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付帳時，老闆娘用一種關懷的眼光看著她。「冷戰事小，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你不心疼，可有人會心疼呢。」

啊？宋安怡一怔，笑得很尷尬，老闆娘認錯人了嗎？

「老闆娘，我——」

「沒事沒事，當老闆娘愛說話。我們家的豬肝湯細粉好吃嗎？手工泡菜也很好吃哦，是我親手做的，你要不要買一罐回家試試看？」

「好啊，謝謝老闆娘……」

宋安怡沒繼續澄清，就算是被誤認的關懷，在這一刻竟也覺得格外心暖。

離開麵店，手裡拎著老闆娘推薦的手工泡菜，她往捷運站的方向前進，眼角突然閃過一道熟悉的車影，她回頭，只見車水馬龍間，那道黑色閃電消失在車流之中……

周陌跟著她走進家常麵館。

像是已經烙印在大腦里，哪怕人潮再多、街道再熱鬧，哪怕他在車子裡頭，他都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的身影，然後毫不遲疑立刻停車，小心翼翼跟著她的腳步，選擇她視線死角的位子坐下，只為了多看她一眼。

十天。

安怡離開他的生活已經十天了。

他看到她先點了餐，接著老闆娘來到他桌旁熱情招呼。「先生今天要吃點什麼呢？是第一次來吧？我們的豬肝湯和酢醬乾麵是招牌哦！」

哇，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帥哥，老闆娘心花朵朵開，兩隻眼睛全黏在帥哥身上，呼呼，真帥真帥。

周陌抬手指了安怡的方向。「她吃什麼，我都跟她一樣。」

老闆娘寫單的手停住，雙眼一亮，看看眼前的帥哥，那帥氣的臉上似乎帶著憔悴的孤獨？再轉頭看後面的美人，那漂亮的小臉蛋上彷佛帶著讓人揪心的憂愁？

老闆娘的八卦魂全活了起來，要知道在包水餃、包餛飩還是準備其它開店食材時，都是韓劇和三立、民視八點檔輪流陪著她的呢！

這郎才女貌的兩人，一看就是一對，她絕對不會看錯！看他們都這麼難過，她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先生和太太吵架啦？」

周陌一怔，沒預料到老闆娘的誤解和主動攀談。

「她不是你太太？」

這十天來，他的心跳第一次因為這個誤會而有了情緒上的起伏——

「她是。」周陌沒否認。如果睡在一起不是夫妻還會是什麼？

老闆娘很得意，就說他們一定是夫妻咩！「哎唷，沒關係的啦，床頭吵床尾合，我和我家那口子還不是由年輕吵到老，沒事沒事。先生只點了一碗豬肝湯細粉還有小份的綜合小菜，這樣會不會吃不飽？要不要再來份燙青菜？」老闆娘勸合之外還不忘勸加單。

周陌望著宋安怡清瘦的身影，視線不曾轉移。「也請幫……我老婆加一份，不過不要讓她知道。」

老闆娘好激動，真是彆扭又含蓄的大帥哥，太可愛了，好帥好帥，比電影明星還要帥呢！

「當然沒問題，先生太含蓄嘍，連叫聲『老婆』都那麼不好意思??老婆是自己的，你別不好意思啦！還有啊，別嫌老闆娘啰嗦，聽說明後天今年最強的寒流就要報到了，女人都愛漂亮，不愛穿厚重的衣服，我看你太太身上那件薄風衣實在不行，你明天得勸勸她加件衣服再出門。你們應該還沒有小孩吧？女人在計劃懷孕前都要好好調養身體，傷風受寒都不好。」

