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將軍引弓

35.將軍引弓

荀彧荀文若,潁川潁陰人,任知節初來之時,便在李夫人口中聽說了此人大名,他舉家遷往冀州之前,曾告知鄉里,潁川自古乃是四爭之地,遲早兵禍相及,以至於任知節在潁川流民群中顛簸的時候還曾感嘆過,此人真乃神棍。

後來聽郭嘉說,荀彧與他同出自潁川太守陰修門下,兩人感情甚篤。任知節看看郭嘉那不著調的樣子,覺得這人的朋友,應該,也不怎麼著調。

只是如今看著郭嘉與荀彧飲酒,兩人雖然都是文士打扮,相貌不凡氣質儒雅,但郭嘉卻飲得豪放不羈,稍稍喝上了臉,眼中便帶了戲謔,說:「文若兄,你走後,陽翟城中的姑娘們莫不每日念叨著,我再去萬金窟中看歌舞,別人道我身邊沒有了荀家公子,都沒有興緻了呢。」

任知節:「……」

實際情況是萬金窟的姑娘們都圍到了任知節身邊。

而荀彧聞言,只是笑笑,道:「奉孝,知節還在旁邊。」

郭嘉一揮手:「無事,我去萬金窟的時候,知節也在旁邊。」

荀彧:「……」

任知節咳了一聲,說:「表兄酒品不佳,我擔心他酒後失德便一路跟隨。」郭嘉飄過來的眼神讓她想到自己扛著郭嘉回去的事兒,她心虛地啜了一口酒,又說,「不過,萬金窟的姑娘們跳舞確實好,個個身姿曼妙,眸中含情,尤其是桃姬姑娘,每一扭腰肢都如同落英飛舞,我都要看醉了……」她說到後面,眼神已經放光。

荀彧:「……」

良久,荀彧笑著搖搖頭,又看向郭嘉:「奉孝,知節乃是女子,況且尚還年少,萬不可再胡鬧,帶她去煙花之地了。」

郭嘉勾了勾唇,將盞中熱酒一飲而盡,道:「表妹想去,我便帶她去。」他頓了頓,視線移到任知節身上,「雖然帶表妹去逛伎館,似乎表妹都要比我受歡迎。」

任知節木著臉:「……表兄你這是嫉妒嗎?」

郭嘉笑了一聲,道:「我怎麼會嫉妒,我郭奉孝天生不知嫉妒二字如何寫。」

任知節幽幽地說:「可是每次舞姬們都圍著我的時候,我覺得你一臉落寞呢。」

郭嘉笑容不變:「只要那時表妹還記得備受冷遇的表兄,表兄我就十分滿足了。」

任知節嘖嘖搖頭:「在喧鬧之地卻仍感寂寞,只能悶悶喝酒的表兄,想想就十分可憐呢。」

郭嘉:「……」

荀彧笑著看這倆表兄妹鬥嘴,然後給兩人各斟了一盞酒,道:「如今乃多事之秋,洛陽已被焚盡,青州黃巾餘孽仍在,長安董卓禍亂朝政,奉孝初來濮陽,謀事於明公帳下,還是克制一點好。」他舉起酒盞,向郭嘉之意,「這一杯酒下去,奉孝便不要再飲了。濮陽的伎館,也不要再去了。」

他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容,聲音溫和,說出來的話,卻是讓郭嘉忽地捧住了心口,傷心欲絕:「文若兄,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荀彧笑著點點頭:「對你,是該狠一狠了。」說著,他望向任知節,「知節,你也要好好看住奉孝,別讓他喝酒,也別讓他去伎館了。」

任知節點頭猶如雞啄米。

而到了晚上,換了一身衣裳的表兄妹倆大搖大擺地進了濮陽城伎館,看了歌舞飲了美酒,任知節身邊更是坐了濮陽城有名的舞姬,舞姬為她斟了杯酒,她取過豪飲而下,然後看向坐在旁邊獨自喝酒的郭嘉:「這樣真的沒問題?」

