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小南哥,我錯了……
我驚住,陳越!
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陳越,你怎麼了?」來不及多想,我在震驚之後急忙道,「等等,我打急救電話!」
「不用……別……」他阻止道。
他臉色泛青,嘴唇蒼白,在這大冬天裡,汗水大顆大顆往下滾,而且,一隻手還按著胃部。
「你胃又疼了?」我記得的,他有胃病,以前高中的時候就會胃疼,雖然不嚴重,但是,偶爾犯了,也相當難受,但沒有一次是現在這樣,他這應該是十分嚴重了吧……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他手指都是顫抖的,打開抽屜,抖抖索索把胃藥拿了出來,往嘴裡一送,去端水,卻連水都端不穩,一抖,水便潑出來了……
「我來吧……」我實在看不下去,接了過來,喂到他嘴邊。
他看了我一眼,「謝謝。」
吃了葯的他,並沒有得到緩解,汗滴依然大顆往下掉,抽搐變形的臉,發白的嘴唇,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可怖極了……
可是,他卻勉強擠出一個笑來,問我,「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並不是來找他的……放在以往我可能會毫不客氣地回他,可是,他現在這樣……
「我來找A座的公司,沒找到……」
「哦……」他眼睛里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卻依然給了我一個灰白的微笑,「在那邊呢,樓梯拐角,你走錯了……」
是啊……走錯了……
看著他這一個樣子,再看著桌上他的早餐,說實話,我心中有點難過。不管咱倆現在怎麼樣,以前的事終歸是過去了,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時至今日,我做不到對他惡語相向,更加做不到視而不見,畢竟……我們曾陪伴彼此走過最美的青蔥歲月……
我的眼睛不禁瞥向桌上,這是他的早餐嗎?這個點吃,或者還是午餐?我心裡有無數個疑問,雖說他跟夏鷗離婚了,可之前靠著夏鷗她爸的關係工作也是青雲直上的,怎麼現在會在這兒?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去吧,我沒事了,好多了……」他說。灰白的唇顫抖著。
「陳越……」我忍不住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既然自己有胃病,就要一日三餐按時,多吃些容易消化的東西,你看看你這都是吃的什麼?」
他點頭,垂下眼瞼,沒有看我,「我會的,只不過有時候忙起來忘記了……」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越,你一個人生活,更加要懂得照顧自己,知道嗎?
還是,陳越,既然離婚了,就該考慮重新找個女朋友了,這樣才有人照顧你?
這些話,似乎都是不合時宜的……
曾經,咱倆是最貼心的人,可是到了今日,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你快走吧,別誤了事,我也要做事了……」他握住了滑鼠,咬牙,臉部因為隱忍而肌肉微抖。
我不放心,猶豫著,「你真的好些了嗎?」
「真的!」他用力點頭,握著滑鼠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那……我先去見客戶,一會再來看你。」終究還是不放心,我匆匆離開,想著等會兒,能快點趕回來。
我的心一直懸著,總覺得剛才陳越的樣子有點奇怪,所以,也沒心情跟客戶多談了。A座是辦公室需要裝修,我來看實地的,只略看了幾眼,便跟客戶說明情況,今天有急事,下回再來詳談。
客戶同意后,我立即返回,直奔陳越那兒。
卻驚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椅子上滑下來,整個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吐了一堆血的一幕!
「陳越!」我在驚呼一聲后,立即撥打了急救電話。
很快,救護車把他帶走了,我,這個算不得親人的人,也尾隨著而去,因為,我真不知道,我該通知誰……
他的父母都在鄰市,現在要他們趕過來也不切實際,他的朋友?自從咱倆分手之後我也幾乎不怎麼和他們聯繫了……前妻?更不可能。
「晚晚……晚晚……」他唇邊還有著殘留的血跡,微弱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別擔心,我沒事的……」
這樣的他,讓我不知道說什麼……
他跟夏鷗離婚之後就辭了之前的工作,出來創業,然後就搞成這樣了嗎?
