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敢打我兒子

「啊？什麼吃蟲子？」付坤困迷糊了，對付一傑這沒頭沒腦問題半天沒反應過來。

「撿蟲子吃。」付一傑小聲說。

他聲音本來就因為感冒有點兒鼻音，這麼湊耳邊小聲說話，讓付坤覺得半邊身子都痒痒了，跟耳朵被頭髮蹭著了一樣，忍不住樂了。

傻笑了好一會兒，瞌睡笑沒了，也想起來撿蟲子吃是怎麼回事兒了，他側了側身：「是螞蚱，我沒吃，我就遛螞蚱來着，孫瑋那個上輩子餓死才愛吃呢。」

「好吃嗎？」付一傑咽了咽口水。

「沒什麼味兒，我就吃了一條腿，」付坤想了想，「用火柴燒了一下吃，孫瑋直接生吃……一截兒啊，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吃生餃子啊。」

付一傑沒吭聲。

「你怎麼這麼不愛說話啊？」付坤問。

付一傑還是沒動靜，他只好閉了嘴，準備繼續睡覺。

還沒找著之前睡意呢，付一傑突然抱着被子坐了起來。

「怎麼了？」付坤嚇了一跳，也跟着坐了起來。

「要放屁。」付一傑很小聲地回答。

「……那你放唄，放屁還要坐起來么？」付坤有點兒莫名其妙地躺回去，「別被窩裏……」

話還沒說完，他就聽到了一聲屁響，只好用腳踢了踢被子：「算了，挨這麼近，裏外都一個德性了。」

「哥哥。」付一傑又小聲叫他。

「嗯？」

「我要上廁所。」

「吃多了吧？大小啊？」付坤心裏琢磨著是帶他出去上廁所還是屋裏用痰盂兒。

「肚子疼。」付一傑聲音小了，黑暗中好像還團成一團用手按住了肚子。

那就得去廁所，雖說冬天外邊兒冷，但家裏倒痰盂活兒一直歸他負責，他可不願意倒屎。

於是他跳下床拉亮了燈：「忍着！我帶你去廁所，穿衣服。」

付一傑穿了條秋褲，套著小棉衣，皺着眉彎個腰捂著肚子，付坤抓了一把紙拉着他就往屋外跑，要不是他手使不上勁，這會兒都想背着付一傑跑了。

廁所燈不知道被誰關掉了，付坤牆上摸半天都找不着燈繩，付一傑一直他旁邊一邊跺腳一邊小聲哼哼著，急得他想罵人。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束手電筒光照了過來，付坤總算是看到了燈繩，拉了一下，燈亮了。

「，別拉褲子上了！」付坤回手拽著付一傑，把他推到了蹲坑上。

付一傑開始拉了，他才鬆了口氣，小聲哼哼著：「1988年，我學會開汽車，上坡下坡我軋死一百多，警察來抓我，我逃進女廁所，女廁所沒有燈我掉進粑粑坑，我跟粑粑作鬥爭，后我犧牲，為了紀念我，廁所安了燈……」

