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獻寶發難
接下來的光景,曜日熏人醉,颯風浣花香。有人言笑晏晏,有人眉目清涼,有人控制不住地東張西望。
銀璈特使吳釋清酒珍饈在案,似乎坐立不安,頻頻抬起綠豆小眼去看頭頂濃綠,直嫌它過分稠密陰涼,涼到他心底發冷,直想打哆嗦。
「吳特使心情似乎不甚舒爽,可是嫌筵席貧陋,招待不周?」
青執威嚴的嗓音挾著不滿而來,吳釋聽在耳里,不安漸濃,愈加無法釋懷。
「皇帝陛下典儀隆盛,敝臣受寵若驚,不曾有絲毫嫌心。敝臣初到貴國,倘有言行不妥之處,還請陛下、兆凌殿下與各位大人多擔待。」
躬身行了禮,吳釋穩住陣腳,抬手招來副使。「我王感念陛下惜民期和之厚誼,特命敝臣奉上本國稀物,以示誠意。」
言罷頓首,不由自主再度朝著某個方向望去。
那池邊偶遇的仙美姑娘,此刻依稀有了笑的模樣。
但望娘娘千歲看在珠寶衣料的份上,將先前不快淡忘。
這邊廂,兆凌娘娘確實挺捧場,手耳並用,邊聽邊記,璀眸閃光。
「這麼喜歡,怎麼不見你戴?」
青雋探頭瞧見潔白絹帕上歪七扭八的奢華名詞,忍俊不禁。
「從前不是沒機會顯擺么?」
大小姐笑嘻嘻地撇過臉。「戴了還怕被某位夫人啦怡人啊瞧上眼,妨礙姐妹深情、府內和平呢。」
見某人的狼爪子不知第幾次地移近,忙略作退避,小幅度地環顧。「天成呢?」
「早膳后不是才去找過他?」
「你吃了早飯怎麼還要吃中飯呢?」
狼爪子往她肩上不悅一搭,美眸即刻旋出灧俏笑花。「我腿腳坐得僵了,想出去活動一下。」
「如此,為夫幫你揉捏可好?」
「好了,好了,不僵了。」
拍開悠然爬到自己大腿上的另一隻狼爪子,趙明月狀若婉順,心自暗問:你的臉皮一天比一天健康,你爹媽造嗎?
悠揚典雅的樂聲喚醒與現代分離多時的身魂,趙明月第一反應是真好聽,第二反應是糟糕了。
因為她循聲望去,發現那形似薩克斯風的樂器正握在異國使節的手裡。滿場朝臣也沉醉也欣悅,眼神卻是一水兒的陌生驚惑。
明明是很近代的樂器,為何穿越時空般莫名出現在這裡?這不科…
算了,她還很現代呢,不也穿過來了。
側臉看向破豬圈,聲色不動,表情亦絕不輕鬆。
「咱們的樂師有擅長這東東的么?」
青雋一個靜默的眼神,趙明月便已明了,撇眼悄聲吩咐身後的近侍。「去韶華宮請渾將軍過來。」
類似外交,鮮少誠摯交好,彼方獻的寶有多稀奇,此方獻的丑就有多丟臉皮。
幾千年的文化傳統,不識珠寶是為清高,不識絲竹必遭人笑,幾多附庸風雅,幾多作繭自縛。
換朝服時她特地跟小八哥兒確認了,段大小姐常年不出大門不邁二門,第一才女、首席美女神馬的都跟她無緣,高仿如自己也不用擔心有被拉出去曬的風險。不過思維發散如她,想到刀光劍影不亞於戰場的外交場,本著有備無患的原則,果斷在入宮前專程打翊坤府走了一遭,便是想防著這招。
優美婉轉的樂聲止,吳釋怡怡然施禮。「皇帝陛下以為此寶如何?」
「其聲高揚暢雅,其型流金漾銀,實不多見,堪稱瑰寶。」
凌寰帝面帶微笑,他家兒媳婦卻是沉著璨眸。
爹哎,您就不能多說幾句么?這個時候惜字如金可不是好事兒。
「素聞貴國人才濟濟,不知是否有人識得此物,能奏此物?」
瞧瞧,難題來了吧?
「薩克斯風,管樂屬,易學難精,貴在流暢不脫音,舒展不卡結。」
不等各色重臣稍露難色,便有清亮美音響起,娓娓道來,宛如天籟。
吳釋怔立筵席中央,綠豆眼兒大發奇光,酷似一條花團錦簇的大蟒。
「王妃娘娘好見識,敝臣佩服。不知娘娘於何時何地見過此物?」
「於機緣巧合時,異邦神秘地見過。」
趙明月款款走近,色笑如花,肝腸燃火。
大蟒好膽識,片語未得就敢斷定她的身份。就沒想過,萬一她是蹬鼻子上臉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妾室呢?
「娘娘既然識得此物,也定能奏上一曲,讓敝臣等開開眼界了?」
綠豆眼兒掠去驚怔,多了股姦猾味兒。
據他目前認知,此物唯他銀璈鎮國公爺可隨意玩得,臻熟教得。
屁!
你認識母牛,就能像它那樣生只牛崽子出來?
「珣兒既識得,自然奏得。不過禮尚往來,謹獻青焰樂舞一支,請吳特使雅賞。」
兆凌殿下及時發聲默契攬腰,眾人心中憂慮得紓疑惑得解,不約而同地松放了麵皮。
被迫對陣兆凌不太賢伉儷的某特使卻是筋骨緊繃,冷汗開冒。
明明清容俊貌,明明眸平瞳靜,為何他竟感應到了一種「敢讓我的女人給你表演是不是特別想死?!」的強烈威脅。
「殿下思慮周全,敝臣不勝榮幸。」
憋著氣目送那對璧人回到原位,吳姓某特使神魂復常,忽又想到公爺。
兆凌殿下那不怒而威、天地斂光的氣焰,委實與久無音信的公爺異曲同工啊。
落座定思,趙明月充分地翻了個大白眼,頓覺爽氣,抬手正想捏顆草莓,卻被按住了手臂。
青雋黑眸如攝,閃著驚奇與好奇並存的妖光。「那管樂器,你會不會奏?」
讓草莓微酸味道激得頻眨的鳳眼賊呼呼輕挑。「我奏不上一曲,但揍那人一頓還是駕輕就熟的。」
側眸瞥見隨著渾家風流將將趕至的白家天才,桑染衣衫,神色自安,不禁闃然解頤,笑了開去。
青焰樂舞畢,吳釋溢美之詞寂,綠豆眼兒狡然逡巡,似乎猶不死心。
對上他的視線,趙明月笑絲淺淺。「吳特使遊歷各方,定嘗過了千種萬般美味。可曾於不同的地方,品嘗到味道一模一樣的同一道菜?」
「烹調之藝術博大精深,手溫,用料,火候,時間,變之毫釐,差之千里。敝臣不認為世上存在兩名廚師,能夠做出味道一致的菜品。」
吳釋畢竟見多識廣,綠豆眼兒瞧著美麗的臉龐,雖有疑惑,卻也中肯道出所知所得。
「那麼同樣博大精深的音樂,吳特使的觀點是否也適用?」
「自當如是。」
「很好,我亦贊同吳特使的看法。不過--」
兆凌王妃美眸笑意縈環,醉人星光成片。「假如有人能將他人所奏之曲仿至十成,特使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