怕他病著還為自己擔心,還要顧著安慰我,我瑤搖頭,「我沒事,你別說話了!省著點力氣啊!」
他一定是很痛的,我看得出來,汗水一直在不停地流,面目都快扭曲了,還勉強要笑給我看,這是何必呢……
我取出紙巾來,給他把唇角那些殘餘的血跡給擦去。
我不喜歡,不喜歡看曾經的少年,變成如此枯敗的模樣……
救護車到達醫院。
醫生的診斷結果是嚴重的胃出血,要住院……
「你去交住院費,然後去住院部。」醫生把我當成了病人家屬……
我沒說什麼,去交了費,辦住院手續,一直把他送進病房。
護士給陳越把針打好,他躺著,依舊微弱的聲音,對我說,「你去吧,我沒事了……」
護士聽了卻說話了,「怎麼能去呢?最好留個人照顧!」
那護士看我的眼神,也是把我當成他女朋友了……
「沒關係,我暫時沒什麼事……」我說,坐了下來。
「你過來,醫生還有事跟你說。」護士又道。
我只好跟著護士去了。
主治醫生把陳越的病情分析給我聽,還給我講了注意事項,護士又說了護理的重點,我一一記清楚了,然後去住院部的小賣部里給他買了些生活用品,再返回。
病房裡,他依然清醒著。胃出血是很疼的,難怪他疼成了那樣……
這個人,是我曾深愛過的,我們的分開,在經歷這許多以後,已經完全沒有了怨恨,所以,看著他這樣躺在病床上,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怎麼會無動於衷?
默默地把東西放下,去洗手間盛了一盆熱水出來,潤了毛巾,溫溫的,給他輕輕擦了一把臉……
而後,便坐下來,也不說話,只默默地陪著他。
記得的,是大學那年,他的大學跟我是異地的,我假期跑去看他,卻生病了,他也是這樣陪著我,整日整夜……
生命里,人與人之間,有許許多多的好,平素不去想則已,一旦被某個偶然扣動了回憶,那些忘不了的,便結結實實地,撞上心口來,想避,都避不掉……
他也沒說話。
時光,靜靜地,在兩人之間流淌。
而流淌的,又何止是此刻的一分一秒,從最初,到現在,如沙漏落沙,粒粒慮過。
這樣的靜謐里,忽如其來的鈴聲,便顯得十分突兀了,我和他都被驚了一跳。
再一看,來電者是秦昊南……
我出去接的,壓低了聲音,「喂?」
「在哪呢?老婆?我來接你。」他的聲音傳來。
「我……在醫院呢……」我猶豫了一下,說了實話。
「醫院?」他立刻緊張起來,「怎麼了?」
「不是我!不是!」我趕緊解釋,「是……是陳越……」
以往,他肯定是立刻就跳起來炸毛了!
今天,卻是沉默……
我有些心虛起來,忙道,「小南哥,事情是這樣的,其實,我是去見客戶的啊,我也不知道陳越他們公司也在那棟寫字樓里,我轉來轉去找不到,就隨便進去一個問,誰知道……看見陳越了……他病了,胃出血……周圍又沒人……我……就把他送醫院來了……就是這樣的……」
我其實可以撒謊的,但是,我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了想,如果這事兒發生在秦昊南和顧敏或者周雅婕之間,我一定會介意的,而如果他又還撒謊瞞著自己的話,那我會更加認為他倆有問題,不如實話實說,所以,我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好。」那邊,秦昊南只說了一個字。
這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一個人,如果在遇事時,願意多說話,哪怕多說幾個字,都便於猜測他的心情,可是,像他這樣,語言吝嗇,僅僅一個字了事,真讓人無法揣摩他的喜怒哀樂……
「秦昊南……」我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試探著叫他的名字。
「嗯?」又是一個字……
「你……生氣了?」
「怎麼會?」他反問,終於變成了三個字。
他的語氣,聽不出絲毫情緒,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我還是舒了口氣,不會生氣就好……
「那……晚飯……」
「沒關係,我一個人吃吧,有事你再打我電話。」他說。
我雖然心裡有疑惑,但還是想,難得今天這貨倒是挺通情達理的,竟然沒鬧沒發脾氣沒撒嬌的……
我不禁感概,「嗯,小南哥,你真好……」
這貨的胸懷到底變寬廣了,換成是我,估計我一定生氣了……
我還正在想著回去要好好表揚表揚他,畢竟表現不錯啊。
那邊突然開口了,「林莫晚。」
「嗯?」還有什麼事?
「晚上早點回來,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噗!又來了……
「小南哥,不要告訴我你一個大男人還怕黑?再說了,不是有哈七陪著你呢……」
我簡直醉了好嗎?剛還說他表現好呢,結果尼瑪一秒現原形!