郭嘉一挑眉:「有什麼問題?」

任知節抽了抽嘴角:「萬一文若兄知道了……」

「文若兄老實人,從來不喜這種場合,平常都是在家熏香讀書,他如何得知我們倆當天就來了此地。」郭嘉品了一口酒,擺了擺手,「來來來,喝酒喝酒。」

任知節一聽,安心下來,也樂滋滋與他碰了杯。

老實人荀文若的勸誡也早被不老實的兩個人拋到腦後去了。

開春來,捱過冰雪融化那幾天,便漸漸回暖了,畏寒的郭嘉臉色也算是終於好了一些,總不似冬季時一樣蒼白了。

因此時長安尚有董卓肆虐,而青州卻有黃巾餘孽復甦,兗州郡縣連連失守,曹操作為東郡太守,少不得謀劃一番,郭嘉便常常出入太守府。

而任知節雖初至濮陽時得曹操讚許,卻因身為女子,尚且年少,曹操帳下幾員大將並沒有把她一個黃毛丫頭放在眼裡,她也懶得在冬末春初時冒著大風跑那麼遠去遭那幾人白眼,便每日窩在曹操為郭嘉置的院子里,練練槍,扯扯郭嘉種下的花花草草,偶爾去看看歌舞,日子也算是過得愜意。

劉二自見過她在院中練習槍法之後,心中偶像除了郭嘉之外,又加了一個她,每日變著花兒地燒各種各樣的菜式,只讓吃人嘴短的任知節變著花兒地誇獎劉二廚藝。只是郭嘉忙著為曹操出謀劃策,常常趕不回來,一桌子好菜皆下了任知節一人肚子。

時間久了,任知節也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抱著郭嘉啃的米蟲,總想著什麼時候去太守府接一回郭嘉,讓他看看錶妹對錶兄的一番關切之意。

這日她用完飯,外面便下起了小雨。

她撐開窗戶,看了半天,看著小雨將院子里被大風吹了一身灰塵的花花草草洗凈,而雨越下越密集,一時半會兒也沒停的意思,春日小雨細如牛毛,平常任知節也不會在意,只是郭嘉畏寒,淋了雨再被風一吹,少不了著涼發熱折騰幾天。她拉下窗戶,從門口找出兩把油紙傘,便匆匆出了門。

後面傳來劉二的聲音:「知節小姐去哪兒?」

任知節在院門處撐開了傘,抱著另外一把,頭也不回也跑出去:「給表哥送傘。」

郭嘉居所離太守府並不算遠,任知節在路上走了沒多久便到了太守府大門口,門口的守衛自那日她飛身上馬勇救三公子之後便認得了她,見她撐著傘過來,便道:「知節姑娘是來找郭先生的?」

任知節點點頭。

此時小雨淅淅瀝瀝,路上行人也不多,雨水在屋檐瓦片凹槽內匯聚成一股股水流,順著向下傾斜的屋檐滴滴落下,拍打在她傘面上。

她走到屋檐下,收起油紙傘,問:「今日明公還在商議青州黃巾賊之事嗎?」

「可不是嗎,仲德先生,文若先生,公台先生,還有郭先生已經來了許久,還沒回去呢。」那守衛說,「聽說那些青州黃巾賊狂妄得很,連兗州刺史劉岱也不放在眼裡。」

「世道不好啊。」任知節嘆了一聲,然後朝守衛一一打過招呼之後,便進了太守府中。

曹操議事大多在主屋暖閣,任知節也來了數回,路早就摸熟了,入了門,便熟門熟路地拐到了迴廊下。迴廊之中並未被雨水沾濕,她走上小道時,在乾燥的地面留下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迴廊之外小雨瀝瀝,雨滴打在新漆的朱欄之上,留下一道道深色水痕。

她走到迴廊盡頭正要拐彎時,忽然聽見一聲極為細微的箭鏃破空之聲,只一剎,拿箭鏃便沒入了箭靶之內,發出一聲悶響。

她回過頭,便看見迴廊之外的雨幕中,一個十餘歲的小少年正背對著她彎弓搭箭,瞄準前方的箭靶。雨雖不大,他的頭髮與衣裳卻已經全部濕透,可見已在雨中練了許久。

他將弓弦拉滿,然後將箭放出,箭矢「嗖」地一聲從弦上彈出,沒入箭靶,然而卻偏離了紅心,那箭靶上已密密麻麻插了許多支箭矢,卻沒有一支正中靶心。

任知節站在迴廊下看他射了幾箭,便撐開了傘,飛身跳過迴廊的朱欄,她一腳踩在院內的水窪之中,水濺了她一身,她也不在意,而那正在練箭的小少年聽見聲音猛地回過頭來,年紀小小警惕心之高令她有些嘖舌。

