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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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時候,我也是有過戀愛的。

那是一段非常非常美麗的時光,美麗到我每一次回想起來,都會覺得那段時間就好像夢幻一般,完全沒有真實感。

當然我會覺得那段時光沒有真實感,還有另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原因。那是初三第二學期的某一個下午,之所以說某一個,是因為我真的記不得具體是哪一天了,明明這種「初戀破滅的日子」是最值得紀念的日子之一的說。

一如往常的放學后風景,她站在我跟前,笑容里的開朗卻不見蹤影。

——余飛你永遠不可能懂的。

——所以,我們還是分開比較好。

從那以後她就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是的,就是消失,就彷彿她從來沒有存在過。

老師也是同學也是,沒有人記得在班上曾經有過這麼一位活潑好動,走路的時候會像鴨子一樣擺動手臂的女孩,就連我,也忘記了她的名字。

是的,我忘記了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女友的名字,就連她的外貌,都漸漸的開始變得模糊,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記憶里佔據我初中時代幾乎全部學校生活的少女是否真的存在,她真的不是我的幻想么?

但是現在,我抓到了一個證據,學妹所講述的她的經歷,和我初中時經歷的幾乎一模一樣。

而且,在她的故事裏,我扮演的也是初中時那些對我的追問不以為然的人們的角色:在我的記憶里,學妹的家庭是只有父親的單親家庭,可根據學妹的說法,她的家庭其實是一個完整的家庭,有父親,也有母親,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弟弟。

可她的媽媽和弟弟,在上個星期,差不多是遠子轉學過來的同一天,消失不見了。不是失蹤,而是與我初中時的小女朋友一樣,徹底的從人們的記憶里,從這個社會的各個角落,完完全全、乾乾淨淨的消失掉了。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唯有一點我非常的確定,這兩件事情之間肯定有什麼聯繫,可具體是什麼我卻說不出來。我又不是名偵探,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這種高難度的問題,壓根就不是應該由我來應付的嘛……

品味着心中的泛起的無力感,我輕輕的嘆了口氣,終於抬起頭。

「結束了?」有人這麼問道。

我這才發現遠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我跟前,在對上我的目光后,她燦爛的笑了。

僅僅是看着她的笑容,我就有種「得救了啊」的感覺,心裏那種讓人感到鬱悶和憋屈東西,就這麼一溜煙的跑沒影了。有你在身邊,真是太好了,我是打心底里這麼想。

「不好意思,稍微發了會兒呆,」我也以笑臉回應遠子,真是非常的不思議呢,明明剛剛還鬱悶的不得了,現在卻可以輕易的綻放出笑容,「等很久了?」

遠子輕輕的搖頭,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着看似不相關的事情。

「每一個人,都會有想要自己發一會呆的時候吧?」

天野遠子不是人類,可也許正是因為她不是人類,才讓她成為了一個非常非常奇妙的存在。明明平時很沒常識很脫線,還貪吃得不得了,一暴走起來就自說自話的嘀咕個不停,可是她總是會在最合適的時候展現出她知性的一面,溫柔的一面,善解人意的一面。這明明是犯規嘛!

「既然余飛先生已經不再發獃了,那就讓我們回學校吧,」遠子一邊開朗的說着,一邊伸出左手抓起我的手向書店的收銀台走去,「晚自習快開始了呢,我是沒關係啦,余飛你遲到了會被班主任狠狠的K一頓的吧?」

她是什麼時候學會「K一頓」這個詞的啊?就在我疑惑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我們來書店的理由。

「遠子,《將軍鎮》買到了?」

遠子回過頭,有些得意的將她手中拿着的書本展示給我看。

我說,你得意什麼啊,那書是我跟你介紹的,錢也是我出的耶。

可我並沒有將這個想法對如實的對遠子說出來,為什麼呢?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覺得就這麼看着遠子開心的表情也滿不錯的,至少值回票價了。

在寄存處拿了各自的書包,走出書店之後,我和遠子在夕陽最後的余光中並肩走着,路燈已經點亮了,廣州城正在為入夜作最後的準備,整個街道上,擠滿了會學校參加晚自習的學生。

「我說,」走在我身邊的遠子冷不丁的開口,「剛剛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我總覺得你表情好像好無奈好悲傷。」

我沒有轉頭看遠子的臉,只是淡淡的反問道:「想知道?」

「如果可以的話。」

我不由得笑了起來,對遠子打趣道:「我說,你今天怎麼了?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啊,平常的你不是應該像快牛皮糖一樣貼上來,拚命的耍賴皮,央求我告訴你才對么?」

「喂喂,余飛,你很過分耶!明明才認識我一周多,你怎麼能如此武斷的對我做出評價呢?我可是美麗而又知性,溫柔而又善解人意,並且十分理智的文學少女耶!你這麼說我實在太過分了!」

