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是新仇|准提聖人
程疏影托腮坐在荒原上，望着遠方發獃。
那裏瀰漫着一片濃郁的霧氣，將誅仙陣和萬仙陣全都遮掩起來，不讓外人窺探到半分。蕭瑟秋風席捲了整片荒原，將半尺高的野草整整齊齊地壓倒在地面上，唯餘一簇淡紫色的野花悄然綻放。
那一簇野花歪歪扭扭地蔓延到濃霧深處，與周圍的肅殺景象全然不符。
她閉目感知了一下那朵薔薇花，發現薔薇花已經化為一片粼粼的光點，散落在孔宣的經脈深處，生機相當之微弱了。孔宣正在沿着那一簇野花往回走，大約兩三刻鐘之後，便能走回到這裏來。
但是，孔宣為什麼不用縮地成寸呢？
程疏影苦惱地想着，半天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剛剛已經通過薔薇花感覺到，孔宣把燃燈解決掉了，但是在燃燈道人臨死前的最後一擊里，卻隱隱受到了一些暗傷。現在燃燈道人的元神魂魄被牢牢束縛在封神榜里，應該無法出來作妖才對，孔宣他……
是因為萬仙陣里限制了法術么？程疏影越發苦惱地想着。
她腦海中響起了一片滋啦滋啦的聲音，似乎是系統想要示警。
程疏影低頭望着自己的手腕，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系統在說些什麼。圓鐲外面那一層淡淡的銀光不但隔絕了系統的窺探，也隔絕了她與系統之間的溝通。所以……還是等孔宣回來再說吧。
她托著腮坐在荒原上，望着野花盡頭的那一片濃霧，靜靜地等待着。
在那一叢野花的盡頭，孔宣忽然停住了腳步。
萬仙陣的對面是一座殘損的誅仙劍陣，前些天誅仙陣被元始聖人強行破開之後，就一直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殘損的陣圖和殘破的仙劍隱隱透著一種冰涼的死寂，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誅仙陣里走出來一個人，負着手，冷冷地道出他的名字來：「孔宣。」
那個人約莫只有三十來歲年紀，周身圍繞着浩然磅礴的上古之息，讓人忍不住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孔宣緊抿著薄唇，額頭上隱隱滲出了一些汗，周身骨骼都在喀喀作響。
那個人哼了一聲，將那種磅礴浩瀚的氣息全然釋放出來，似乎是想要將孔宣壓得跪倒在地上。
孔宣面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大顆大顆的汗珠順着面頰滾落，體內被壓制的碧綠光芒開始蠢蠢欲動，連帶着聖人道基上的那一絲裂痕也開始漸漸擴大，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生生撕碎一般。
那個人冷聲道：「倒是有些本事，難怪能將我那不成器的半徒殺滅。」這一番話說得咬牙切齒，倒像是和燃燈道人淵源頗深，打定了主意要替燃燈道人報仇一般。
孔宣冷冷笑了一聲，一字字地說道：「元始聖人如此愛護座下弟子，倒是讓人欣羨得很。」
「孔宣！」元始聖人一拂衣袖，眨眼間便來到孔宣面前，掌中翻出一件法寶，當頭便朝孔宣頭頂斬落。孔宣不避不退，手心裏握著一團瑩瑩的五色光芒，硬捱了元始聖人那一下。
法寶和五色神光相觸的剎那，元始聖人感覺到手心裏一松，緊接着地面上傳來叮的一聲，那件法寶被五色神光悄無聲息地斬落，叮叮噹噹地落到地面上，散成一地碎珠子。
元始聖人面色倏變，手掌一翻，再次揮出一片清光，朝孔宣頭頂斬落。
孔宣不閃不避，變回孔雀原身，同樣硬捱了元始聖人那一下。他的妖身強悍，而且修為已經無限接近於天道聖人，就算硬捱了元始聖人那麼一下，也頂多是悶悶地咳出一口血，並無大礙。
元始聖人的臉色由青變黑，由黑變紅，由紅變紫，五彩斑斕的甚是古怪。他原本以為孔宣不過准聖修為，自己這兩下定能將他斬殺，將他的元神魂魄盡數驅逐到封神榜上去，但是……
但是孔宣的修為，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所料了。
——這世上難道還有第七位天道聖人么？
——不不，孔宣沒有拜鴻鈞道祖為師，也沒有蒙道祖賜下鴻蒙紫氣，肯定是成不了聖人的。
——但是當年鴻鈞道祖賜下的紫氣不是六道，而是七道，難道紅雲的紫氣……
——但是前些日子，燃燈明明對他說過，紅雲的那道紫氣就在他手裏，他很快就能修成聖人，成為闡教十二金仙之上的、可以替自己爭奪立教氣運的、本教第二位聖人了！
元始聖人面上陰晴不定，心裏也百般不是滋味。他知道燃燈道人這些年為了爭奪鴻蒙紫氣，已經結下不少仇家，不過鴻蒙紫氣和聖人氣運實在是太過重要，如果燃燈能修成本教第二位聖人，他也願意替燃燈擋住一些仇家，護一護短。但是這位孔宣道人……