走出了廁所，夏飛笑着站廁所外面，用手電筒晃了晃他眼睛：「帶你弟弟上廁所呢？」

「嗯，」付坤蹦了蹦，「小飛哥你上廁所啊？」

「不上，我送人。」夏飛又用手電筒往身後晃了晃。

張青凱他身後用手擋了擋手電筒光：「甭送了，一會兒感冒。」

「沒事兒，捂一天了我活動活動。」夏飛轉身往樓下走，樓道里燈被砸壞了一直沒人管，張青凱趕緊追過去扶了夏飛腰上，他一巴掌拍掉了，「幹嘛？」

「怕你摔了。」

「行了沒這麼弱不禁風，別不把小孩兒當人，什麼都懂呢，」夏飛低聲說，扭頭沖付坤笑笑，「是不是坤子？」

「啊？」付坤愣了愣，抓抓頭髮嘿嘿樂了。

懂什麼啊？

付坤不知道夏飛這話什麼意思，他就知道夏飛和張青凱關係特別好，一般情況下，夏飛把張青凱送下樓了，一會上來時候張青凱還得跟上來，然後再下去。

倆傻子，他就知道這個。

「哥哥。」付一傑廁所里叫他，聲音帶着顫兒。

「拉完了？」付坤捏著鼻子跑進去，把紙遞給了他，「會擦屁股么？」

「會。」付一傑小聲回答。

「你是不是冷啊？」付坤聽他聲音一直發顫。

「嗯。」

「誰讓你那麼急，衣服都沒來及多穿點兒，」付坤皺皺眉，這事兒不能讓老媽知道，知道了肯定得呲兒他，「肚子還疼么？」

「不疼了。」付一傑提好褲子出來了。

「哪個手擦屁股？」付坤問他。

「右手。」

付坤彎腰牽起他左手：「走。」

「左手也幫忙了。」付一傑看着自己左手。

「哎！」付坤喊了一聲，把他手甩開了，沒等開罵呢，一扭臉看到付一傑眼睛裏亮晶晶地閃著光，他愣了，又哭？

他趕緊又拉起付一傑左手往家走：「得了，不嫌你，別哭了，怎麼說哭就能哭得出來，你帶開關吧？憋回去！」

回了家付坤本來想打點兒熱水讓付一傑洗洗手，但看他凍得一個勁兒哆嗦，只好作罷，讓付一傑回了床上。

他打了熱水，用毛巾把付一傑臉和手都擦了一遍，他自己平時沒多麼講衛生，老媽讓他洗個手老大不情願，唯一能讓他自覺洗手，就上廁所之後。

折騰完這一通，付坤上了床，付一傑跟之前一樣，牆邊縮成一小團。

「睡吧。」付坤有點兒困了，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哥哥。」付一傑又叫他。

「嗯？你不是又要去廁所吧！」付坤很緊張。

「不是。」

「那叫我幹嘛？」

「付坤兩個字怎麼寫？」

「付坤啊，就……」付坤想了想，「就對付付，乾坤坤，知道乾坤什麼意思么？」

「不知道。」付一傑很小心地往他這邊靠了靠。

「乾坤就是，就是，就是特別牛逼意思，」付坤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用了這個坤字，我就是個特牛逼人了。」

「為什麼不用乾字呢？」付一傑估計是不困，又問。

「乾？付乾？付誰錢啊，誰那麼傻心眼兒叫付錢啊，」付坤嘖了一聲，「哎我困死了睡，你別跟我說話了，睡不着數手指頭玩吧。」

天亮時候，付坤還做着夢，就被老媽臉上連拍了好幾下給拍醒了，沒等他抱怨，老媽一連串地開始安排：「坤子啊，我給弟弟買牙刷毛巾都放桌上了，一會給弟弟沖杯牛奶，早點我放那兒了，你吃完就去上學，我去單位打個照面就回來，帶弟弟去辦轉學……」

「哦——」付坤閉着眼應了一聲。

「起來。」老媽看他沒動靜，直接過來把他從被窩裏拖了出來。

「啊——」付坤很鬱悶地拉長聲音，「你讓一截兒也起來，憑什麼我先起來啊。」

「你收拾好了叫他起來就行，」老媽把他扔到桌子旁邊椅子上，「我走了啊，你走時候把你小人兒書什麼拿點給弟弟，我多一小時就回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走。」付坤趴到桌上沖老媽揮了揮手。

真煩！本來大冷天兒起床就總想發火，現起來就起來了唄，還得給一截兒沖牛奶！還得把自己東西讓他玩！

老媽拿着小包出門了，付坤穿好衣服，斜眼兒瞅了瞅還趴枕頭上閉着眼睡付一傑，特別不平衡，忍不住蹦過去對着付一傑臉吼了一聲：「付一傑！起床了！」

然後也沒等著看付一傑反應就轉身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反正就算有反應大概也就是哭吧。

