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絕望與瘋狂 為檻外貓623796童鞋的馬車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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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敢吭聲,只是聽得大風大雨里,一個女人的嗚咽。山河悲壯的哀鳴,是誰在唱着那一曲:此別經年,錯付流年。驀然回首間,驟雨難歇。

那年的火光凄厲的照亮着漆黑的夜晚,宮破一瞬,唯見孤月當空。她滿腦子都是那一夜的皇宮大火,火光里父皇溫柔的眸。耳畔殺伐不歇,是他在天邊喊着她的名字,輕柔的喚著:馥兒,到父皇這兒來。

她邁開步子,朝着崖邊走去,大雨沖刷著,似要洗去一身罪孽。

大夢初醒,萬事皆空。

皇城的姓氏早已改寫,唯獨她一人還沉浸在曾經的世界裏,不肯抽身離開。

「王妃!」管家疾呼,「別再往前走了!下邊是萬丈懸崖,您快回來吧!若是殿下回來,必定會大發雷霆的。王妃,您快過來,那兒太危險了!」

頓住腳步,大雨滂沱,她回眸望着所有人。

凄美的笑靨,帶着絕塵的天真無邪,「我說過,容景睿不要我了。他不會再有生命危險,我的父皇也不會再追殺他,他再也用不着我了。以後他會有無數的嬌妻美妾圍繞身旁,也會有無數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而我這個無數之中最無用的一人,應該早早的為她們騰出位置。」

「我本該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愛上了不該愛的,我傷了父皇的心,放棄了大殷的江山社稷,我連累了整個白氏皇族,我害得他們流離失所,無所歸依。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才會有這樣的下場。」

「我丟了丈夫,我失去了兒子,我眾叛親離,所以我也該走了。父皇會在下面等我,我會求得他的原諒。他那麼疼我,一定會原諒我的。」她笑得溫柔,「我真想回到幼時,跟父皇騎大馬的時候。」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雨夜凄寒,她瑟瑟發抖。大雨中如同失了魂魄的布娃娃,亦步亦趨的站在了懸崖邊上,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彷彿風一吹就會徹底消失。

所有人都懸著一口氣,稍稍上前一步卻也不敢靠近。

「王妃,別走了,您站着別動,老奴過來攙著您。」管家快步上前。

「別過來!」她笑了笑,「別過來了就這樣站着吧!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低頭望着自己的腳尖,雨水合著泥沙讓她的鞋襪髒得不再臟,她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燕羽公主,燕親王了。那麼現在,她是什麼身份呢?

她是誰呢?

腦子裏好亂,她茫然的望着所有人,「你們為什麼都這樣看着我?我不是想尋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還能去哪?我只是想父皇了,我」她變得語無倫次,「我想父皇,想兒子了。」

「殿下很快就會過來,王妃,您站着別動,千萬別動!」管家的聲音直打顫。

「殿下?」她彷彿回過神來,「容景睿嗎?月盈則缺,水滿則溢,果然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果然是這樣的。你們回去告訴他,好好的疼着他那些嬌妻美眷吧,我要走了。這一次,我是真的不會回頭了。我會走得遠遠的,兒子也留給他吧,我什麼都不要了。」

她望着萬丈深淵,「父皇,兒臣錯了。」她抽泣得厲害,「父皇,你能原諒我嗎?兒臣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你別不理我父皇!」

尖銳的叫聲響起,所有人都沖了過去。

卻只看到那抹單薄的身影,如同折翼的蝴蝶,快速的朝着崖下墜去。大雨之中,視線模糊,只是眨眼的功夫,什麼都沒了。

她說:父皇,兒臣錯了。

一個人女人該有多絕望,才會放下深愛的丈夫,骨肉血親,什麼都不要了只想回到最初的那一刻?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她望着崖邊上那些焦灼的人,微微揚起了笑靨合上了眸子。終於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知道了。