「對,我害怕,老婆……我發燒了,你回來陪我!」他在那邊略帶賭氣的說。
我嘴角抽搐,心累啊!「小南哥,咱能別鬧了嗎?你乖乖睡覺,我一會就回來。」
「我沒鬧,老婆……你回來好不好?」他繼續撒嬌。
我忍著分分鐘發飆的狀態,耐心道,「嗯,一會就回來。」
「不是一會,我要你現在馬上回來!」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有些暴躁地說道。
這是咱倆在一起之後,他第一次這麼大聲而嚴肅地沖我吼!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我有片刻地愣怔。
過了一會兒,才獃獃地問,「小南哥……你怎麼了?」
「哈哈嚇到了吧,老婆……我剛才開玩笑的。」他突然又十分輕鬆地甚至有點嘻嘻哈哈地說。
這畫風轉變之突然,讓我有點反應不過來!這貨到底在鬧哪樣啊!
我還正在反應當中,他突然又道,「我沒事,你……去忙吧,我掛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拿了手機,愣了一會之後,還是沒想明白,這男人到底怎麼了?
回到病房,第一眼看見的,依然是陳越灰白的臉,緊皺的眉頭。
見我進來,他勉力舒展了五官,對我微笑,「你有事的話,先走吧,我這裡不用人的,等會兒我哥們找不到我會打我電話。」
我搖搖頭,「我沒事……」
現在這樣,我怎麼能走開?就算真的要走,也要等他哥們來啊……
陳越望著我,「晚晚,謝謝你……我以為……」
他後面的話我沒有在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面對他坐著,卻一動不動,只是看著某個地方出神,想著秦昊南剛才的怪異反應,他是怎麼了,又抽的什麼風?
藥瓶里的藥水滴完了,可是,我並沒有發現。
陳越沒有吵我,自己掙扎著按了鈴,才讓我從恍惚中猛然驚醒。
我很是抱歉,等護士換藥走了之後,才對他說,「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他呵呵一笑,臉色儘管仍然很糟糕,可是,眼神里卻充滿包容,「你不一向都這樣嗎?」
我一怔。
沒錯,從高中時代開始,我就是走神大王,常常坐著坐著就神遊去了,經常會跟陳越一起上自習,討論問題,哪怕這樣面對面的,我也照樣能神遊,通常都是陳越用筆頭敲我的腦袋,把我敲醒的……
時過境遷,不復曾經,可是,點點滴滴,又是曾經……
大約一小時后,陳越的手機響了,是他的同伴找他了……
「幫我接一下。」他說。
我簡明扼要地把陳越的情況跟對方說了,對方也很著急,說馬上就來醫院。
於是,再一次地,陳越催我走,至少先去吃飯。
我搖搖頭,心情陰鬱地在他床邊坐下。
很快,陳越的朋友來了,連聲對我稱謝。
這個人,我是見過的,叫周兆延來著,是陳越的大學同學,我跟陳越在一起的時候,有時候會參加他的哥們聚會,其中有他,但是,沒有深交。
陳越這一次再趕我走時,我沒有再堅持,只對他道,「陳越,你好好休養,我會再來看你的。」
「其實……不必麻煩……大家都……挺忙的……」陳越說話有些磕巴,不知道是因為太痛還是怎麼的。
我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暫時告辭。
周兆延送我出來,再一次地對我表示了感謝,「真是太巧合了,怎麼剛好就在我們幾個都出去了的時候犯病呢?還好你來了,不然……」
後面的話,他沒說下去。
「你跟他兄弟多年了啊……」我感慨。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陳越這個人,是值得交的朋友。」周兆延道。
「陳越他胃不好,雖然我也知道,關心他的飲食不是一個兄弟分內的事,可是,他沒有別人了……沒有人來關心他吃什麼,什麼時候吃,你們都是男孩,可能在照顧自己方面不擅長,但,既然是兄弟,麻煩你們相互照顧著點,相互提醒著點,創業很辛苦,這是必然的,但是身體健康更重要不是嗎?」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番話,我什麼身份也不是,甚至,如今的我,還不如周兆延離陳越更近,可是,不假思索地,這番話就蹦了出來。
周兆延點頭承認,「是的,我們之前的確疏略了這個問題。這段時間正是公司創業期,的確很辛苦,最長的一次加班,是七個晚上,累了就趴桌子上休息十幾分鐘,醒過來再繼續干,忘記吃飯是常有的事,實在餓得不行了,有時候就一桶速食麵,兩個冷饅頭對付一下,沒辦法,實在捨不得把時間浪費在吃上面。我們幾個人中,最拼的,又是陳越……」
我聽著,心中酸楚不已……他這麼拼到底是真的為了工作,還是……在以這樣懲罰自己?
