4.是非了?是非結?

4.是非了?是非結?

?「有件事情你興許還不知道,是好事,你娘家三嫂的父親出現在京中,正在為家裡的孫子求娶你的小侄女,所以你那小侄女,應該不必吃流放的苦頭了。」

朱貴太妃說起來頗多感慨。樂家那位孫子才兩歲多,李氏的小侄女不滿兩個月,讓這樣兩個奶娃娃正式合了八字,寫下婚書,女孩子出嫁便歸了夫族,樂家這位老頭兒,是擺明了不服氣朝廷對李家的判決。現在元祐帝乾綱獨斷,大肆殺戮,在這種高壓控制下,有敢這樣理直氣壯來救人的總是佔少數。

李氏大半個月來難得露出一個笑臉道:「樂伯父是最疼愛女兒的,當初父親和樂伯父是一起考的進士,龍朔二年父親中了探花,樂伯父連考三次不中,就絕了科考之心,一心鑽研醫學,後來因緣際會,我三哥娶了三嫂,樂伯父為了三嫂的體面,又拾起了書本去考進士科,考了兩次,倒是在知天命的年紀中了進士科,不過樂伯父並沒有仕途之心,得了進士的功名也沒有去候官。」

朱貴太妃看著李氏,慈愛的緩緩道:「我也疼愛你。」

這五個字,讓李氏熱淚盈於眼眶。

朱貴太妃從寬廣的衣袖內袋拿出五張面額千兩的大通銀票,塞在李氏手裡道:「李家是抄了,你的嫁妝也不多,真要離開了朱家一路追隨去西南,你用錢的有很多。」

李氏的父親李泰出身貧寒,少時讀書科考的錢都是鄉紳曹公資助的,曹公是李氏大嫂的娘家父親。李泰為官三十多年,是官場上少有的潔身自好之人,一生清廉正直,家裡三代主子十多口子,丫鬟婆子廚子加門房車夫小廝之類,也只有二十幾人,李家抄的那一天,大家有目共睹,李家並沒有多少余財。出門應酬不講排場,年節送禮不講闊氣,當官場上把行賄受賄當成了習以為常,李泰還能堅持本心,做到獨善其身。所以李氏出嫁的時候,那十里紅妝是擺著好看的,是太夫人堅持,瘋狂的往李家砸聘禮,又讓李家做嫁妝把聘禮抬回來,李家真正出的部分,都是些實用而實惠的生活物件,換成銀子也不值幾個錢。

李氏沒想到朱貴太妃會拿錢給她,第一反應是推拒了。

朱貴太妃按著李氏的手道:「你在朱家三年,用心打理著宣國公府,你拿著些東西問心無愧,而且老實說我這病,早則三個月,多則見不到明年的春天,我的一輩子是過完了,待我去后,我身後的東西還指不定便宜了誰!」

李氏握著銀票,猛然間眼眶通紅,伏在朱貴太妃的膝上,為現在的訣別,和不久之後的生死永別而哭泣。

朱貴太妃撫摸其頭,似乎享受著李氏這場為她發自肺腑的悲傷,然後讓李氏出去梳妝,把朱欽喚進來。

朱欽一進來就撲在朱貴太妃的身邊問:「二姐,月娘原諒我了嗎?」

朱貴太妃眉毛微眺,道:「『原諒』是什麼?」

朱欽急得撓腮道:「月娘應該知道,許錦對我來說什麼都不算。我和月娘,可以從朝廷風雲談到市井上的玩器,總有說不完的話,那許錦只是繡花枕頭,說一句『表哥喝杯茶』,我能新鮮多久。月娘於我是不同的。」

粗俗的來說,李氏是可以生活的伴侶,許錦只有睡的一個功能。朱欽以為李氏會明白,許錦根本就不能和她比。

「你個混賬東西!許氏那賤人不算什麼?」朱貴太妃橫眉冷對,厲聲道:「我來告訴你,她算什麼。許氏,就算她父母雙亡,許家微勢。就算她見識淺薄,資質平庸,甚至是她裝腔作勢,滿腹算計。就憑著她的母親,和你的母親是親姐妹,你和她,是嫡嫡親的兩姨表兄妹,姨表之親,親上加親,她做你的妻子都夠格,這還算沒什麼?難怪李氏心寒,剛才在我面前,一點也沒有提起許氏那個賤人。你既然不把許氏看在眼裡,你去招惹她幹什麼,你招惹她的時候,你有為李氏想過什麼!」

「我……我……我……」朱欽幾次張口,才鼓足勇氣說了出來:「我當時確實沒有想那麼多。我就是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甚至這連錯誤都算不上。京城中的高門子弟,捧花魁包戲子,紅粉胭脂堆中來來回回的還少嗎,有幾個向我一般,我只是一時沒有把持住,而且那天確實是喝了些酒。」