父皇,馥兒來找你了。黃泉路上,您走慢點再慢點。你等等我,馥兒走得有點慢,你別太着急啊……

夜裏宮門早已下鑰,事發突然,一時間誰也無法進宮。唯一能進宮的五月此刻還不知身在何處,所以直到白馥跳崖的那一刻,容景睿都不知道外頭髮生的事。

他只知道夢裏的她在哭,哭着跟他說再見。

再見,永不相見。

錐心之痛讓他驟然驚醒,渾身上下被冷汗打濕。他想着估計是發了燒,所以心神不寧的,這才導致了這樣的噩夢。

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皇后已經領着人過來。

按理說這個時候,皇后應該還在歇息,而且這裏離後宮有不少路程,可見她是坐着轎輦趕過來的。外頭還下着小雨,若不是出了什麼大事,皇后不會這樣着急。

「景睿。」皇后猶豫着,面色泛白,「你、你還好嗎?」

「姨母這是怎麼了?這般驚慌,不知發生何事?」奴才們快速上前,為容景睿更衣。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今夜總是沒個落點,隱隱覺得好像會有事發生。

皇后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着急。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復生,你、你務必保重自己。」

一聽「人死不能復生」這句話,容景睿的身子駭然一顫,「你說誰?什麼人死不能復生?你把話說清楚,誰死了?」

「馥、馥兒她」皇後上前一步,「蘇娘你來說!」

蘇娘行了禮,跪在那裏畢恭畢敬道,「稟恭王殿下,剛得的消息,恭王妃跳崖自盡,歿!」

一個踉蹌,容景睿險些跌坐在地,所幸被身邊的奴才快速扶著。

恭王妃跳崖自盡,歿!

歿!

「馥兒沒了,可是你還有兒子,你們的兒子容哲修他」

不待皇后說完,容景睿瘋似的衝出去。

歿?

怎麼會死了呢?

他不是讓五月盯着她嗎?她不是要見兒子嗎?為什麼會自盡?為什麼會跳崖?恭王府的人怎麼會放她走?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答案。

唯一的答案就是:她死了。

蝴蝶蠱還沒到,她怎麼就能死了呢?

她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嗎?他很快就做到了,為什麼她不能再等等?他知道她的傷心難過,他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忍着不去看她,她會有多凄涼。可如今所有的隱忍,都只是在實踐他對她的諾言!

你說你想去江南水鄉,得一隅之地,安身立命。

我答應過你的!

馥兒!

我真的在努力,真的想帶你走啊!

所以有時候,別讓心愛的人等待,等待太久會忘記初衷。你的努力她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有你給予的涼薄。從巔峰跌落谷底的那一瞬,她希望的只是你的一句溫柔。哪怕你說一句:別怕,有我在。

哪怕你抱一抱她,哪怕你肯對她笑。

只是現在,什麼都晚了,什麼都來不及了。

她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你縱然對她說盡你想說的話,她也聽不見。你對着她笑,她也看不見。她放棄了一切,包括你!

死去的人,絕望的心,涼薄的情,無緣的命。

孰是孰非,又有幾人說清?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在宮門口讓人攔下他。

可容景睿發了瘋似的大開殺戒,衝出了皇宮,一如當年她為他衝出宮門,如此這般的決絕。他從不輕易動用武力。然則你連自己的所愛都保護不了,你還要這一身的武功做什麼?

雨里飛奔,策馬長嘯。

懸崖邊早就沒了他心愛的女子,下着雨,誰也沒辦法爬下懸崖,只能靜靜的等著雨停了再行處置。萬丈懸崖,摔下去只能粉身碎骨。然則好歹是恭王妃,就算死了也該把屍體找回來,免得被天下人說成刻薄,讓恭王妃棄屍荒野。

容景睿是摔下馬的,摔得太狠,整個人落地的時候,濺起泥水濕了臉頰。他突然懂得了那一天她跪在雨里的悲涼與絕望,泥水與雨水,合著淚水佈滿面頰,他哭着望向空蕩蕩的懸崖邊。

他的馥兒呢?

