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炎炎夏日,池中小荷欲開未開,只露出個含羞待放的花骨朵。
水底有幾隻小魚,靈敏地穿梭其中,魚尾擺動,在水中漾出細密的波紋。
辛四娘無所事事地撒了一把魚食,看它們倏然聚到一起爭奪著餌食的樣子,嘟囔道:「怎麼還沒長大啊?這麼點還不夠塞牙的……」
大抵是因為昆崙山清氣浩蕩,養在池中的錦鯉都有了幾分靈性。
辛四娘這話剛剛說完,就見一隻錦鯉竟仰著身子,沖她吐了一口水柱。
辛四娘反應極是靈敏,向旁邊一閃,那水柱便軟塌塌地落在地上,沒有濺到她分毫。
辛四娘:「……」
辛四娘見它這樣,不怒反笑,「本來聽了屠蘇的話我是打算養一養的,但你這是想死啊。」
她擼起袖子,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撈魚的網兜,正要下手將那個挑釁她的錦鯉撈起,就聽有人在她身後半是無奈地喚道:「四娘,你不是同我說好了,不吃這些錦鯉的么?」
辛四娘轉過頭去,頗為委屈地說:「是它先出手……嘴挑釁我的。」
那人搖搖頭,乍看上去頗顯冷漠的臉龐,卻因眉眼的溫柔而化去了幾分。
他端著一個瓷盤,頗為嫻熟地勸說道:「今日廚房做了荷葉糕,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恰好我該練劍了,不如我們去後山吧。」
辛四娘抿唇似乎權衡了一下,痛快地將網兜收起,接過他手中的瓷盤,有些不甘不願地嘀咕道:「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清楚該如何應對我了?」
百里屠蘇將腰間的長劍別好,漫不經心地回道:「畢竟四娘同我也相識了四年。」
而且從一開始她就只對吃感興趣,再不清楚就真的要被她稱作是木頭了。
辛四娘沉吟一聲,似乎聽他提起,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天墉城呆了四年。
比起守在沙漠那空浮的五百年,似乎這四年才更有實感。
辛四娘還是一如既往,時光並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迹。
而百里屠蘇卻隨著這四年的流逝,褪去了臉上的嬰兒肥,長了個子。
雖然還只是個少年,卻越發俊朗起來。
他的神色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冷淡,與旁人也不願過多接觸,對待辛四娘的捉弄雖然不至於如幼時那般手足無措,但也仍是習慣不起來。
辛四娘吃著荷葉糕,溜溜達達地跟在他的身後,輕快地說道:「說來你變聲期過得好快啊……真可惜。」
百里屠蘇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面無表情道:「四娘。」
辛四娘裝模作樣地拍拍胸口,「啊,真可怕真可怕。我不說了。」
百里屠蘇張了張口,但也對她這副樣子沒辦法,只能不甘不願地低語,「明明說了會忘掉的。騙子。」
辛四娘笑嘻嘻地將手中的糕點塞到他的口中,「最後一塊。因為實在很有趣,所以忍不住嘛。」
百里屠蘇的變聲期來得早,去得也很快,大概只有一年。
起初,百里屠蘇還以為是有人下了□□,把他的嗓子給毒成這般沙啞難聽的樣子。
辛四娘從未遇到這般情況,慌慌張張拖來了許多解藥給他吃,但總是不見好。
後來,還是看不過去的紫胤真人,淡然地進行了科普工作。
知道百里屠蘇不會死之後,辛四娘的心思很快就轉到了他的這副嗓音上。
妖有沒有變聲期她從未注意過,印象里認識的凡人也都過了那個階段,所以她對百里屠蘇這個樣子十分的好奇。
但百里屠蘇卻頗不喜歡自己這個聲音,每次辛四娘同他說話,他都把嘴閉得緊緊的。
有些話非說不可時,他就用寫的,將薄薄的一張紙推到辛四娘的面前。
每當這時,辛四娘總會故意說著,「啊,書信傳情。你的心意我是知曉的。」
惹得他紅了臉,又有口難言,辯駁不出什麼話來。
但好在,這種日子也就只有一年。
變聲期剛過,百里屠蘇就冷著臉要辛四娘將這段黑歷史忘掉。
當時辛四娘一邊吃著他包的包子,一邊極是輕易地點了點頭。
然而現在看來,她根本就沒打算忘掉。
百里屠蘇到了後山,卻未急著練劍,而是若有所思地問道:「前些日子那個想要盜走焚寂的人還沒有眉目么?」
辛四娘聳了聳肩,「他若是不打算再來奪一次焚寂,怕是找不到了吧。」
百里屠蘇聞言有些失落,垂下頭來,呢喃道:「那人與烏蒙靈谷的事有沒有關聯呢?」
天墉城的日子一貫平靜如水,只是前幾日卻有人隻身闖進天墉城內,打破了這種平靜。
只是那晚恰好是朔月,百里屠蘇煞氣發作,紫胤真人感應到焚寂的異動提前出關。
辛四娘負責擺平百里屠蘇,而紫胤真人則跑去阻止了那人想要盜劍的舉動。
那人極是靈敏,見到紫胤真人,知道不敵,便果斷地放棄了焚寂,幾個縱身,從天墉城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人逃得太快,紫胤真人未與那人交過手,也更是看不清他的模樣,自然也就無從找起。
當時,金陵有妖魔作祟,情況極為險惡,陵越奉掌門之命率領一眾弟子前去捉妖,而紫胤真人因為一些緣由要閉關一個月,天墉城正是防備極為薄弱的時刻。
紫胤真人覺得金陵的事必然是個圈套,便要陵越在除妖之後留在金陵再調查一番。
百里屠蘇覺得既然那人意圖偷取焚寂,就必然和烏蒙靈谷滅族的事情有所關聯。
然而人海茫茫實在難尋,讓他不由有些急躁。
辛四娘並未參與到這件事情中,所以也沒辦法撫平他的這般急躁。
她托著下巴,扯開話題道:「對了,聽說你明日要去妄境試煉?」
百里屠蘇點頭,「應當就是明日。」
辛四娘不解,「那地方你不是去年去過么?怎麼還要去?」
百里屠蘇解釋道:「妄境試煉需要有一名通過試煉的弟子陪同。去年是師兄與我們同去。但師兄如今在金陵,威武長老便想由我來帶著他們進行試煉。」
「妄境試煉啊……」辛四娘手指點在臉頰,「聽說是腦子裡想什麼就會出現什麼?」
百里屠蘇想了想陵越說過的話,「師兄說,那些皆是雜念,多半會以惡靈的形式出現。」
辛四娘頗感無聊地抻起懶腰,「那可沒意思。若是出現個什麼梅花糕精,荷葉粥精,燒雞精什麼的,我可沒食慾。」
百里屠蘇:「……」
那都是些什麼精怪啊,想想就可怕。
日頭由東向西偏斜,時間已然不早。
百里屠蘇站起身來,正要打算練劍,卻見辛四娘眯起眼來望向天邊,似乎在沉思什麼。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朵雲從遠處飄來,離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等等,越來越近?
百里屠蘇猶自愣神,就看到那朵雲飄到他們面前,上面端端正正坐著一隻猴。
那隻猴披著大紅鑲有金線的袈裟,端莊肅穆,眉目如佛。
他輕巧地從那朵雲上跳下,兩步走到辛四娘面前,打著招呼道:「許久不見。」
辛四娘看著他,皺起眉頭嫌棄道:「噫。見到你就沒好事。」
百里屠蘇沉默地看了眼那隻猴。
夭壽哦,猴成精還偷穿袈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