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經病

1|神經病

方敬懷中抱着一隻紙袋,頂着正午能把人曬暈的大太陽,匆匆從超市出來,在街道轉角的時候,不意外地又看到了那個人。

不知道從哪天起,從超市到他家那條轉角的巷子裏,就出現了這麼一個流浪漢,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長長的頭髮也不知道多少年月沒有剪過了,像打結的稻草一樣頂在腦袋上,一臉鬍子拉碴的,總是耷拉着腦袋,垂着眼皮一動不動地靠在那裏。

這裏是老城區,沒有物管,因為巷子深,路也窄,城管也不怎麼愛搭理這一片,導致這一片的流浪漢特別多。

但這個人明顯跟其他的流浪者不一樣。

方敬從沒見他主動伸手向人討要什麼,身前也沒有討錢用的破碗破罐破箱子什麼的,他只是那樣安安靜靜靜地坐在那裏,不刻意去找,甚至沒人會注意到他。

這麼大熱的天,也不容易。

方敬在紙袋子裏翻了翻,翻出一瓶水,又拿了一個小麵包,彎下腰正要遞給男人。

那人立刻躬著背,兩手抵在地上,一條腿跪在地上,一條腿半蹲著,目光戒備地瞪着方敬,像只兇狠的狼似的,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要暴起將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方敬被嚇了一跳,麵包和水都掉了下來,砸在男人腳踝上。

男人手指一戳,塑料瓶子被戳了一個孔,清澈的礦泉水爭先恐後往外跑。

方敬:「……」

神經病!

方敬暗罵了一句,懶得理他,把麵包和水扔在男人腳邊,泄憤似地撕了另一個麵包的包裝,「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

在他身後,那個像狼一樣的流浪漢,猶豫了一下,然後學着方敬那樣把麵包撿起來,撕開包裝,狼吞虎咽起來。

方敬啃完麵包,把包裝袋扔進路邊的垃圾筒里。

街對面肩並肩走來兩小青年,兩人手都插在兜里,搖搖晃晃地過來。

方敬也沒在意,抱着紙袋子正準備過馬路,不妨兩人猛地朝他撞了過來,方敬被這股大力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然後突然領悟了什麼,往口袋裏一摸,果然錢包不見了。

靠,錢包里才把上個月的工資取了出來,準備交房租的,如果是三年前,幾千塊丟了也就丟了,但現在——

大腦里還在運算以一敵二,就算追上了兩小賊,要回錢包的可能性有多少,方敬的身體已經比頭腦更快地做出反應,拔腿就追,一邊追一邊不忘喊:「抓小偷——」

以期能吸引哪個愛好打抱不平的熱血人士相助。

兩扒手小青年果然專業,偷錢包的手法雖然不太高明,但逃跑的技能卻是滿點,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竄到街拐角,這種老社區大街小巷七彎八拐的,一個錯眼看不到,人就丟啦。

方敬暗罵一聲倒霉,已經做好了跟可敬可愛鈔票分離的準備——

「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重重摔在地上。

方敬沖了過去,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

兩小賊疊羅漢一樣趴在地上,手上的錢包早就飛了出去,落在一雙草鞋前面。

方敬眼裏只看到了錢包,飛快地撿起來,打開一看,錢還在,□□還在,身份證也在,頓時舒了一口氣。

「謝了。」方敬這才轉過身,真心實意地謝了一句。

「不用——」熱血人士一字一頓地開口,語調生硬,聽着別提多彆扭了。

方敬抬起頭,愣了一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雷鋒同志居然就是剛剛那個神經病。

神經病兄終於站了起來,這才發現他身材挺高大的,一頭標誌性的稻草長發,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型的衣服,東一塊西一塊,腰間隨便用布帶打了個結,才沒有掉下來。

小腰挺細的。

方敬順着神經病兄的腿往下,目光落在他的腳上,頓時覺得天雷滾滾。

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穿草鞋。

果然是神經病么!

小賊先是一愣,繼而破口大罵:「傻逼,別讓我再碰見你,再讓我碰見你,弄死你。」

方敬錢包到手,頓時淡定地摸出手機:「喂,請問是XX路派出所嗎?我碰見了兩持刀搶劫的搶劫犯,地點是——」

話說到一半,眼角餘光撇到陽光底下閃著寒光的刀鋒,嘴裏迸出一個字:「靠!!」

小賊之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裏摸出一把□□,朝着方敬捅了過來。

方敬反射性地抬起胳膊,護着眼睛脖子肚子等重點部位,耳邊聽到一聲悶哼,神經病兄直接抓住了刀刃,用力一折,「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小賊捧着手腕嚎得跟死了爹娘似的。

神經病兄滿手是血,一手掐著行兇小賊的脖子將他按在牆上,目光陰鷙地瞪着他。

接觸到他的目光,正午的大太陽下,方敬只覺得一股涼氣從骨子裏冒了出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靠,這哪裏跑出來的精神病患者啊!