「馥兒!」他低啞的喊了一聲。

管家等人快速過來。想要將他攙起。

容景睿仰天一聲長嘯,「馥兒」體內翻滾,當下鮮血噴出,沒了動靜。

馥兒,沒了。再也聽不到,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她的名字。

九州寒蕪且踏遍,芳蹤難覓在人間。

夢中韶華憶年少,紅塵望斷見荒冢。

雛燕離巢終有歸,北雁南飛終會回。

離人此去三途斷,一世長安可願還?

容景睿這一病,足足昏迷了五天五夜,面如死灰只剩下一口氣。第五天的時候,是皇后讓人把容哲修抱來,放在了容景睿的身邊。

許是孩子也知道自己沒了娘,爹也快不行了,當下扯著嗓子哀哭起來。凄厲的哭聲讓容景睿睜開了眼睛,才算撿回一條命。

可生不如死的活着,還不如就這樣死了作罷。

抱着自己的兒子,想着白馥跳崖前的絕望。

一個母親,連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兒子都不要了,可見決絕。若不是逼到了絕處,她不會這樣。是眼前這些人還有他自己,把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子,逼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

皇帝進來的時候,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醒了就好。」

「父皇滿意了嗎?她死了。」容景睿面無表情,眸色遲滯,無悲無喜。

「放肆,你胡說什麼?」皇帝瞧了皇后一眼,皇后讓蘇娘快速的抱起了容哲修,而後領着人悉數退了出去。皇帝緩步走到床前,「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為她丟了性命?」

容景睿望着他,「那父皇知不知道,她已經為我丟了命?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在了一年前的京城。我欠她一條命,她還為我生兒育女。一個女子肯放棄滔天富貴,傾世權力也要嫁給你,父皇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這意味着,她把所有都給了你,她希望你能好好的珍惜她,好好的愛她。」

「你們總是懷疑她有所圖謀,敢問父皇,她能圖什麼?若說是權勢,大殷皇帝連皇位都想給她,想立她為皇太女,她為什麼不要?若說是為了仇恨,這筆賬我來跟她算,這是我的家務事,你們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插手?」

「什麼不許動兒女私情,什麼江山天下?佛若無情,與魔何異?父皇自己受了傷,就不許自己的兒女們覆轍重蹈,可是你攔得住人攔得住心嗎?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愛着她,有什麼錯?你們怕養虎為患,可以廢了我,什麼恭王恭親王什麼太子殿下,我統統可以放棄。」

「我若成為平民百姓,你們是不是就能放過我們?還是說,除了死,再無第二條路?如果是這樣,好好!你們已經逼死了她,再來逼死我!我這條命,也可以給你們。」

一記響亮的耳光,細細的嫣紅沿着嘴角滑落,容景睿拚命的咳嗽著。

他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整個人都是癲狂的。什麼天下什麼身份地位權勢,沒了她,這一切都是狗屁不通。他抬頭間的茫然,連皇帝都覺得心頭駭然。

定定的望着窗外,他有些出神,眼眶裏噙滿了淚水,「馥兒你看,雨停了。」

皇帝退後一步,「你好好想清楚,這件事是白馥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她自己想不開,與任何人都沒關係。」他呼吸有些急促,快步退出了房間。

與人無尤?

容景睿垂下眼眸,其實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自己啊!

若無昔時少年情。聲色犬馬輕許諾。何來今日嘆悲歡,一顰一笑皆枉然。

勉力撐起身子,容景睿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外頭跪着五月,在五月跟前擺着他的隨身佩劍。

見着容景睿出來,五月伏跪在地,音色哀沉,「卑職護主不利,有負殿下重託,請殿下賜卑職一死,以慰王妃在天之靈。」

容景睿望着外頭極好的天色,無力的坐在門檻上,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我知道你是華側妃的兒子,所以我對你信任有加。因為我覺得你母親雖然犯下錯事,可你當時還小。不該承受如此重責。我把馥兒托給你,是把命也給了你,你為什麼沒能看住她?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五月垂眸,白馥已死,他不想再毀了她的名節。但若他不死,這件事他一定要查個明白。

「卑職當時被人下毒,忙着去解毒,以至於讓人有機可乘,累及王妃出事。」五月雙手托起劍身,「卑職罪該萬死,請殿下殺了卑職,卑職絕無怨言。」他隻字不提自己的母親,有些東西真的沒必要再提。

