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師與徒

虛懷立了少片刻，回身回了房。並未有絲毫遲疑地慢步走到軟榻前，看著榻上還如他離開時候那樣躺著的李瑤華。

「瑤華，醒了就不必要躺著裝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裝的？」李瑤華先沒有起身，眼也沒睜。

「你素來聰明，心竅總比別人多那麼一竅。我是你師傅，你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李瑤華坐了起來，直看著他，也不說話，不承認自己有錯也不說什麼理直氣壯的理由。

她不說，他卻替她說了，「你還在懷疑我，我知道。」

「對不起，師尊，我沒辦法輕易相信你回來了。」李瑤華垂下眼，有些不能面對她。

「瑤華，許多事我並不願意讓你知道，是我知道你的心思總比尋常人重了一點。」

「你們剛剛說了什麼我並沒有聽到。」無名設了法力屏障，所以她什麼也沒聽到。

對著李瑤華微惱的臉色，虛懷卻很平靜，「你想知道我和他說了什麼嗎？」

李瑤華略思量了片刻，說到，「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如果你想聽，我當然會告訴你。」

「如果你願意說我就聽，你不願意說我就不聽。」

李瑤華這話是恰到好處地以退為進，但他們都知道這也是她的真心。

虛懷很快開了口，說到，「他說你不該來魔界，我也這麼認為。」

「為了能找到復活你的方法，就算是神界我也會去！」

虛懷沉默了，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有話卻說不出。

李瑤華沒多去想他的沉默含義，她痴痴地望著他綻出微笑，「而且這趟魔界之行我並沒有白來，我找回了你！」這比預想的結果都要好。

虛懷沉默了良久，對於李瑤華喜悅的反應他顯得太過於冷淡。

「師尊？」

「瑤華，我其實覺得也許我不該再回來的。」虛懷吐露道。

「為什麼？」李瑤華有些氣憤地抬眼瞪著他。

對上她的怒火虛懷卻一如既往地平靜，他說到，「瑤華，為師一直希望你能得道成仙，但為師早知你最大的阻礙不是別的，是我。」

「我不在乎成不成仙，我只在乎你！成仙有那麼重要嗎？」

「對為師而言，你能不能成仙很重要！」

「為什麼？」她不理解他的用心。對一件事如此看重根本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這是為師對你最大的期望！」

「師尊，你說道法自然，有人求長生有人求長守，難道一定有一個是錯的嗎？」

「瑤華，並不是所謂對錯。」

「我不明白！」

「瑤華，就因為如此，為師覺得自己不該再出現在你面前。為師現在還能在你眼前，但也許不久就會再一次消散，如果到了那時，你該怎麼辦？」

「我陪你一起死！」

「胡鬧！」他的斥責前所未有的大聲，幾乎嚇到了她。

過了小會兒，李瑤華才緩過來那陣驚嚇，接下去說到，「師尊，你說你愛我，如果你真的愛我，你能理解如果沒有你，我是什麼感受嗎？」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能成仙。」

「成仙不代表不會死，你不就是例子？師尊，如果你能長命百歲，我陪你百歲，你千秋我隨你千秋……可這真的是你要我成仙的理由嗎？」

「瑤華，成仙並不只是為了長生，你說得對，成了仙也會死，但是你仍會有更長的時間，有更廣闊的眼界，你能看得更遠。也許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不一樣的東西！」

「我不需要看得更遠，我只需要看到你！」

「瑤華！」

他語氣一沉，她就再不能和他辯駁了。「師尊……」她心中委屈，她領悟不到他對她的情，他說有，可那真的有嗎？

「瑤華，天地廣袤，四極無窮，無論我愛你還是你愛我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對於這天地六界而言都是渺小的，我希望你能看到更廣闊的天地，能領悟到道的真諦。」

「可我不願意！」

「瑤華……」

她看著他微擰了眉頭，她的心就擰了，隱隱發痛。

「對不起，師尊！是瑤華愚鈍，瑤華領悟不了，不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瑤華成仙？」

「只有到了那一天，你才能明白我的用心！」

「可我現在不明白！」李瑤華抓住他的衣袖，緊緊盯著他如星辰的雙眼問，「師尊，你說你愛我，是真的嗎？」

「瑤華，我說過，我對你說過的話從未有虛假！「

「可我感覺不到。我覺得你無論說不說愛我都好像是為了什麼。師尊，你到底隱瞞了瑤華什麼？」她從未想過他會有什麼心機，但這一刻她莫名覺得他對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這個目的就是要她成仙，可她成仙后呢？

