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城內有狐青丘來

破舊的城隍廟裏陰森森，就算是白天也是平地里竄上一股冷氣。四周掛滿了陳年蜘蛛網，蜘好似一層薄紗，為這裏染上幾分朦朧的美感。

腳下乾枯腐朽的稻草潮濕，打濕了賴皮子的鞋底。

這裏一點人氣都沒有，怒目的神像瞪大了雙眼看着半空。屋檐下滴滴的雨點，瞧打的人心發慌。

他踩着枯草，發出索索的細微聲響，同時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四周，

李長心聽到動靜，心中警備起來。但身子往旁邊動了一下，踢到了方才喝水的薄瓦片，聲響為來人提供了位置信息。

賴皮子大步過去，心中暗道，原來在這裏……

「誰！」李長心嚇了一大跳，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會有人來？

賴皮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布巾，繞到李長心旁邊。出其不意的捂住她嘴巴。

「唔唔唔！」李長心掙扎，拿手死死扣著對方手臂，指甲扎進他肉里。而賴皮子就是不撒手。

布巾裏面摻有迷藥，李長心腦袋發昏，一會兒就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賴皮子踹了一腳，沒有動靜。晦氣的呸了一聲，忙去看手背上的指甲印。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居然抓破皮，傷口紅彤彤的泛著血絲。心中鬱悶不解氣，又踹了幾腳。口中罵道：「死乞丐！」

把早就準備好的麻袋拿出來，將人裝好，扛在肩上。雖然這城隍廟地方偏沒人來。但是被看到扛着一個人總歸是不好。

賴皮子小心行事，左拐右拐，走到一個偏僻小巷子裏，拍了拍一戶人家的門。

「來了！」一名年輕的婦女把手中正在縫補的衣物放下，急忙忙去開了門。「喲，當家的，快進來。」

看到賴皮子回來，眼前一亮，活像幾天沒吃肉的狼。尤其看到他身上背着的麻袋，眼睛都要放綠光了。

賴皮子閃進去，婦女連忙打探了下外面的情況。確定沒人看見之後，果斷把門關上。

先把麻袋扔到柴房，解開繩索，給裏面的人透氣。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的對自家婆娘說：「看見沒？賈老爺要的貨。」

婦女一看李長心那個樣子，往後退了好幾步，嫌棄道：「哎呦，這哪裏來的啊，臟成這個樣子？」

賴皮子擺擺手，說道：「這你別管，打點水給她擦擦臉，再把身上衣服給換了。今晚上就把人送過去，先把錢拿到手。」

婦女心不甘出去，端了桶水進來。說道：「得了吧，還換衣服？拿水沖沖，差不多就得了。」

賴皮子沒說話，拿了凳子過來就在這裏守着李長心。

婦女把水猛地朝李長心身上潑過去，春季的井水雖然不算冰冷刺骨，卻也凍人。

縱使李長心還在昏迷，身體冷不丁的直打顫。

她再打了點熱水過去，拿着塊布給對方擦臉。

「怎麼抱着一把傘？礙事！」她扯了扯對方懷中的傘，拽的死緊死緊，廢了好大力氣硬是沒成功。

「得了，你管這些幹什麼？」賴皮子拿來了煙袋子，吧嗒吧嗒的抽著。賈老爺這次大方，能得不少錢。

婦女胡亂抹了兩把，走到門口倒了水。再進來看了李長心兩眼說：「是個瞎子？」

眼睛上的破布雖然臟，但是可以看出血跡。這個年紀的姑娘，混成這個樣子也是怪可憐的。自己當女兒的時候，家裏窮卻不至於淪落成乞丐。

尤其這姑娘長的又漂亮，就算是瞎了眼，瞧著也不難看。白皙的皮膚，尤其是手上沒有一點繭子，這可不像平民百姓。

婦女仔細著檢查，翻看了對方的手腕。發現兩隻手各有兩道刀痕，不深，留下了長長的疤痕。「我瞧著這人來歷不簡單。看上去也怪可憐的。」

「擔心什麼，我估摸著是被抄家的貴小姐，或者就是青樓里跑出來的。」賴皮子不以為然，眯着眼睛，吞雲吐霧，好不快活。

他們干這行的，要是個個都同情，早就餓死了。婦女也就是隨口一說，也沒有真的可憐對方。

到了晚上，賴皮子把李長心扛去了賈府後門。昏迷了大半天這般折騰還不見蘇醒，可見這他下了多重的迷藥分量。

賈老闆聞言拿着燈籠仔細的看了好一會兒，直說賴皮子做事不厚道。「那麼多錢，你就給我搗鼓回來一個瞎子？」

賴皮子早就想到他會這麼說，連忙賠笑說：「最近風聲緊，找個貨不容易啊。賈老爺，好好捯飭下這也是個俊俏姑娘。妖怪抓人又不管好看不好看。」

想來也有理，而且的確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是狐妖真的看上自己的女兒，那就真的糟糕的。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可千萬不能丟了。

