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徐州屠城

46.徐州屠城

曹操大軍全軍戴孝,相比之前一身玄甲出征如同黑雲壓城一般氣勢逼人,這次一身白孝倒顯得肅穆悲戚。曹操城門口與任知節等人一番調笑之後,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些,只是隨著越來越臨近徐州,他眼中的暴躁與憤恨愈加明顯,除了郭嘉還能笑著跟他聊聊天,其他人在他面前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

任知節閑時就跟夏侯淵、曹洪、于禁等大將切磋武藝,她前番攻打袁術后已頗有名氣,只是還未見識過她武藝的人因她女子之身多有不服,此時見她出招狠厲,全無一般女子的柔情,與夏侯淵、曹仁等早就聞名天下的大將切磋也絲毫不落下風,便也漸漸收起了對她的輕視之心。

郭嘉早晨醒來,聽到兵刃相撞的聲音,他不多想,就知道任知節又跟那幾名大將在營地中開打了,他披上外衣走出營帳,一群早起的兵士們已經圍成一圈了,他走上前去,便看見人群中任知節一身戎裝,手持長/槍,正與曹洪站於一處,她出槍角度極為刁鑽,令人防不勝防,曹洪一個不慎,便被她槍刃拍到肩頭,她立即收槍,然後嬉皮笑臉地朝曹洪伸出手:「子廉叔,你輸了。」

曹洪輸給她也不惱,只摸了摸她的馬尾,被她高高的發冠扎了一手之後又笑眯眯地說:「知節你都不給你子廉叔留一留面子?」

任知節咳了幾聲:「如果不是子廉叔說要用今天份的口糧來做賭注的話,我會的。」

「就你食量大。」曹洪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郭嘉笑著分開人群走了進來,道:「子廉大人也別慣著她,可別打完徐州大家都瘦了,就她一個人胖了。」

任知節揚起了下巴:「我很瘦,預留了長胖的空間。」

郭嘉挑眉:「然而胖也胖不到胸上去。」

任知節:「……」

曹洪笑了幾聲,說:「你們表兄妹就成天鬥嘴,怎麼不打一架。」他雙手抱胸,手臂的肌肉隆起,「用男人的方式分一個勝負。」

郭嘉看了任知節一眼,翹起了嘴角:「子廉大人,雖然知節的胸並不明顯,但她仍然是個女人。」他頓了頓,雙眼微微睜大,一臉無辜相,「不對,應該說是,還是個少女。」

任知節:「……」

她揮起長/槍,眼中帶火,往郭嘉衝去,曹洪眼疾手快攔住了她,郭嘉笑眯眯地看著被曹洪艱難攔住的任知節,打了個呵欠,緊了緊身上的外衣,輕飄飄地說:「又困了,我去睡個回籠覺,知節少女等會兒開飯的時候叫我起床啊。」

任知節怒喊:「郭奉孝!食我大槍!」

曹軍此番進攻徐州,糧草不足,全軍上下都是省著吃的,任知節則是跟眾切磋武藝,以當天口糧作為賭注,一開始大家覺得她年紀尚小,時不時故意輸給她,將自己的口糧送給她,然而到後面才發現,就算不故意讓招,自己當天的口糧也很難保得住。

於是,待曹軍攻克廣威,沿泗水行至到彭城腳下,與先鋒曹仁匯合時,已經沒有人願意跟任知節切磋了。

她覺得十分地寂寞。

早年董卓肆虐之時,陶謙治理徐州,實行屯田,興修水利,百姓殷勝,穀米豐贍,大批流民湧入徐州依附陶謙,其中大部分便居於彭城國,彭城國的治所,便是彭城。

彭城東有子房、駱駝二山,南有雲龍、鳳凰二山,西有楚王山,北有九嶷山,還有連綿岡巒欺負,乃是一道天然屏障,擋於徐州治所郯縣之外,彭城若破,郯縣危矣。

如今曹操兵臨彭城,陶謙不可謂不重視,親至彭城指揮將士作戰。

任知節對彭城並不陌生,當年彭城國還名為泗水郡,項羽巨鹿一戰擊破秦軍,威懾諸侯,都彭城,自立為西楚霸王,而後劉邦趁項羽平定齊國之亂,後方空虛時,率五十六萬大軍攻入彭城,項羽率三萬大軍回師救楚,僅僅半天便殺漢軍十多萬人,又將其餘十多萬人趕進雎水,雎水為之不流,劉邦只與數十騎突圍逃脫。

那一戰任知節打得極為暢快,只是在看見楚軍將漢軍趕入雎水時有些不適,她寧願兩軍相接,輸死搏殺,也不願看這樣的場景。項羽則道:「當年長平一戰白起坑殺趙國降卒四十萬,也不照樣被後世稱頌?成王敗寇而已,知節你還是太過心軟。」

