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青燭海中墓

臧幻琴答應扶搖本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看着夙玬的這幅行為，怕是自己不答應，她能把自己困在這裏十年半年。

抬頭看向扶搖，對方雖然面上不顯大喜大悲，但是事實上估摸著心底樂開了花。

臧幻琴捂臉，有種不忍直視的慘痛感覺。轉向另外一邊，輕輕拍了拍扶搖的頭頂。

大概也只能這樣了吧。

「扶搖，我這一輩子除了此心愿別無其他。」臧幻琴輕輕說道。

若是扶搖想在以後的日子裏打消自己的想法，只能勸她先斷了這心思。

扶搖輕輕搖頭，道：「我不後悔。」

說完起身，又說：「那此刻我們就離開吧。」

臧幻琴有點不明白，指了指外頭，問：「可是雙修大典怎麼辦？」

若是此刻自己帶着扶搖離開，日後夙玬見到自己怕是恨不得千刀萬剮。好端端的典禮被自己這麼一鬧騰，便是拂了鳳族的面子。再者說扶搖就這麼一聲不響的離開，又相當於不要一點的名分。

日後在外遊歷，鳳族少主的身份便是一個虛名。

「我不在乎。」扶搖朝門口走去，臧幻琴跟在她身後。

對方輕而易舉的打開夙玬佈下的精緻，迎著外頭的光亮，扶搖的背影變得朦朧起來，讓臧幻琴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扶搖這人從來不曾出現過。但是卻在自己的生活中處處留下影子。

習慣也好，不習慣也罷，對方就靜靜的站在哪裏。

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最是簡單。

臧幻琴眯了眯眼睛，問道：「為何會是我？」

一如之前夙玬說的那樣，以扶搖的身份，以對方的資質。鳳族壽命久遠，就是金丹修士少也有五六百年歲。

這麼長的時候里，要突破元嬰修士起碼有七八成的把握。

扶搖要什麼樣子的美人沒有？雙修伴侶一抓一大把，凈是俊俏靚麗年紀輕輕的。

臧幻琴再瞧瞧自己的條件，幾百歲的老妖，若是修為不能再進一步，遲早會身死道消，坐化而死。

扶搖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臧幻琴不死心，又問：「為什麼會是我？」

扶搖反問：「你忘不了林蟬，而我於你，同樣如此。」

臧幻琴語塞。

扶搖轉身朝她輕輕一笑，扶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為何。幸好也不需要知道。愛恨情愁中，這世間向來沒有對錯。殺戮和救贖從來就不是對立面。

自己喜歡臧幻琴，說不清道不明，大抵不過是一種感覺。彷彿前世今生，本該如此……

臧幻琴嘆口氣，沖扶搖笑了笑，其實她自己心裏明白，這樣便是最好的選擇，別無他法。

…………

遊歷大好河山，自然是一件美事。臧幻琴閑來無事，又愛說話。扶搖卻不喜多言，更多的時候總是靜靜的聽對方說。偶爾應和幾句，與對方互動一二。

在一地尋上十天半個月，若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便會前往下個地方。

扶搖看着下方的竹海，眯了眯眼睛，問道：「這便是洛海？」

臧幻琴點頭，神情有點恍惚：「是啊，昔日蘇紅纏便是在此處飛升。」

扶搖扭頭看向她，聽着語氣她似乎認識蘇紅纏。洛海之事，那時候自己年紀尚嫩，並不清楚。

想起了什麼，扶搖說道：「魔修多半是飛升魔界，對法修沒有多大助力，不然這洛海可就熱鬧了。」

臧幻琴搖頭，有點踟躕，最後還是說出來：「其實……那日蘇紅纏打開的是上界的飛升界門。」

只是這魔修飛升上界之法對於法修一樣沒用，故而洛海還能保持其的一份悠然寧靜。

扶搖心驚，緩緩吐露一句：「若是如此，蘇紅纏以魔修身份飛升上界，豈不是自尋死路？」

「也許吧。我倒希望她不死。」臧幻琴看向天空，畢竟這世間還有人在等她。手指點了一處，說道：「你覺得那處作為長眠之地如何？」

扶搖看過去，臧幻琴點的地方是一處高山，漫山遍野的都是竹子，依山傍水，長眠此地的確不錯。這般想着便輕輕頷首。

「那便此處吧。在洛海也好，起碼還有個念想。」臧幻琴笑了一下，朝那山頭而去。沖扶搖說：「我們停留此地些許時日，我得給人建個墳啊。」

扶搖也不問是誰，只是順着她的意思說：「我幫你。」

三月之後，臧幻琴總算是把這墳墓修繕完畢。看着外表還完好無損的山頭，心中得意又帶着一股子失落。「李長心想不到我能為你做的這最後一件事情，不過是給你挖了個埋你的坑。」

扶搖寬慰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前幾日你給她傳了信，今日想來……也該來了。」

話音剛落，半空中出現一道黑色身影。扶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老嫗。

李長心嘶啞著嗓音說：「多謝。」

若不是年歲消減，再動用法力去修繕陵墓怕還沒有弄完就隕落，自己也不會請臧幻琴幫忙。

臧幻琴拱手，道：「這陵墓我共布下三十二道法陣，裏頭青石鋪就，該有的毫無缺失。」

李長心輕笑，幸好臧幻琴這人雖然做事乖張，但是性子卻極好。不然這等麻煩還費力討要不到好處的事情，他人理都不會理睬。「我大限將至，今日便送你最後一句話。極寒之地，最高峰上，上有一冰鏡，日月同輝而出。可知世人的前世，今朝，來生。」

李長心說完便進入陵墓中。

臧幻琴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最後緩緩抬手行禮，只說了一句：「若此生有緣，盼還能再見。」

自己不知道李長心的從前，卻冷眼瞧著對方的一生，在蹉跎中逝去。「扶搖你可知，此人心中容的下世間萬物，卻容不下一個人。」

「為何？」

臧幻琴扭頭，拍了拍她的頭髮，道：「因為她要捨棄一切，才能容的下那人。」那人比世間萬物卻更為珍貴。

若是臧幻琴知道李長心曾經也和蘇紅纏說過相似的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只是到了此時，再多的言語不如一句珍重。

牽起扶搖的說，沖對方莞爾一笑，說：「你可願陪我去尋那面鏡子？」

扶搖輕笑。道：「當然。」

兩人離去……

墳墓中的李長心進入了內室，一拍儲物袋又布下數百道的法陣。

外頭的山頭突然雲霧環繞，好似仙境。恍恍惚惚，隱約有海浪翻湧影子，亦有浪拍岩壁聲音。此陣特殊，便是元嬰後期修士也不能探其一步。

李長心做完這一切，勾起嘴角輕輕笑。又拿出幾柄陣旗，在內室周圍布下一份陣法。幸好臧幻琴動作快，在自己大限之前完工。

從儲物袋中拿出一盞燈，點燃放置在陣眼處，呢喃道：「山鬼守墓，雲瑞環繞，內有碧海聲浪。神鬼莫來，天道勿毀。」

青燭海中墓，墓主人死於此墓中，魂魄可萬年不散，不得離去輪迴。怨念深邃，便是無鬼修潛質者亦可有些許機會，成為鬼修。

可……悲的是，便是修為鬼修也無法出此陣法一步。

李長心躺在石床之上，慢慢闔上了眼睛，口中輕輕念叨那個人名字，似乎要刻畫在心底：蘇紅纏，蘇紅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