隔著雨幕,她看見那滿臉雨水一臉陰沉的小少年,想了會兒,才記起來,這是她初至濮陽時在太守府大門前有一面之緣的曹操次子曹丕。

曹丕回頭看見是他,眼中戾氣散了許多,他從身旁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矢,正要彎弓搭弦時,任知節忽然道:「你方式錯了,就算射再多箭,也無法命中靶心。」

曹丕手上動作一頓,然後側過臉看她,他眼中陰沉依舊,任知節摸了摸鼻子,覺得這小孩若用眼神殺人,肯定比他射出的箭有準頭。

她撐著雨傘走到曹丕身旁,將另一把傘放到地上,將手中的傘遞到曹丕眼前:「幫我拿著。」

曹丕:「……」

任知節笑道:「我為你做示範,你還要叫我淋雨嗎?」

曹丕看她一眼,低聲道:「成大事之人,何懼這點雨水。」

任知節被這小孩逗樂了,她笑了幾聲:「不管你懼不懼,反正有傘不躲雨,豈不是傻子。」她不由分說,將傘塞到曹丕手中,從他另一隻手中取過弓箭。

曹丕初時還有些愣怔,隨即看她瀟洒地拉滿弓弦,唇邊帶笑,眯著一隻眼瞄準靶子,便仔細看她拉弓射箭的姿勢。

他尚還年幼,個子不及任知節,就算是將傘舉得老高,任知節的髮髻還頂在傘面上,他不由得踮起了腳,將自己連同任知節罩在了雨傘下。

「嗖」一聲,箭矢如同雨中閃電一般從任知節手中弓弦上彈出,迅速穿過雨幕,然後直直釘入箭靶紅心。

而這時,她猛地聽見身後雨幕之中傳來一聲破空之音,她迅速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曹丕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猛地扭過身,與此同時持箭那隻手已經將箭矢扣上弓弦,將弦拉滿,只是一剎那,她便已經將箭矢射出,那一箭疾速飛出,在她眼中化為一道白色閃電,然後釘在了迴廊新漆的朱欄之上,發出鏗響,箭羽搖晃。

片刻沉默之後,幾聲掌聲響起,任知節一把抹掉額頭上的雨水,而站在那朱欄前的曹操已經笑著鼓起了掌:「好箭術。」

他旁邊一個侍衛已經上前將沒入朱欄的羽箭連同被箭鏃釘住方孔的的錢幣取下,遞到了曹操手中,曹操笑著接過,然後對身邊一個甲胄披身的中年將士說道:「元讓,你看這丫頭箭術如何。」

那中年將士道:「只憑細末之聲便能取中錢幣,箭術之高超,實難想象竟是一少女。」

曹操笑著點點頭,道:「奉孝,我才相信你當時所言非虛啊,知節心中的戰神,確實是她自己。」

他這一出聲,任知節才發現,曹操身上竟站著幾名文士打扮的人,其中便有郭嘉與荀彧,兩人望著她只是笑,而郭嘉則點點頭,笑道:「難為明公還記得知節戲言。」

「這豈是戲言。女兒家有大志,若終日困於閨閣,忙於女紅,豈不是埋沒?」曹操道,「知節將來可願披掛上陣,隨我征戰?」

任知節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武人之禮,鏗聲道:「知節願為明公披甲上陣,馳騁疆場!」

曹操聞言大悅,讓侍從將羽箭與銅錢一同遞給任知節。

而任知節接過銅錢和羽箭時,發現自己衣袖均已被雨打濕,才反應過來,她似乎,已經,在雨中站了許久了。

她側過頭,之間那比她矮了許多的小屁孩曹丕自顧自地打著傘,一臉的陰沉,見她望了過來,兩人對視了片刻,又默默扭過了頭。

任知節:「……」

說好的為我撐傘呢,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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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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