朱貴太妃剛才高聲說了一大斷話,現在捂著胸口喘氣道:「這倒是我們的錯,不該當初管緊了你。」

朱欽雖然是太夫人蔡氏所生,但是朱欽從小到大的一切,都是老國公和三個姐姐管著的,後來為他物色了李氏,也把他的心拽得緊緊的。朱欽是幼子,偏偏卻是需要繼承家業的嫡子,雙肩壓著重擔,從小受到嚴格管教。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朱欽也拿出主張來道:「都是我的錯,我也想過了一個折中的處置。反正我和月娘三年無子,許錦的那個孩子倒可以生下來放在月娘的膝下,至於許錦這個人,遠遠的打發了嫁出去也不是難事,母親那裡,她也算滿意了。」

「你還發夢呢。月娘不會養個便宜孩子,你母親所求可沒那麼簡單,這兩頭,你一頭都摁不住。」朱貴太妃腦仁兒又開始隱隱作疼,按著額頭道:「這件事情先放著,現在李氏和李家,你是什麼想法?」

這些天,朱欽是刻意迴避這件事情,不過他也知道在朱貴太妃的面前迴避不了,所以挺了挺胸道:「月娘是朱家的人,我會護著她的。」

「所以李家的人,你不會管。」朱貴太妃冷冷道。

朱欽壓低了頭,輕聲嘆道:「怎麼管,皇上聖心獨斷,連自己的兒子都殺了,那是已經殺紅了眼的人。」

朱貴太妃冷靜的頷首,手捂著額頭道:「既然如此,你與月娘和離吧,放她出去。」

朱欽不是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的,聽了這句話只是跪在了朱貴太妃的身邊,沒有應答。

「你倔強,再倔不過月娘,那邊都是她的骨肉至親。」朱貴太妃拍拍朱欽的肩膀,嘆一聲道:「你也大了,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你要朱家多一副枯骨,還是要一個依然生機盎然,但是你卻再也見不到的月娘。」

朱欽還很年輕,他只有十八歲,他的心腸沒那麼狠,但是他的愛也沒那麼偉大無私,這個決定朱欽一時根本下不了,只被兩頭逼得懦弱的哭了起來。

「你自己回去細想,但是有一句醜話我要說在前頭,不管月娘去留,你和許錦這件醜事,在我眼裡別指望一張被子蓋過去,到時候可別嫌丟人。」

朱貴太妃的頭已經疼的很厲害了,說下這句話就讓朱欽和月娘回去了。

一路上,朱欽魂不守舍,不知道自己怎麼出了拱門,不知道自己怎麼騎上了馬,一抬頭,已經看見了朱家正大門的匾額,龍飛鳳舞,太宗皇帝親提『敕造宣國公府』。

朱欽抬頭看著匾額,視線模糊,對著進門的李氏道:「你就這麼決絕的離開,沒有不舍之心嗎?」

李氏已經跨過了門檻,身形一頓,只有一個背影給朱欽,聲音低啞道:「你以後……會有別的女人!」

朱欽這個丈夫,宣國公府的一場榮華,說到底,還是沒有抵過李家的姓氏!

數日後,朱欽與李氏和離,和離的理由,李氏由著朱欽寫,朱欽下不了筆,太夫人想著許錦的肚子,教唆著按了一個三年無子的理由。

李氏離開朱家之後,李氏十三歲的弟弟李季繁,已經變成了半具殘破不堪的屍體送入京城。因為蜀中的官府追捕李季繁的時候,李季繁所乘的馬車跌入山谷,李季繁連同車中的管家奶娘全部身死,等到官府中人爬下山谷的時候,三人的屍體已經被山間的野獸啃食過了,所以就成了那副樣子。

李氏收殮了父兄及幾位忠僕的屍首,交由樂家伯父撫棺歸鄉,一同葬在李家的祖籍浙江崇德。然後李氏雇了幾個人,尾隨著楊氏一行人西出,在走到四川成都的時候才發現懷有身孕且身體贏弱不宜遠行,被迫在蜀中滯留,元祐十年九月初九,生下女兒,取名李斐。

而另一邊,朱欽是三月和李氏和離,四月在太夫人的做主之下和表妹許氏成婚,月余后便傳出了好消息,只是宮中的朱貴太妃,誠如她警告的那樣,沒有承認這個弟媳婦。元祐九月二十五,朱貴太妃病逝,病逝前公開把部分財物贈與李氏,作為撫養李斐之用,又留下遺命,在她死後不准許氏前來哭靈祭奠。元祐十年十月初六,許錦生下女兒,娶名朱秒華。

關於前後相差不到兩個月的女兒,李氏說未足月分娩,七月而誕,許氏也說未足月分娩,七月而誕。這兩件事在京城像一滴落入油鍋里的水,著實噼里啪啦了一陣。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當年成為一場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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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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