「不,別的先不說,你哪裏理智了?我可一點也沒看出來——所以還真是抱歉啊抱歉!」

「啊啊啊!氣死我了,余飛你個大笨驢!」

遠子「哼」了一聲之後,就不說話了,只有時不時碰觸到一起的肩膀,告訴我這位短短一周時間就非常徹底的侵入我的生活的少女此時此刻就在我的身邊。

我仰起頭,發現最後幾抹晚霞與夜幕在天空中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分野,明明太陽的餘暉還依然建在,夜空中最閃亮的那一批星星就像迫不及待的伸出了腦袋。

告訴她又何妨呢,這幾年來,我壓根就沒有產生過要把這段回憶封存進記憶伸出之類的念頭——就像很多小說中的主角做的那樣,我之所以沒有對任何人說,僅僅是因為我清楚的知道就算我多麼努力的想要告訴大家「這是真的」「這個人真的存在過」,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僅此而已。

所以我把初中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對遠子說了出來。

「余飛你是個笨蛋。」我剛說完,遠子就斬釘截鐵的說道,「解決問題的所有關鍵線索,我不已經全部交給你了么?為什麼那麼明顯那麼簡單的真相你就是想不到呢?」

線索?真相?喂喂,你偵探小說看多了吧……

「所以說,余飛你是個笨蛋,大笨蛋,笨驢一隻!」

你也不用說得這麼狠吧,還是說,你其實是想報復我,因為我剛剛對你做出了那種評價?

「那麼,」我有些無奈的放低聲音,擺出低聲下氣的樣子,「尊貴而又聰明的偵探小姐,能冒昧的請您告訴我初中那件事情的真相么?」

「真沒辦法,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將腦中的智慧之泉語言化吧!」

這台詞還真熟悉……

「那個孩子啊,」遠子的聲音突然柔和了下來,「她和我是一樣的,她是洛麗塔啊。」

哈?

就好像預料到我一定會有疑問一樣,遠子緊接着說了下去:「雖然我也不太明白具體怎麼回事,但是,我們洛麗塔啊,如果同調之人在我們活着的時候沒有降生在世界上的話,我們就僅僅是普通人類而已,只有在同調者誕生了之後,我們才會初步具備洛麗塔的力量,同時外表也固定成我們自我意識中的自我影像的形態……」

在這個時候遠子停了一下,短暫的停頓,充分的向我傳達着她心中的情緒。

「那也是我們洛麗塔,斬斷與人類社會所有聯繫,成為專屬於某個人的事物的時刻……這是我們所無法控制的,只要身為洛麗塔就不得不經歷的,痛苦的過程,就好像鳳凰重生前必然要經歷火焰帶來的傷痛一樣……」

我斜着眼睛,悄悄的盯着遠子的側臉,她的臉頰上,非常少見的流淌著名為悲傷的情緒。

那表情,讓我的心裏一陣一陣的發緊,可是我並不討厭這種感覺,而是期待着,如果我能幫着遠子分擔一點傷痛就好了,哪怕只有一點點。

緊接着,我突然想起那個時候那個女孩的面容,那既悲傷又顯得無力的面容。

原來如此,我想,我應該明白一點點了。

「對不起,」短短几十分鐘里,我第二次對遠子道歉,我伸出手輕輕拍著遠子的肩膀,試圖盡量讓我的聲音顯得溫柔,「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遠子輕輕的搖頭,辮子隨着腦袋的動作左右甩動,悲傷的臉上露出惹人憐愛的笑容。

「是我自己要問的,余飛並沒有錯,而且,樂觀是我的優點之一哦!」

……確實如此,不過回想起往常的經歷,我總覺得遠子的樂觀稍微有點過頭了……

「還有啊,作為你與我分享回憶的回報,我就特別准許你問我一個問題吧!什麼都可以哦!」說這話的時候,遠子的語氣已經恢復到往常的狀態,於是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轉起來——還真是奇妙的感覺呢。

那麼,到底問什麼好呢……有那麼一瞬間我想乾脆問她胸圍是多少好了,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我又不是受虐狂,找那罪幹嘛……

想了半天,我挑了一個可能不那麼敏感,又不至於浪費這次難得的「特許」機會的問題。

「那個,你剛剛轉進我們班的時候,曾經下意識的喊過某個人的名字吧,我記得……是心葉吧,可以的話,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

突然肩膀旁邊的氣息一瞬間消失了,我驚訝的回過頭,發現遠子正站在原地用怨恨的眼神盯着我。

「狡猾,余飛你真狡猾!」

啥,這哪跟哪啊……

遠子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再一次邁開步伐,我們倆又並肩走在大路上。

「心葉啊,是我在日本的學弟啦,是除了我這個社長以外,文學社唯一的社員,」遠子用平靜的,充滿回憶的書卷氣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雖然是這麼說啦,但是要說我對他沒有……啊!」

遠子驚叫了一聲,會訝異的擰過頭去,看見她用剛剛買到的、一直被她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裏的《將軍鎮》擋住了自己的臉,只露出一對怯生生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盯着我。

「我……我直說的話,你會生氣哦?」

我還以為什麼呢,原來她在在意這個啊,拜託,就算本來會生氣,在你那個表情的攻擊下,是個男人都不會對你表露出來的啦!

