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哎

又春拿回了卷子，慕容飛抄的很嗨。

抄完了之後，他非常感慨地放下卷子，同位不愧是中考狀元，果然厲害。

他抄完了，還是沒有明白，同位的解題思路。

又春在班裡，人氣不錯，同學們都很喜歡他，但他這個人呢，不太愛說話，人又有些木，很有些學神的氣質，大家都不太敢靠近。

慕容飛就沒這個顧忌了。

他拿著卷子，很光棍的問又春，「同位，最後兩道大題，你怎麼做出的。」

又春想了想，將自己的草稿紙遞過去，卷子上的步驟，是縮略版的，有些不必要的步驟，又春就沒往卷子上謄，草稿紙上的步驟，才是最詳細的。

「這個是倒數第二道題，這是最後一道題，你看看，不明白的地方，再問我。」

慕容飛是按成績堂堂正正坐在一班的，他雖然天天看漫畫，成績卻是實打實的。

哪能一點都看不懂呢？

又春的步驟寫得那麼詳細，慕容飛順著又春的步驟，按著公式，一點點回推。

「原來是這樣……」慕容飛吶吶自語，過一會兒將卷子遞給又春，「我大致弄明白了，不過還是有幾個地方不清楚，這個地方，你為什麼用這個公式，還有這裡，為什麼這樣畫。」

又春看著慕容飛圈起來的幾個地方，也是這道題的難點，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解題思路，慢慢地給慕容飛講題。

五分鐘后，慕容飛心滿意足，「我明白了，謝謝同位！」

慕容飛非常非常感謝又春，他覺得同桌真是太好了。

為了回報又春，慕容飛主動請纓，去找梁文婧，替又春跑4X100接力。

慕容飛的心是好的，梁文婧卻拒絕了。

他已經找到另一個同學，替又春跑了。

對方是最後一排的男生，高瘦高瘦的，看上去比慕容飛像個跑步的。

慕容飛沒有辦法立刻回報又春，他將這件事記在小本子上，決定放假回來后，給同位帶好吃的。

運動會結束后，又春跟著老魏，去辦公室拿了高二的教材。

數學組辦公室，空蕩蕩的，老師們都還沒回來。

老魏帶又春到他的辦公桌前，坐在椅子上。

他的桌上有一摞教案，密密麻麻的，上面都是數學題。

老魏坐下，簡單了整理了一下桌子，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兩本高二數學使用的教科書。

「你等著，除了這兩本書，你還得買幾本參考教材，競賽班是統一訂的，現在我手頭沒有了，你得單獨去買，有點貴，但很值。」

老魏從桌面上抽出三摞書，放在桌上，讓又春翻閱，「就是這三本，你記一下書名……算了吧，我給你把書名寫下來，你記個書皮樣式。」

這三本書，每一本都非常厚，其中一本是尋常的輔導書，而另外兩本，看上去都像是專業的數學著作。

價格……

又春沉默了一下。

他長這麼大，都沒有買過單本價值超過三位數的書籍。

又春猶豫了片刻，開口問道：「老師，書店裡都有這些書嗎？」

聽到這話，給又春謄抄書名的老魏抬頭，「那當然不是了，這玩意兒哪個書店會特意進，這麼貴，不得賠死。」

老魏難得開了一句玩笑，他想了想，說道，「咱學校東邊路上，有一個『黃金書城』你知道吧。」

又春點頭，「我知道。」

「你去那看看，我感覺他們應該有。」

「黃金書城」並不是規模很大的一家店，但書很全，從輔導教材到古典名著，還有一些當下很紅的書籍，應有盡有，算是本市很有名的一家書店。

因為離一中很近，學生們都從那裡買教材。

老魏交代完這些，突然想到什麼，抬頭問道，「你錢夠嗎？」

怕又春聽不懂，他直接了當地說道，「你可別又省飯錢去買書哈，我給你說，黎又春，你現在這個年齡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是高一，你覺得輕鬆，到了高二高三，課業加重，你要是沒有個好身體，根本撐不過來，別天天饅頭鹹菜，好好學習，下次考試那一等獎學金，聽到了嗎？」

怕黎又春沒當回事兒，老魏又補充了一句威脅：「你要是不想我直接找你家，你就給我好好吃飯。」

老魏很嚴肅。

瞳孔幽深幽深地，像是直穿黎又春的心。

不知為什麼，又春有點想哭。

他其實是有點討厭老魏的，因為老魏這個人，專註成績，行事作風又比較老派，透著一股封建王朝專橫老夫子的味道。

他完全不管學生自尊心這回事兒。

好幾次，老魏都刺痛了又春的神經，戳中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又春非常反感。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學生眼中，除了教學水平，幾乎一無是處的老魏，卻還關注自己吃沒吃飯。