如今恍惚間四百年已過,她閉著眼睛都還記得起彭城高聳入雲的堅固城牆,與楚漢相爭之時的衝殺之聲。

如今兵至彭城,她想了想,還是騎馬去了彭城城下溜達了一圈,打掉數十支從城牆上射來的箭矢,回營地時正好撞見曹操與眾將正在主帳中商量攻城之策,她戎裝未退,身後披風上還沾染了些塵土,曹操便道:「知節又去城下探敵了?」

每每攻城戰前任知節都會騎馬去城下打探,一開始大家都道太過危險,不允許她再這樣,然而她總是按耐不住騎馬前去挑釁一番,且她本事過人,漸漸的也就沒人說她了。

任知節點點頭,道:「嗯。」

「知節此番探敵,可有攻城之策?」曹操問道。

任知節想了想,道:「反正不可強攻。」

彭城地形易守難攻,當年劉邦得手乃是因為項羽揮師向東平定齊國之亂,背對漢軍,城內守衛空虛,而如今徐州富庶,陶謙將徐州精銳收縮於彭城一線,高牆堅壁,糧草充足,以這兩個條件擺在面前,攻堅戰不好打,曹軍糧餉也不足以支持持久戰。而曹軍接連大勝,正是士氣正盛之時,此時不攻,待圍成圍而不得疲憊鬆懈之時,也容易被陶謙殺一個猝不及防。

曹操點點頭,沉吟片刻,正要問謀士應對之策時,營外忽有兵士趕到帳前,道:「報明公!那陶恭祖放開城門,叫徐州大軍殺出城來了!」

帳下將士一愣,曹操卻拍著案幾大笑道:「陶恭祖真乃我曹孟德的貼心人!」

任知節聞言嘴角略微抽搐,與帳下諸將皆領命起身準備回各自營地準備迎戰,她正要離開主帳之時,衣袖卻被人拉住,她轉頭一看,郭嘉正含笑看著她,她還記恨郭嘉之前取笑她,便沒什麼好聲氣:「什麼事?」

「無事。」郭嘉笑著回答,「只是看錶妹這回城下探敵回來並無平時那般戰意高昂。」

任知節愣了愣,隨即道:「大概是因為發現彭城不可強攻吧。」

「原來如此,只不過高牆堅壁皆抵不過陶恭祖出的昏招。」郭嘉點點頭,放開任知節的衣袖,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笑道,「戰場刀劍無眼,表妹小心。」

任知節笑道:「那是自然。」

待任知節領兵上陣,便全無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原本她營中士兵因她女子之身還頗有不服,但幾戰下來,她每每衝鋒於前,毫無懼意,便也真心實意地佩服起她來。

徐州富庶,徐州大軍兵強馬壯,曹軍糧餉不足,軍中兵士大多是餓著肚子打仗,然而曹軍本身悍勇,且接連大勝,正是士氣正盛時,拼殺起來絲毫不輸於徐州軍。任知節殺至前鋒,一柄銹跡斑斑的長/槍在她手中舞得猶如戰場上盛放的花,她騎馬所經之處,皆是一片血海。

徐州軍中有擅長兵者刺中她衣袖,她便拍馬上前與人纏鬥,招招狠厲,將那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其餘徐州軍士向上前相幫,將她團團圍住,她不慌不忙,一手拉韁繩,一個破重圍將幾名兵士踩在馬下,雙手舞槍,舞出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戰八方,將包圍住她的徐州軍士打飛出來,而那之前與她纏鬥一處的大將也被她一槍刺中胸前,挑落下馬。

她愈戰愈勇,戰意高昂,挑落一名大將之後,便策馬去救其他同袍,戰馬嘶鳴,跑得飛快,她手中長/槍亂舞,一人一騎在敵軍軍陣中衝出一個缺口,曹仁等將看見,便率軍沿著這個缺口殺至彭城城門下,將徐州軍軍陣狠狠撕裂開來。

城門口的守軍見狀忙不迭想關門,任知節眼尖,從馬鞍上系著的箭袋中取過弓箭,拉弓搭箭似乎只在一瞬間便完成,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她弦上之箭已經射出,正中那守軍額頭,守軍悶哼一聲,倒在了門下,她收起弓箭,朝身後高喊:「沖!」

她聲音還帶著少女特有的稚嫩,只是因前番陣中廝殺,戰袍多有破碎,身上全是血跡,面上表情猶如馳騁沙場多年的老將一般堅毅果決,曹軍隨她一聲大喝,扛著曹字旗沖入徐州城中,遭逢大敗的徐州軍無力抵抗,紛紛變作曹軍刀下鬼。

而任知節率先殺入城中,上了城牆,卻發現陶謙連同一干謀士已經不見,想到應該是看形勢不對匆匆逃走,她一腳將城牆上豎著的陶字旗踢斷,她身後親兵立即將曹字旗遞上,她一手握槍,一手撐著旗杆,將旗杆穩穩地插在了城頭。