在我表明自己不會生氣之後,遠子接着說了下去。

「也不是愛情啦,我自己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總之,心葉是個讓人擔心得不得了的孩子,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像一個被拋棄在沙漠正中的孤兒一般,與誰都不交往,對誰都不露出真心,雖然看起來很開心,可那都是虛假的表象而已。」

這麼說來,他和我也有點相似呢。

「後來,儘管我努力的想要影響他,並且終於獲得了一些成果,可直到我決定離開日本的時候,他依然是個讓人擔心不已的孩子……漸漸的,我就對他產生了一種既是擔心,又和擔心有些不一樣的情愫……」

聽着遠子的話語,我嘴裏漸漸浮起一陣異樣的味道,既像是血的腥味,又像是干嚼鐵觀音茶葉時的澀苦。

也許是為了趕走嘴裏這種異樣的滋味,我打斷遠子的話語:「既然如此,你留在那邊,留在心葉身邊不就好了?」

「那是不行的,」遠子搖搖頭,「心葉雖然是個讓人喜歡,又讓人擔心的孩子,但是他畢竟不是我的同調之人,我知道的。」

遠子突然緊趕兩步,插到我跟前,用右手手掌抵住我的胸膛,仰著臉蛋很認真的看着我。

「告訴我,余飛,在我來以前,你過得快樂么?」

我愣了一下,接着也許是因為遠子那認真的表情,我開始快速的回顧在進入高中之後的這一段生活。

答案是顯而易見。

儘管經歷過那麼奇異那麼悲傷的事情,儘管小心的和周圍的人保持着距離,一看到對方的真心就不顧一切的逃開,儘管帶着虛偽的自尊和無聊的虛榮心,可是,毫無疑問的,我在高中這些年,過得非常的愉快。甚至就連回想起那些悲傷的事情,也開始變得無動於衷,大概,再過上一段時間,我就會徹底忘記那時的傷痛了吧?

遠子看着我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一切一樣,淡淡的笑了。

「所以說,我們是一樣的啊,心葉被自己的過去緊緊的束縛著,他自己走不出來,所以讓人覺得不能不管他,可我,還有你,卻都能憑藉着自己走出過去的陰影,當然你也許會覺得這僅僅是因為我們『沒心沒肺』,過去的我也曾經這樣想,但是,現在我覺得,這沒準也是勇氣的一種形式。」

遠子的一席話,簡直又長又臭,但是出乎意料的,我知道我都明白,也正是因為明白,我只是靜靜的聆聽,聆聽這場由遠子唱的獨角戲。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情,既然我靠着自己的力量就能夠邁過一切的困惑與悲傷,那麼不就是說……

搶在我將我想到的話語說出口之前,遠子的手頂住了我的下巴。

「我知道你想到了什麼,但是拜託你,我可是把那麼令人擔心的學弟一個人丟在日本不管,專門過來找你,所以儘管你想到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也請你不要說出來,我的同調之人喲!」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是的,不但是你,我也不想將它說出來。這短短的一個星期,就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天野遠子這個存在,已經被深深的嵌入進我的生活中,所以「你不是我的生活必不可缺的人」這種話,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就在這時候,遠子再一次驚叫。

她慌慌張張的環視周圍,臉上的紅暈就像漲潮一樣……

我這才注意到,遠子的動作可是相當的火爆呢,居然在大街上伸手托住男孩子的下巴……

遠子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叫聲,用十分粗魯的動作拽着我一側的肩膀,將我整個人硬生生的掉了個個,隨即扯着我上衣的下擺,將臉埋進衣服的褶皺里,緊緊的貼着我的後背……

「嗚嗚……羞死人了,余飛你快走啦,就這樣走啦,把我帶到學校里去啦……」遠子反覆的催促道。

於是我不得不提醒她另一個事實:「遠子,你這樣子也一樣引人矚目哦,所以走到那裏都會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哦!」

遠子像是小孩子一樣發出嗚咽聲,隨即像是決定要破罐子破摔了,她一下衝出用我的衣服做成的遮羞防線,抓起我的手,語無倫次的說道:「余飛,因為實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我們就把原定周六(也就是明天)執行的計劃提前吧!」

我說,這個「因為」「所以」前後連的上么?順帶一提,所謂計劃其實也沒啥,就是準備周六晚到學妹家裏調查罷了……天知道調查些什麼,遠子只是拍著胸脯保證「超自然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而已

不理會我的疑惑,遠子拽着我飛奔起來。

我心裏忽然湧起了另一個疑惑。

這傢伙,她知道學妹家在哪嗎?

半小時后,我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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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蘿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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