又春真的有點感動了。

他低頭，小聲地說道：

「我知道，我會好好吃飯的老師。」

老魏張嘴剛要說話，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老師，抓著保溫杯蓋，推門進來，一邊走邊打趣，「魏老師，給你班狀元開小灶呢？人剛跑完一千五，你就不能讓孩子休息休息？」

顯然，這也是一個認識又春的。

老魏揚了揚下巴，對又春說，「看到了沒有，那就是你胡老師，給你胡老師打聲招呼，你進了競賽班，也是胡老師的學生了。」

又春轉頭，靦腆地向兩鬢灰白的男老師道：「胡老師好。」

姓「胡」的男老師一愣，「怎麼回事？這是準備來競賽班？」

胡老師的語氣有些驚詫，他看了看黎又春，又看向老魏，放下手中的保溫杯，走了過來，「怎麼想著讓他到競賽班了？競賽班上學期開的課，現在讓他插-進來，能跟得上嗎？別耽誤了正課。」

老魏聽后，笑了，眉宇間有點得意，「黎又春，拿出那張卷子讓你胡老師看看。」

說著又對胡老師說道，「你一看就知道了，這小孩能耐著呢。」

又春從數學課本中，抽出運動會上，做完的試卷，遞了過去。

胡老師接過卷子，前面只是粗略掃過，看到最後兩道題，愣住了，「這是他自己做的？」

胡老師問道。

「那可不！」老魏很得意，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炫耀，「一個小時不到，最後一道題，五分鐘都沒有，跑完一千五，就在我旁邊，我看著他做出來的。」

「你們班上課進展這麼快嗎？高一就學到這了？」

胡老師仍覺得不可思議。

這兩道題算是比較有難度的題了，讓競賽班的那幫小孩做，估計也要花點時間。

「那可沒有，這個公式，我就上課提了一嘴，我自己都忘了，這孩子記住了，我沒想到，他居然能理解，要不然怎麼想著讓他進競賽班呢，也沒指望他能拿名次，就想讓他提前感受一下氛圍，反正他平時住校，我就讓他周六周日也別回家了，就留在學校學習吧，咱學校啥都缺，就不缺老師，不會的地方，就讓他問唄。」

「你可真是……」胡老師哭笑不得，「好吧，聽你的，既然孩子想學，有這個天賦，就讓他去競賽班，咱們學校已經好幾年沒出個一等獎了，指不定來年就有了。」

他說完，轉頭看向又春，「小夥子，你魏老師對你可真是沒的說，你可要好好爭氣，假期結束，你就要跟著我了，我可不是你魏老師，我沒那麼疼學生，你平時作業再多，我布置作業，該什麼時候交，就什麼時候交，你有個高二的學哥，還是實驗班的班長，有一天沒交作業，我直接讓他到教室後面站著，整整站了兩節課，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又春有點緊張，「明，明白。」

說完，他又認真地說道，「老師，我一定會按時交作業的。」

胡老師哈哈大笑，大力攬住黎又春的肩膀，喜滋滋地對老魏說，「看把這孩子嚇得，真是個老實孩子！」

-

又春去競賽班的事情，就此定下來。

離開數學組辦公室，又春的心情，既雀躍又忐忑，還帶著一點點擔憂。

他憂慮的，不是自己是否能跟上競賽班的進度，而是那價格不菲的專業書。

又春不知道，該如何向父母要錢。

他不敢想母親鄭紅梅的表情，在鄭紅梅的認知中，自己讀書是不要錢的。

他一個月，用掉三百塊的生活費，母親都會詢問他，為什麼花的那麼多，住校怎麼那麼貴，嚷嚷著讓他回家住，不要住校浪費那個錢。

他不敢想象，若是告訴母親，他要買三本總價將近四百塊的輔導書，母親的臉色，會是怎樣的難看？

想到鄭紅梅那句「老娘生你養你，你吃我的住我的，老娘還要伺候你吃，伺候你穿」等一系列經典句式。

黎又春被老魏認可的喜悅心情，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想了想，又春決定先用生活費買便宜的那本，再問母親要錢買另外兩本貴一點的。

要是母親不給錢……

又春長嘆一聲。

若母親不給錢，他只有向父親要了。

想到父親殘缺的斷肢，黎又春的心情更加沉重。

就連跑一千五拿了第一，和提前進競賽班這兩件事，都不能減少他心中的陰霾。

哎，還有兩年。

或許，等他考上大學，一切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