還未攻入城中的曹軍見城頭曹字旗飛揚,紛紛揮舞著兵刃歡呼,另一邊的徐州軍士見狀,便知陶謙等人已逃,萬念俱灰之下束手任曹軍宰割,一時間彭城城牆下的護城河上堆積了成片的徐州軍屍體。

任知節從城牆上下來,正遇著曹操等人騎馬進了城來。

大敗徐州軍,取得彭城,曹操臉上多了些喜悅之情,他看見任知節從城牆上下來,便笑道:「知節,這一戰你功不可沒啊。」

任知節笑著道:「明公謬讚了。」

「我於後方看得一清二楚,潁川女將衝鋒於前,銳不可當,令徐州軍膽寒啊。」曹操笑道。

任知節正要說話,卻聽見一聲極為刺耳的慘叫,她一愣,側過頭去,卻見進了城的曹軍湧入街道兩旁的百姓家中,一陣高過一陣的慘叫從屋中傳來,甚至還有嬰兒凄厲的啼哭。

她聽見聲聲慘叫,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冰涼從指尖襲往胸口,她有些僵硬地扭過頭去看曹操,曹操正看著那些兵士們將一個個平民從屋中拖出,手中兵刃上的鮮血尚還溫熱,便已刺進了平民的胸口,他臉上並無任何錶情,只是眼中帶著些陰沉,讓任知節想到了從小便眼神陰沉的曹丕。

她雙手握成拳,又鬆了松,正要開口時,曹操已經將目光移向了她,道:「知節是想問我為何屠城?」

任知節搖搖頭,微微低下了頭,道:「我知道。」

曹操之父為陶謙部將所殺,他全軍戴孝殺至徐州,便是為了殺陶謙以祭先父亡靈,如今彭城城破,陶謙卻不知所蹤,他便屠城泄憤。

她拳頭又捏緊,道:「可是明公不應如此,陶謙有錯在先,明公率軍攻徐州乃是人之常情,此番奪得彭城,更是應善待彭城百姓,博得仁義之名,而屠城乃是失仁之舉,明公萬萬不可屠城啊。」

曹操聞言卻嗤笑一聲,道:「仁義之名,我曹孟德不屑。陶謙殺我父母兄弟,我便屠他彭城。」他看向任知節,眼中陰沉散了些許,帶了些感嘆,「知節,你還是太過心軟。須知行伍之人,最忌心軟。」

「我……」任知節雙眼睜大,正要說話,她那破破爛爛的袖角卻已經被人抓住,一個溫和略帶笑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表妹在這兒啊,讓我好找。」

任知節扭過頭,郭嘉正笑著看著她,然後又望向曹操:「明公,我還有事要問表妹,先告辭了。」

曹操微笑點頭應允,任知節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郭嘉拉走了。

她是第一次知道,郭嘉居然如此大的手勁。

她隨著郭嘉拐過城牆,來到角落,這裡遠離了曹軍屠城之處,耳畔沒有了那一聲聲慘嚎,她緩了口氣,便聽見身前郭嘉問道:「表妹以前來過彭城嗎?」

任知節抬頭看向他,他臉上笑意微斂,那雙總是彎著的眼中帶了些凝重,她愣了愣,然後說:「表哥怎麼這麼說?」

任秋名夫婦皆是潁川人士,任知節也生於潁川,自小隨母親居住於穎陰,按理說從未到過徐州。

而郭嘉卻道:「總覺得表妹來了彭城之後,有些悶悶不樂。」

任知節笑笑,道:「我也不覺得明公屠城表哥會拍手贊成。」

「是不贊成,然而彭城一戰並未生擒陶謙,明公屠城泄憤,也聽不進勸告。」郭嘉慢慢說道,然後看向任知節,「可方才若不是我將你拉過來,你估計會跟明公大吵一架吧。」

任知節不說話,只是低頭看向腳下沾染了血跡的土地。

「你雖是武將,我從未覺得你是莽撞之人。」郭嘉道,「如此頂撞明公,你當知道後果。」

任知節嘆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城牆拐角之後,那裡火光衝天,還能隱隱聽見哭號。

她不知道該怎麼向郭嘉解釋,四百年前,她在這裡交朋結友,每日坐在酒肆之上攬著美姬與同袍高談闊論,每每出門都有小姑娘一臉嬌羞地遞給她各種花朵,她也曾率軍衝鋒於陣前,馬蹄踏過泗水,沖入城中,只是為了將盤踞於此的漢軍趕走,儘管她身前是五十六萬人馬,而她身後則只有三萬士卒。

雖然四百年光陰乍過,那些人那些事早已湮滅於歷史,但彭城那高聳的城牆卻依舊屹立於群山之間,只是添了四百年風吹雨打的痕迹。

當年守衛的城池,如今卻即將變成屍山血海,她不忍看。

儘管她自認已不像當年那般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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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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