當年是母親傷人在先,害死了皇后的孩子,還讓皇后終身無法成孕。

有因才有果。他沒有怨恨,但也不覺得自己欠了別人的。恩怨是上一輩的,跟他沒關係。

從他被趕出去,而後被挑選入十二月開始,他就忘了自己也姓容。他是五月,不是容景鈺,不是皇帝和華側妃的兒子。他只是個孤兒,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寒光閃過的時候,五月只覺得一陣劇痛從左腕上傳來。胳膊當場垂落,鮮血沿着指尖不斷滾落,觸目艷紅。他的額頭滿是冷汗,更讓他清楚的是,自己是左手劍。也就是說,從今往後,他算是個廢人了。

「你自由了。」容景睿手一松,冷劍咣當一聲落地,他扶著牆亦步亦趨的往她的院子走去。

「殿下?」五月瞪大眸子。

容景睿深吸一口氣,一覺醒來天地失色,他彷彿蒼老了很多,「我們兩清了,你走吧!以後,不會再有十二月了,所以我也不需要你留在我身邊。走吧,都走吧!」

他誰都不需要,什麼都不要了。

五月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腕,定定的望着容景睿離去的背影。既然他沒死,這件事他一定會查清楚。到底是誰給他們下藥,肯定是這府里的人!

只不過他沒想到,皇帝為了讓容景睿快速從白馥死亡事件里走出來,冊封容景睿為恭親王,並且借口換掉了府內所有的奴才,一個不留。

然則五月還是發現了問題所在。一個叫茯苓的丫鬟在那天夜裏之後就失了蹤。而這個丫鬟,是白馥回到恭王府之後,很少接觸的那幾人之一。

但可惜,茯苓已經下落不明。

不知道是知道了什麼秘密逃離恭王府,還是被殺人滅口,都是未知。

恭王府不發喪不出殯,有些奇怪。所以白馥連個衣冠冢都沒有,容景睿始終不相信她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不見屍骨,一日不得立碑立墳。

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男人嘛,傷心一陣子也就好了。這恭親王約莫而已是如此,等到府中妻眷更多一些,就會忘了那個一笑傾城的女子。

殊不知在他的書房裏,每日一個柳藤球,掛得滿滿一屋子。

他的病一直沒好。反反覆復的。

即便如此,皇帝還覺得他應該沒事了。誰知有一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雨,第二天便聽說容景睿瘋了。他成了徹頭徹尾的痴傻之人,言辭含糊不清,咬字不明,神情獃滯而痴愣。

他誰也不認識了,便是自己的兒子,也都視若無睹。

他抱着柳藤球,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皇帝這才知道,容景睿心裏的結,成了死結,可惜為時已晚。也是從那以後,容景睿成了容盈,他再也不是昔年那個睿智聰慧的四公子。

月盈則缺,水滿則溢。

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而白馥的屍骨。一直沒能找到,崖下太深很難攀到崖下。最後容景睿瘋了,皇帝也就放棄了找尋白馥屍骨的念頭。這個女人,最是可恨。活着的時候霸佔了他的兒子,死了也把他的兒子弄瘋了。

可皇后說,有因才有果。

一脈相承的父子,骨子裏的情分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皇帝想起了自己當年,孟淺雲死的時候,自己不也是差一點就瘋了嗎?以至於這些年,他還是不敢提及,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間無處著相思。

可惜當時誰也沒發覺,那柄蓮傘不知何時悄悄的消失了。

白馥跳崖的那一刻,凌雲就已經回來了,不過現在他是夜凌雲。每年生辰。他所要的禮物是一幅畫軸,所以這些年在他的房間里堆著一大堆的畫卷。從她四歲一直到現在,每年一幅畫,每年一個模樣。她女大十八變,他都快要認不出她來了。