我不知道。
「周兆延……」我低聲道,「你好好照顧他,我先走了……」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我們會的,謝謝你今天送他來醫院,如果有時間的話……」他頓了頓,「如果有時間,還是來看看他,他……」
我走出醫院。
腦中反反覆復出現的,是陳越那張疼到扭曲的臉,也沒有想起要打秦昊南的電話,直接回了媽媽家,並且去了超市。
在超市裡,秦昊南打來電話。
「喂,小南哥。」我這才想起,自己說過,馬上就過去找他的……
「老婆,在哪兒?忙完了嗎?我來接你?」他這次什麼也沒多問,只是這般說。
我心裡有點小內疚,「不用了,小南哥,我已經到家了,在我媽這邊。」
「晚上,不出來?」他試探的語氣。
「……」我在猶豫,想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堅持了自己,「不出來算了,小南哥,好嗎?」
「好。」他說。
再沒別的話可說,或者,沒這個心情說,兩個人掛了電話。
沒有起任何衝突,但是,我卻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個電話,或者說,之前的那通電話,使得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了,至於究竟如何不一樣,卻說不上來……
我快速買了些東西,回了家。
成玉姐習慣性往我身後看,沒見到人,頗有些失望的樣子,「小南呢?」
自從同意我跟秦昊南在一起后,秦昊南那貨又長袖善舞的,會討人歡心,成玉就一天比一天喜歡他了……
「媽,為什麼見到我就一定要見到他呢?他今天有事呢。」可是,有事的人好像是我……
成玉姐明顯的失望,「是嗎?那總得吃晚飯啊!我問問他來不來吃晚飯。」
「媽,別這樣……查崗呢?」
成玉姐只好作罷,卻看見我手裡提著的東西,頗覺意外,「唷,林大小姐還知道買食材回來了,不錯不錯……」說著,眉開眼笑的……
我索性不理會成玉姐的嘲笑,把東西提進了廚房,然後回到房間,趴在網上查找各種烹飪流食的方式。
護士說,陳越止血后十二個小時可以吃東西,不知道明天行不行,靠著那幾個男生,是肯定煮不出好東西來的,不拿速食麵湯給他喝就不錯了……
研究了半天,卻聽見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好像是秦昊南?
我趕緊出去一看,果然是的!
只見成玉姐眉開眼笑地接過他手裡提著的水果,請了他進來,「這丫頭,還跟我說,你有事不能來!我就說打電話問問你來不來吃晚飯嘛,她還不讓!不過,丫頭這是體恤你呢,怕影響到你……」
秦昊南笑了笑,「是,小晚懂事著呢……」
看見他,我還是有點愧疚的,趕緊迎上去,幾分撒嬌的模樣,「你怎麼來了啊?」
他還沒回答,成玉姐就訓斥我了,「怎麼說話的?你不請人家來就夠無禮的了,還問人家怎麼來,不是坐車來的嗎?」
是親媽嗎?女人啊,真是善變,尤其是更年期的女人!忘了之前怎麼討厭人家的樣子了?
「行了,你們倆自己慢慢聊,我做飯去。」說完,她又想起了什麼,對秦昊南道,「丫頭可是打算做賢妻良母了呢,買了一大堆食材,我看是要學做飯,不過,今天不讓她顯身手,別把你嚇跑了,等她廚藝學精了再說。」
早就讓他嘗過我的廚藝了好嗎?也沒見嚇跑啊……
秦昊南這貨還故作意外地笑問我,「是嗎?這麼乖?」
我「……」
「在幹什麼?不是說過來找我嗎?」他牽著我的手,往我房間里走。
「沒什麼,上網呢……」
話音剛落,已經進了房間,他順手便把門關上了,而後,便壓了下來,將我壓在門板上,熱烈地親吻。
「別鬧……我媽在外面呢……」我趁著空隙躲避。
「沒關係……媽媽不會反對的……」他早已經老實不客氣地跟著我叫媽媽了……
「……」我想推拒,也是不能的了,很快被他感染,親吻,也從門板不知道怎麼的,到了床上……
還好,他不至於沒分寸到就此要了我,吻夠了,將我放開,兩人相互整理著揉亂的衣服。
「陳越怎麼樣了?」他邊整理我的,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有點緊張,道,「沒事了,現在他朋友在陪著他呢……」
他點點頭,沒再說話。
我再次吞了吞口水,「那個……小南哥,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