警笛聲由遠及近,小賊之二慌了,隨手抄起一塊板磚,朝着神經病後腦勺就招呼了過去。

男人扭過臉,冷光一瞥,板磚兄心裏一堵,揮板磚的手頓了一下,猶豫着還沒決定是繼續拍下去還是拔腿就跑,就見男人眼一翻,「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方敬:「……」

板磚兄也愣了,板磚還沒呼到人頭上啊,怎麼人就暈了?難道他什麼時候練成了蓋世神功,只憑指風就能置人於死地了?

「操,神經病!」沒了鉗在脖子上的那隻奪命之手,被釘在牆上的那位終於能自由呼吸了,朝着神經病兄「呸」了一聲,又狠踢了他兩腳,這才逃之夭夭。

「喂,你怎麼了?」方敬踢了踢神經病。

神經病沒動。

他彎下腰,在他頸動脈上摸了摸,還有呼吸。

怎麼辦?

方敬嘆了口氣,認命地拿出手機開始撥打120。

誰讓人是為了救他才被人一板磚拍暈的呢?

市立醫院。

方敬跟醫生反覆確認:「真沒事?那他為什麼會暈倒?」

醫生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把你放大太陽底下不給吃不給喝不讓睡覺,看你暈不暈?」

方敬真傻了,搞了半天,原來救命恩人不是為救他被人拍暈的,而是餓暈的?

醫生問:「你這個朋友是做什麼的?一身的暗傷,當兵的嗎?」

方敬心想,我也是今天才認識他,我怎麼知道他是做哪行的,我還以為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以前當過兵。」方敬含糊地說了一句。

「那就難怪了,不會是特種部隊的吧,看這些傷,嘖!」醫生很忙,後面還有幾十位病人,對方敬說:「先住幾天院觀察看看吧,年輕人不要以為底子好,不把身體當回事,等老了一身的毛病就知道後悔了。」

方敬思索著,這哥們背景還挺複雜的。

到了病房,看到裏面住了兩個病人,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還有一個帥帥的小年輕,俊美的五官,英氣逼人,閉着眼睛正在睡覺,護士正給中年人吊點滴。

方敬一愣:「不好意思,走錯了。」

護士笑了:「哎,帥哥,你沒走錯,你把人送進來的,怎麼不認識了。」

方敬的表情簡直跟被雷劈了似的,話都說不順了:「你你你你……你說這就是我送來的那個流……人?」

「是啊。」護士捂嘴一笑,「這是你弟嗎?挺帥的一小夥子,怎麼也不把自己收拾收拾,跟流浪漢似的,是怕自己太帥,走大街上被姑娘們圍觀,所以才改走這種非主流路線嗎?」

方敬表面上跟着哈哈大笑,內心簡直要崩潰了。

這到底是哪一國來的奇葩啊啊啊啊啊!明明帥得一塌糊塗,非得演繹犀利哥的風采。

護士把點滴瓶架好,又去檢查神經病的情況,調整了輸液的速度,看針頭有點鬆了,彎腰正要給人重新固定針頭,冷不妨一直安靜的睡美男突然暴起,一手掐著護士美女的脖子,把她像釘小賊一樣給粘在牆上。

方敬:「?!!」

「你幹什麼?還不快鬆手,快把人護士掐死了。」方敬手一抖,真心給跪了,哪裏來的神經病大爺忘了吃藥,動不動就喜歡掐人脖子。

你掐小賊也就算了,掐人護士美女算是個什麼事啊!

神經病大爺一雙烏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方敬,兩秒之後,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他怎麼回事啊?」護士摸著脖子抱怨著。

方敬只能傻笑:「他當兵的,特種兵,警惕性高,估計是條件反射……」

差點被人掐死,白衣天使再不復之前的熱情,瞬間擺出一副高冷臉,對床上的帥哥再也不肯多施捨一個眼神,從本子上撕下一頁紙,貼在牆上,轉身走了。

方敬看了一眼新鮮出爐的繳費清單,認命地去住院部繳費。

繳完費之後才突然回過神,人又不是為了救他被人捅進院的,憑什麼他要像個老媽子一樣,費心費力費錢財照顧他啊?

方敬這還沒琢磨明白呢,就聽到有人喊跳樓了。

跳樓?青天白日的,是有多想不開要跳樓啊?

所有人都往外跑,人群中隱隱有人提了一句,跳樓的好像是三樓病房的。

方敬心裏一格噔,反應過來,拔腿就往三樓跑。

神經病也住在三樓,不會是他吧。

別人都從樓下往外跑,就方敬一個人逆流而上,從收費大廳往樓上竄,到了病房裏,果然神經病的那張床已經空了,跟他一間病房住着的中年男人瞪大了眼,跟得了心臟病似的,呼呼直喘氣。

大開的窗戶,窗帘被風吹得呼呼作響。

「你你你你……他他他他……你弟跳樓了。」中年人話都說不明白了。

每天新聞里電視里網絡上總看到這裏跳樓那裏跳樓,可真正親眼目睹,那感覺完全不一樣啊,太震撼了。

方敬想說,他不是我弟,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跳樓真心跟我沒多大關係。

但他最後什麼也沒說,千言萬語化為一個行動,快步衝到窗前,往下一望,樓下圍了一群人,唯獨當事人不在,白花花的太陽底下,只有一小灘血跡表示剛才確實有人從上面跳下來過。

方敬:「……」

真是神經病!

方敬再次暗罵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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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夫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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