那一夜的雨真大,他是眼睜睜看着她一躍而下的。

如今的她已經是容景睿的女人,似乎只有她死了,他才能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邊。

許是天可憐見,她沒死,還回到了他的身邊。

夜家莊里葯廬里,白馥渾身都纏滿了繃帶,除了鼻孔和嘴巴,什麼都看不清。

摔落懸崖的時候,白馥被崖壁上那些樹枝枯藤颳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早已難辨傾城模樣。夜凌雲找到她的時候,她趴在寒潭邊上。因為深谷寒潭裏的寒氣,降低了她的血流速度,免去了她血盡而死的危險。

能活着,還剩下一口氣,已經上天垂憐,命大如斯。也許是白馥命不該絕,又或者是她殘存的意識里,余願未了。有些東西,畢竟不是真的能放下的。

只不過,雖然白馥沒有死,可現在她成了一個活死人。

林太傅不斷的研讀醫書,不斷的嘗試着讓她蘇醒的法子。身上的傷在漸漸癒合,斷裂的骨骼也在生長,好在她還年輕,所以傷勢恢復得較快,然則雙膝受損嚴重,暫時沒有起色。

「爹,她的臉」林婉言抿唇,「還能好嗎?」

林太傅搖頭,「都傷成這樣,我又不是你小叔,能有那麼大的本事活死人肉白骨。我這一身皮毛,還是他教的,如今只能司馬當成活馬醫,全賴運氣。」

林婉言撇撇嘴,「爹,她這樣還不如死了呢!」

「混賬!」林太傅訓斥,「你說的什麼還,再敢對殿下無禮,你就給我滾出去。」

「什麼殿下不殿下的,咱們如今寄人籬下,還得照顧她。」林婉言氣急了。「爹,大殷亡了,我們不再是大殷的子民。如今是大祁,是容家的天下。爹」

「住口!」林太傅氣不打一處來,「平素教你的為人之道,禮義廉恥,你怎麼全忘了?殿下就是殿下,就算大殷亡了,她還是公主是燕親王殿下。這一點,就算走到天邊去也不會改變。」

床上發出低微的聲音,林婉言一愣。

林太傅慌忙俯身坐在床沿,伸手去扣白馥的腕脈,「好像」

話還沒說完,唇瓣微顫,發出了孱弱的聲音,「水」

「水!」林太傅欣喜若狂。「婉言,快!」

林婉言快速倒上一杯水,小心的用勺子慢慢喂到白馥的唇邊,潤了潤唇瓣這才慢慢的給她喂下去。

「我」白馥的聲音很虛弱,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自己是誰。眼睛睜不開,世界裏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你別說話,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她的眼睛受了點傷,如今敷著葯還不能睜開。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昏昏沉沉的繼續睡過去。

夜凌雲踏入房間的時候,剛好聽到了動靜,「她終於要醒了?」

林太傅點點頭,老淚縱橫,「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只可惜了這張臉。不過這樣也好,再也不會有人認得她,以後能過一過平靜的日子,再也不必那麼辛苦掙扎。」用膝蓋想也知道,能把這樣頑強的女子逼到跳崖的地步,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一回頭,門外似乎站着一個異域打扮的男子。

「這是」林太傅詫異。

「沒什麼,是我請的一個大夫。」夜凌雲意味深長的說着,低眉望着白馥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有些東西,總該試一試才知道。已然到了這個地步,早就無所謂了。」

林太傅不明所以,「殿下體內的寒毒極深,切不可隨便用藥,稍有不慎非但鎮不住寒毒,還會惹來更大的災禍。」

「我知道。」夜凌雲冷了臉,「你們出去吧!」

「可是少將軍」還不等林太傅說完,夜凌雲帶來的家丁已經把他們父女推出了房門外。

林太傅不知道夜凌雲到底在搞什麼鬼,但是他想着,凌老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想來他的兒子也不會太過分。思及此處,林太傅只能在院子外頭等著。

足足三個多時辰,夜凌雲才帶着那人走出屋子。

林太傅衝進去的時候,白馥的臉上又纏滿了繃帶,「這是怎麼了?」

「別沾水別碰著,半個月後新肉長成就沒事了。」夜凌雲望着林太傅,「切記!」

「好!」林太傅點點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給白馥探脈的時候,林太傅驚訝的發現她體內的寒毒被怔住,好似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她體內亂竄,不斷的侵蝕寒毒。兩股力量的交鋒,讓她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身子忽冷忽熱,似乎難受極了。