「瑤華！」虛懷嘆了一聲，這是李瑤華印象中第一次聽到他嘆氣，接著她又聽到他說道，「瑤華，現在的我只有一魂一魄存世，所以我失落了許多東西，現在的我唯有你是清晰的，關於你的事我記得最清楚。」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總考慮別的東西？為什麼你還是把別的事看得比我這個人本身重要？師尊，沒有玉華山沒有天下蒼生，在你眼裡我到底能有多重的分量？」

「瑤華，我的一切考慮都是為了你。」

李瑤華搖頭，自己也分不清是不願聽還是不信。

「你是真的對我有情嗎？」李瑤華突然問到。

「你還是不信？」

「說不信，不如說不敢信。」李瑤華雖對眼前的他是還有懷疑，但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是真心無假的。

「當年有琴那回傷你至深，如今你怎麼想我都能理解。」

「師尊——」李瑤華心忽然就一酸，不自禁撲進了他懷裡。「師尊，你好不容易回來，我們不要再爭了好嗎？」

「瑤華……」虛懷抬起的手遲疑之下放到她的肩上，略收緊了手臂將她抱得緊了些。

「師尊，如果你真的一定要瑤華成仙，瑤華一定努力。」

「瑤華，我知道你一直都只是很努力地迎合我，我一直明白你的這份心。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我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只會讓你不高興。」

「瑤華，你弄錯了，我希望的是有一天，你曾因我而做的一切事不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願意去做。」

「瑤華不懂。」

「所以我希望你成仙，因為那時你就會懂了。」

成仙！曾經她是想的。因為她想陪他，但抱著這種心態的她應該是成不了仙的……可如今呢？只怕是更不能了。

對李瑤華而言，她和他的距離忽然很遠，她突然覺得這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彼此相愛卻不知，而是彼此相愛卻背道而馳，他想要她成仙，她卻只願為他成魔。

「瑤華，不要胡思亂想！」許多時候他雖然不點破，但卻似乎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李瑤華略有些惱她就這樣被他吃得死死的。

「師尊，你真的覺得瑤華能成仙嗎？」她有意問到。

「天下間沒有你做不到的事。」他明白她的用心卻仍舊淡定。

他真對她那麼有信心嗎？李瑤華的心又一次軟了，不過還強撐著抵了一句，「可我不能讓你放棄要我成仙的想法。」

「你希望我對你沒有期待？」

「當然不是。」只是……

「瑤華。」他沒打算給她太多辯駁的機會，他只要輕輕一喚她的名字，她的注意就會全部回到他身上，他跟著抬手輕撫她的頭，她想張牙舞爪的心思也跟著煙消雲散了，她就那樣變成了他掌下乖乖的貓。

「……」

「若你不真不願意成仙也是可以的。」

李瑤華錯愕地看著他絲毫不似說著玩的神情，不知為何心反而慌了，「師尊……」

他抬了下手，示意她不要說，他接著說下去道，「一直就是我束縛了你的想法和行事，這和我對你所期許原本就不同。」

「師尊，我並沒有覺得你是我的束縛。」

「瑤華，現在的我的時間我都會用來陪你，雖然我並不知道我還能陪你多久，但我陪你的這段時光我希望你是快樂的。因為這是你曾經想要我卻沒給你的。」

「師尊，瑤華最想要的是你不離開。」

「瑤華，你便是此處最為偏執。」

「難道喜歡一個人想和他長久不分不對嗎？」

「並沒有不對，只是人世間又豈有永恆的合而不分？」

「師尊別說了！」李瑤華倏然緊緊地抱住了他。

虛懷眉間見了一絲憂，但很快隱沒了，其餘的話沒再說下去。

「師尊，我們回人界吧。」

「好。」這也是他想說的。

兩人心頭都有許多話，但都沒能再說出來。

青嵐之後不久醒來了，又恢復了孩童的模樣，只是一臉木木獃獃，再不是當初機靈的模樣。李瑤華心有痛惜，但也無計，她不可能捨得讓眼前她最珍重之人再回到青嵐體內。

「對不起，青嵐。」但無論如何，她是有愧疚的。

「主人？」青嵐不解地看著她。

「青嵐，以後我們還是會永遠在一起，我會照顧你的，永遠不會離棄你。」她和青嵐這麼多年主從，她從未當青嵐只是個傀儡，不知不覺間早已如同親人，而且如今知道青嵐可以算是他和她一起創造的，他便如同她和他的孩子。

「是，主人。」

虛懷一直只是看著青嵐和李瑤華，不曾有話。

幾人要離開，無名終於又現了身。

「我送你們一程！」

「好。」虛懷點了頭同意，李瑤華雖有猶疑也不再多話。

一行都出了房來，無名一拂袖，房舍花草都沒了影蹤，周圍回歸一片黑寂，李瑤華急忙一手抓住了就在身邊的虛懷，另一隻手拉住了青嵐。

虛懷回應地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但這已讓李瑤華安心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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