付坤刷牙洗臉弄完以後沒有直接回屋，他想看看付一傑有沒有哭。

扒著窗戶往屋裏看時候，他愣了愣，付一傑已經起床了，衣服褲子都穿整齊了，正拿着老媽給他買牙刷往上擠牙膏呢。

擠完牙膏，又拎着暖壺想往杯子裏倒熱水，但桌子太高，他舉不上去，於是又把杯子放到地上，往裏倒了一杯熱水。

倒好水，付一傑把牙刷咬嘴裏，捧起杯子低着頭很小心地慢慢走了出來。

「給我吧。」付坤伸手拿過了他手裏杯子，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付一傑這模樣看着可憐巴巴。

不過付一傑比付坤想像中要強多了，大概是因為福利院裏沒人管，什麼事兒都得自己干吧，付一傑刷牙洗臉都很利索。

早起要上班上學人都水池旁邊走來走去，經過付一傑身邊時候都會多看一兩眼，還有人說了句，坤子你弟弟挺能幹啊。

付坤早上起床氣兒暫時消了，聽了這話，有點兒得意。

那是，付坤弟弟肯定能幹啊！

扭頭想想又覺得，一年級自己刷個牙有什麼能幹不能幹，不就是動作利索點兒么，自己打記事兒起就自己刷牙，雖說是吃了好長時間牙膏才學會……

不過因為要等他刷牙洗臉，付坤今天出門時間有點晚，孫瑋樓下扯著嗓子喊他名字時候，他正拿着奶粉袋子準備沖牛奶給付一傑喝。

「付坤！付坤——付坤！付坤——」孫瑋樓下喊得很起勁兒，跟唱歌似。

「別喊了聽見了！」付坤伸腦袋出去吼了一聲。

孫瑋跟沒聽見一樣還繼續閉着眼扯著嗓子喊。

「哎，」付坤被他喊得手忙腳亂，拿着奶粉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后沖付一傑一抬下巴，「一截兒，你過來。」

付一傑走到他面前，仰起臉看着他。

「張嘴，」付坤用勺子舀了一勺奶粉，塞進了付一傑嘴裏，「一杯奶放四勺，你就吃四勺吧。」

付一傑很迷茫地半張著嘴，兜著一嘴奶粉，不知道該怎麼辦。

「吃啊，是不是有點兒干？」付坤問。

「干。」付一傑回答，從嘴裏噴出一股白煙兒。

「喝水。」付坤把水遞給他。

等付一傑把這口奶粉咽下去了，他又舀了一勺塞進付一傑嘴裏。

就這麼一口奶粉一口水算是把「沖杯牛奶給弟弟喝」任務完成了。

孫瑋還樓下抽風了似嚎，隔壁幾個今天沒早班兒鄰居都開了窗開始罵人了，付坤抓了倆包子就往外跑：「一截兒，我媽一會兒就回來，你要悶話，床下面那個箱子裏有小人兒書，你自己看吧。」

「嗯。」付一傑嘴唇上帶着一圈奶粉點了點頭。

「擦擦嘴，白鬍子老頭兒了都。」付坤把門一帶，跑了出去。

門關上之後，付一傑沒有動，一直聽着付坤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抹了抹嘴，轉身扒著窗沿掂起腳往外看。

樓下有個跟付坤差不多個子男孩兒，付坤推著自行車跟他走了。

付一傑回到了桌子邊，椅子上坐好了，抓起桌上包子，很專心地吃。吃東西時候要專心，還要，要不有可能會被別人搶走。

平時他吃不着這麼多東西，只能吃個半飽，雖然現只有他一個人，桌上有一大兜包子，還有一大碗粥，但習慣讓他還是埋頭飛地吃着。

吃了四個大包子又喝了一碗粥之後，他覺得肚子撐得不行，這才停了手。

門外走廊上有人走來走去，說話，聊天，他坐屋裏聽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於是走進了付坤那間小屋子。