「你跟着管家去拿錢。」賈老爺說，同時還讓身邊的老嬤嬤扶起倒在地上的李長心。「你領着幾個人，好好收拾下。」

正巧這時，老嬤嬤呀了一聲，說：「老爺，這姑娘醒了。」

賴皮子沒走遠，喊道：「放心吧，醒了沒個把小時，手腳都是酸軟的。」

老嬤嬤扶起來李長心，領着走了幾步。果然如此，這姑娘雖然醒了，但是手腳沒勁，壓根反抗不了。這倒比昏迷的時候要好伺候。

浸泡在熱水裏，李長心才感覺整個人活過來。只是她渾身沒勁，身子忍不住的往下沉。旁邊有人一直扯着她，才沒讓她滑下去淹死。

「這裏是哪裏……」費力才說出一句話。

李長心現在喉嚨是痛的都不能咳嗽了，胸口發悶，一直想吐。

旁邊的人沒說話，只是認真給她洗了澡，換了衣服，領着她坐着。只要她想跑就死死按住她肩膀……

門吱嘎一聲響了，李長心下意識站起來，往相反的方向退。結果被人按住肩膀，動彈不得。

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說：「嬤嬤，我來看看。」

「小姐，你快些回王道長身邊。再過不久，就到子時了。」身邊的人總算說話了。

李長心只能判斷出這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

而之前那道聲音，卻是一位妙齡少女而言。

兩人對話不多，但是足夠李長心判斷自己現在的情景。

被人帶走，來到一個富貴人家，如果狐妖來了就拿自己頂包。當真是好計劃，當真是人心叵測。

「你就是爹爹給我找的人？」對方雖然聲音輕柔，但是語氣之中難免帶着嫌棄。「就不能找個好看的么？」

老嬤嬤還沒有說話，那名女子就被聞訊趕來的賈老爺領走了。口中抱怨：「我的小祖宗，你消停點。快離開這裏，和道長呆一塊。」

「爹，我不要她睡我床，臟死了！」

「好好，都聽你的。」賈老爺不好說些什麼，只能順着她話說。這個時候她還到處亂跑……

「為什麼要找個乞丐，你看她那個樣子，像個瘋婆子！狐妖看到我要是那個樣子，我都丟臉！」女子還在抱怨。但是隨着離去，聲音漸弱。

老嬤嬤拿來梳子，按照之前小姐的吩咐給李長心梳頭髮。

李長心原本坐的好端端，突然頭髮被人扯了一下。痛的眼淚都要出來，立即想要站起來掙扎，卻被老嬤嬤重重的拍了一下背部。半警告說：「老實點！」

老嬤嬤下手沒輕重，遇到打結厲害的地方直接硬扯，弄下來不少斷髮，這才把李長心打結的頭髮扯清楚。

也沒有盤頭髮，就把髮帶束了發尾。再把那些掉的頭髮掃出去，就直接在外面把門鎖了。

李長心摸索起身，幸好傘一直還在。根據剛才聲源，摸到了門的位置，試着拉了一下，發現外面上鎖了。

她又去找窗戶，，只是這房間太大，裝飾物也多。她還沒有找到，之前的那個老嬤嬤就回來了。

把她拉回來坐着，說道：「死了心吧，你一個瞎子，出了這個房間，也出不了這個宅子。」

李長心不回話，對方方才好像是放了什麼東西桌子上。聳了聳鼻子，飯菜的香味鑽入她鼻尖，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自打了失了靈根法力，她終於體會到了飢餓的滋味。

「吃吧。」老嬤嬤只是遞了筷子給她，並沒有看在她瞎了的份上，親手喂她。

李長心嘗試拿起了筷子，結果一個沒穩住掉在了地上。

「多大的人啊，還不會用筷子？」老嬤嬤嫌棄的說，彎下身子撿起筷子。

李長心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她已經快百年沒用這玩意了。

磕磕碰碰的把那一頓飯吃完了，李長心感受着肚子的飽腹感，有種想哭的感覺。

想不到她居然會為了一頓飯而感到開心……

老嬤嬤端著東西出去，依舊把門關好。

李長心站起來，腳有點發麻，踹到凳子撲倒地方。磕到下巴痛，齜牙咧嘴好一會兒，摸到自己的傘想要爬起來。

此刻門卻突然被打開，有人大笑：「哈哈哈，小丑就是小丑。」

這個聲音……

李長心皺起了眉頭，這人不是剛才的小姐嗎？

對方不知道為何又回來了，看中了李長心的青骨傘。伸手去拿，口中說道：「剛才我就看中這傘了。」

李長心往後退了好幾步，靠着了桌子才停下腳步。

青骨傘不能給出去，這玩意是自己前世唯一的紀念。有時候她甚至再想，前世種種是不是她的黃粱一夢。

但是青骨傘在手，好歹還清楚告訴她那並不是一場臆想。

「滾！」李長心嘶啞的喊了一句。

她看不到對方在何處，只能胡亂的揮舞着手中傘，以求來防衛。突然碰到桌子上的杯盞，猛地朝對方砸過去。

杯子砸空了，意料之中。她無法辨別方向。

不過這個刁蠻的小姐，似乎嚇著了。罵道：「好啊，你個……」

偏偏此時，響起了腳步聲。響起了之前老嬤嬤的聲音。「小姐！你怎麼在這裏，快些離開吧！要是那妖怪來了可怎麼辦。」

「沒那麼巧的，我要她手中的傘。嬤嬤快幫我拿過來。」女子說道，語氣帶着意思撒嬌。道：「你快些給我的話，我就離開。」

老嬤嬤沒法子，伸手去奪那把白傘。

李長心乾脆朝她們二人方向把桌子掀翻。後退已經碰牆了，嘴角耷拉，她可不是軟柿子。

「給我滾！」她喉嚨快像火燒起來了，痛的不行。

頭上冷汗似雨珠滑下，沾濕她衣領。

老嬤嬤年紀大了，一時間沒法子。要是真的和對方糾纏，還不一定要熬到什麼時候。對着自家小姐說：「小姐，快些離開吧！我奪了她傘給你送過去。」

「嬤嬤你少廢話，快給搶過來吧！」她急的跺了跺腳。

「小姐，快些離開吧。要是妖怪真的尋過來……」老嬤嬤的話戛然而止。

那位大小姐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彷彿見到了什麼恐怖之極的東西。李長心往後靠，聞着空中淡淡的狐狸騷味，緊抱住青骨傘。

無巧不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