孔宣實在是太過強悍，強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孔宣略略喘了口氣，嗤聲笑道：「元始聖人身為闡教之主，卻對一個叛教之人百般回護，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燃燈道人在闡教中時，也是這般橫行無忌么？」
叛教二字直直扎在元始聖人身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元始聖人怒聲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掌心裏揮落一片清亮的光芒，直直朝孔宣頭頂上斬落。孔宣依然不閃不避地硬捱下這一擊，冷笑道：「聖人這是惱羞成怒了？」
「燃燈道人叛教之事，想來極為隱秘，連教主連同闡教十二金仙也一併瞞了過去。聖人一時間無法接受此事，也是常理。若是聖人不相信，不妨親自一試如何？」
孔宣淡漠地望着元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隱隱有些怒意。
元始聖人聞言如遭雷擊，如同釘子一般站在濃霧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元始才鐵青著臉色，一字字咬牙道：「你如此污衊燃燈，實在是罪不容恕！那好，本尊給你一次機會，你將所謂的證據擺出來罷。若是拿不出來，就休怪本尊下手不留情面了。」
他話音未落，誅仙陣里又走出一個人來，卻是三清聖人之首的老子。老子負着手，淡淡地說道：「算我一個。此子修為頗高，你怕是殺不了他，需得你我二人聯手才好。」
元始聖人的臉色更黑了，如同抹了一層鍋灰，甚是難看。
孔宣目光掠過老子，冷聲道：「……原來如此。」
元始聖人之所以連破誅仙陣、萬仙陣，原來是因為背後有一位老子在做靠山。老子身為三清聖人之首，實力自然比其他兩位要強些。有老子站在元始聖人身後，難怪通天聖人要氣到跳腳了。
他望着面前站定的兩個聖人，從孔雀變回了人身，道：「燃燈叛出闡教，是因為西方教准提聖人的緣故。燃燈道人手裏有一片菩提葉子，那便是他最厲害的一招。」
孔宣停了停，又道：「怕是這片菩提葉子，從未在元始聖人面前出現過罷？」
「荒唐！……」
「荒唐與否，聖人親自來看一看便知道。」孔宣淡淡地說道，「他臨死前的最後一擊，便是在那片菩提葉子上附加法咒，給了我一下重創。」
「荒唐！……」元始聖人氣得七竅生煙，「你休要污衊……」
「稍安勿躁。」老子略一抬手，走到孔宣身邊，道：「此子說謊與否，吾一試便知。」
孔宣站在老子身前不退不避，目光甚是坦然。
老子指掐成決，一道瑩瑩的光芒從指尖漫溢出來，從頭到尾籠罩着孔宣，不留絲毫空隙。倏然之間，老子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隨後他抬指掐了幾道法決，沉着臉色說道：「出來，躲在上方窺探，便是西方教教主之所為么？」
元始聖人一驚：「師兄……」
兩位聖人齊齊抬頭，朝上方望過去。那片暗沉沉的烏雲里，隱隱約約可以看清一片碧綠的光芒，准提聖人盤坐在烏雲上，無辜地問道：「我就是路過此處，也能讓你們抓住盤問？」
老子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准提聖人抬指掐訣，瞬間將座下的烏雲變成了一片菩提葉子，然後緩緩降落在地上。
他的本體是一棵菩提樹，在天地初開之際便修成人身，敗在鴻鈞道祖座下，最後修成聖人。後來准提聖人與接引聖人創立西方教，在貧瘠的西方世界裏過得甚是鬱悶，時不時就會來東方世界一趟。
准提從菩提葉子上站起身來，稱了一聲師兄，又指著孔宣問道：「就憑此子身上那一片菩提葉，兩位師兄就認定燃燈叛教而出，前往西方教？嘖嘖，兩位師兄可真是愈發地長進了。」
元始聖人面色鐵青，站在一旁不說話。
老子親自探視過孔宣的傷口，准提聖人也在一旁不知窺探了多久，燃燈叛教而出的事情，他已然相信了五六分。而且加上這些日子燃燈確實異動頻頻，不像是真心給他當弟子的樣子……
准提聖人揮揮衣袖，道：「若是兩位師兄沒有別的事情，師弟這便離去了。西方教事務繁多，我還與接引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奉陪了，告辭。」他有意無意地望了孔宣一眼，目光有些陰梟。
孔宣淡淡地說道：「燃燈雖死，元神魂魄卻仍困在封神榜上。三位聖人若有疑慮，一問便知。」
他這番話無異於平地驚雷，炸得三位聖人面色倏變。元始聖人瞬間便消失在當場，老子和准提聖人也接二連三地消失。孔宣等他們離開之後，才踉蹌地退了兩步，悶悶地咳出一口血來。
剛才他應捱下元始聖人的幾次重擊，實在是有些勉強。等到三位聖人一走，他便有些撐不住了。
一道幽幽的綠光攔在孔宣身前，將那叢淡紫色的小花掐斷了一大片。
准提聖人的聲音在光芒里響了起來：「……看來今日，我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