床下面是有一個箱子，他拖了一下，很重，費了很大力氣才拖了出來。

箱子裏亂七八糟堆滿了各種小人書和連環畫，還有幾箇舊本子。

他拿出一個本子翻開了，發現裏面畫滿了人和動物，有打架人，跳舞人，還有很多跑來跑去動物，貓，狗，蟲子……

他看得有些入迷，這些比美術老師畫還好看。

坐地上翻完了兩個本子，付一傑聽到門響了一聲，他回過頭，看到阿姨走了進來，他頓時有點兒莫名其妙地發慌，覺得自己像是別人家裏亂翻被發現了。

「一傑啊，看書呢？怎麼坐地上，多涼啊！」阿姨一進門就跑過來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哥哥怎麼沒把書拿出來給你看啊？這人真是靠不住。」

付一傑沒說話，把手裏本子放回了箱子裏，彎腰想要把箱子推回床下，福利院，放玩具那個箱子裏雖然沒什麼玩具，但玩完了如果不把箱子放回原處是要被罰站。

「你別弄了，我來，」阿姨把箱子推回了床下，摟了摟他，「吃早點了嗎？」

他點了點頭。

「喝牛奶了嗎？」

他想起了那四勺費了好大勁才咽下去奶粉，又點了點頭，他沒怎麼喝過牛奶，不過剛才奶粉很好吃。

「那還行，媽……阿姨現帶你去學校好不好，原來學校太遠了，讓你到哥哥學校上學，以後可以跟哥哥一塊兒去，好么？」阿姨摸摸他頭。

「好。」他小聲回答。

他對學校沒有什麼好印象，班上同學都知道他是福利院沒父母小孩兒，不樂意跟他玩。

阿姨又拿了感冒藥，讓他吃了，帶着他出了門。

付一傑被抱到了自行車後座上，這還是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坐自行車上，有些緊張，手都不知道該抓哪兒了。

「抓着我衣服，別撒手，」阿姨拍拍他，把他身上棉衣拉鏈拉好，又把帽子往下扯了扯，「坐穩。」

他點點頭，伸手揪住了阿姨衣角。

風挺大，能透過口罩吹到他臉上，他坐自行車上一直縮著脖子，但第一次坐車鮮感讓他很就忘了寒冷，開始轉着腦袋到處看。

「看，前面那個門就是三小校門了，你哥哥就這裏上四年級，」阿姨停了車，把他抱了下來，指了指校門，「一會兒……」

阿姨話沒說完，他倆同時看到了校門口站着兩個人，一個年輕男人看樣子是老師，另一個是付坤。

「你說你都多少天沒寫作業了！」楊老師指著付坤，很生氣地說，「讓你叫家長，你就裝死！」

「我手斷了，」付坤滿不乎地抬了抬胳膊，把臉扭到了一邊兒，「寫不了。」

「你蒙誰呢！」楊老師他左手上拍了一下，「你當我不知道你左手一樣能寫字兒啊！」

「我胳膊疼，胳膊一疼腦袋就疼，就寫不了了。」付坤笑了笑。

「行，寫不了，也不叫家長是吧，」楊老師指着他，「那你就跟這站着成冰棍兒吧！」

「成。」付坤聲音不大卻很清楚地說了一句。

楊老師愣了：「你說什麼？」

「我說成。」付坤又說了一遍。

「你……」楊老師估計是氣得夠嗆，揚起了手。

「付坤！」一直站着沒動阿姨突然吼了一聲。

付一傑讓這聲突如其來吼聲嚇了一跳，直接一屁股坐了雪堆上，那邊老師也嚇了一跳，手舉空中停下了。

「敢打我兒子……」阿姨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大步地跑了過去，抬起腳往付坤屁股上踹了過去，「你又幹什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三。好了就這麼地吧，接下去暫時隔日，存稿一下沒了這麼多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