「殿下,您再忍忍,忍忍就好!」林太傅拭淚。

當初那個統帥三軍的燕親王,如今只能這樣慘烈的躺在這兒,怎不叫人心疼。他是看着白馥長大的,那樣一個小人精,把皇宮鬧得雞飛狗跳的,誰都拿她沒辦法。

如今林太傅深吸一口氣,「殿下,您可一定要好起來,先帝還有話讓老臣轉告,您得起來啊!」

指尖微顫,她似乎有所感應。

可是誰都沒想到,半個月後白馥蘇醒,可是她把什麼都忘了。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鏡子裏那張完好無損的臉,讓她覺得很陌生。

「林慕白?」她坐在床上顧自低吟,「我真的不記得了。」

夜凌雲握着她的手,「你摔了一跤,傷著了腦袋所以不記得。不過沒關係,只要你記得我嗎是未婚夫妻,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就可以了。」他笑着撫去她微微散亂的鬢髮,「慕白,等你傷好了,咱們就成親。」

白馥不解的望着他,「成親?」

「我不是說了嗎?咱們是指腹為婚的,你父母雖然過世,可我是當真的。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會待你如珠如寶,把你捧在掌心裏護著。」他笑得溫柔至極,「慕白你別怕,以後有我在,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等你再好一些,我就帶你四處走走。」

「我真的叫林慕白?」這個名字,她覺得很陌生。可記憶里一片空白,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怎麼,我還能騙你嗎?」夜凌雲笑着起身,去給她倒水,「等你身子好點了,我帶你去你原來的家看看,你就會想起來一些事情。」

白馥揉着頭,「只要使勁兒去想,腦子就很疼,然後心也會很疼。」

「那就別想了。」夜凌雲遞給她一杯水,「想不起來就說明以前的那些東西,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是將來、是你和我。」

「你和我?」她頓了頓,「可我也不記得你了。」

「沒關係,我們就當重新開始。」夜凌雲溫柔一笑。

重新開始!

也是從此刻起,她從白馥蛻變成了林慕白。陌生的姓名。陌生的臉。陌生的世界裏,她重生了一回。拋卻了過去,忘記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把快樂與悲傷,都忘了!

可是夜凌雲的這種希冀並沒有高興太久,因為很快的,毒曇花的毒性超越了她體內的寒毒,她又陷入了昏迷,且這一次更加危險。

若是毒曇花的毒悉數爆發,這一次將回天乏術,再也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林太傅瘋了似的查找醫術,沒日沒夜的找解毒方子。若他早知道夜凌雲會用毒曇花來壓制白馥體內的寒毒,為她重鑄新容,林太傅說什麼都會制止的。這種做法,無異於飲鴆止渴。

夜凌雲寸步不離的陪着白馥,生怕一眨眼她就真的睡過去了。他用內力給她續命,幫着她壓制體內的劇毒。這以毒攻毒的方法,看樣子是真的用錯了。

他以為的開始,很可能會變成一種結束。

「爹,等天亮再去吧!」林婉言攔著,「你不眠不休的找方子,女兒都不敢攔着你。可是現在天還沒亮你就要上山採藥,您別去冒險。」

「我會帶着人一起上山,這些葯在藥鋪里都未必有,而且必須新鮮。」林太傅推開林婉言,「我帶着夜家莊的人上山,不會有事的,你幫着少將軍盯緊殿下,若是殿下有什麼事兒你就發個信號給我。」

「爹!」林婉言攔不住他,眼睜睜看着林太傅帶着兩名夜家莊的奴僕消失在暗色中。

回頭去了屋子裏,卻只見夜凌雲一臉深情的坐在床沿,目不轉睛的盯着床上的白馥。眼睛裏佈滿了血絲卻一眨不眨的,生怕一眨眼白馥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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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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