平時最冷漠、最不愛聊天、最討厭吵雜、最封閉的周陌，不但沒有對老闆娘一連串的叨念感到不耐煩，反而還溫順地聽得津津有味。

他很清楚只要有關她的事，他都想知道。

她點的餐點送上桌了，他看著她的身影進食，喉中的梗塞也隨著每一次的吞咽吞進肚子里，雖然不舒服，卻不再梗著。

只見她先喝了口湯，隨即便放下湯匙，像是想到什麼，搗著臉，萬分沮喪。

他猜測是工作上的事，她一直是這樣，工作時藍牙不離身，現在連吃個飯，眼睛也盯著筆記本不放。

雖然無奈，卻也明白，或許就是這份認真的堅持深深吸引著他，看著她舞動熱情的生命力，他如寒冷孤寂的人，禁不住親近的渴望。

他平常接觸的事物，沒生命的比有生命的多，直到這些年到藝術大學教課，他走進人群里，受到學生的擁戴，卻還是不太習慣人多的擁擠和吵雜，寧願在他的一方天地里，看看書、喝喝茶，沈澱自我。

後來她走進他的小天地，和他分享一切，為他的世界帶來溫暖，所以他開始了解現在流行什麼，而她不時會推薦幾部好看的電影，他會選擇一個安靜的晚上獨自前往觀賞，然後再不動聲色和她討論，她總會掛著笑，一臉驚訝地說：「你去看了哦？！」

他彆扭地不會承認，她也不會在乎他為何不承認，只捧著熱呼呼的茶杯，在他的小天地里陪他一起曬太陽，輕快地說著她想說的話和她想分享的事，當然也會抱怨太師椅讓她坐得屁股酸痛。

人生走到三十五歲，他聽聞過愛情的奇妙，卻從沒想過自己有幸能夠遇到。

他討厭吵雜，她卻很歡騰，比任何學生、任何人都還一頭熱，可他不僅不覺得她吵，還希望她繼續大笑，繼續用興奮發亮的眼睛看著他，繼續生動地和他說話——繼續在他身旁，不要離開。

哪怕孤僻如他、封閉如他，也明白這就是愛情。

沒有道理、不可理喻的愛情。

他沒想過自己會陷入，他聰明、理智、自信、有才華，能將所有事情輕鬆掌握在手裡，無人可匹敵，可他卻在她身上首次嘗到受挫的滋味。

她離開的這十天，他不止一次想衝動地將她抓回身邊，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好，只要讓她無法挪動腳步離開他，似乎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安心和愉悅。

周陌看著老闆娘勸她專心吃飯，她抬起頭，露出受寵若驚的笑容，很開心、很燦爛。

他將右手平放在胸口上，心跳正加速著，他的思念早已不是他能控制。

如果可以，安怡，你能不能回來？

第二天寒流提早報到，宋安怡戴著圍巾、縮著脖子，雙手在嘴邊呼著熱氣，踩著高跟鞋走進辦公室。

這麼冷是什麼意思？風衣不擋風叫什麼風衣啊？！

總機妹妹看見她的穿著，哇哇驚叫。「安怡姊姊你不冷哦？！今天八度耶，我連在辦公室都不敢把羽絨衣脫下來！」

宋安怡不是不怕冷，而是不喜歡把自己包成一顆笨重的球，走路或擠捷運都會熱，這樣冷冷熱熱、穿穿脫脫的更討厭。「會冷啊，不過開始做事就不會冷了，我在想要不要去買一件內里厚一點的風衣？」

總機妹妹神秘一笑。「啊，安怡姊姊不用煩惱這種事了，會議室有專業人士正等著你呢！」

宋安怡不解，走進會議室，看見所謂專業人士的陣仗，吃驚到合不攏嘴。

會議室里有四個人，還有好多衣服，衣服上不陌生的馬車標記，彰顯它百年歷史的絕世風華。

「宋小姐您好，我是薇塔，來替您量身。」

什麼鬼……

她看到一旁正興奮地看服裝型錄的夏黎歡。「夏總，慕少發了嗎？我們的新制服要用這個牌子的？」

夏黎歡大笑。「Justforyou，我們可沒有。」

宋安怡疑惑地問：「薇塔小姐，我沒有訂製衣服，請問這是？」

薇塔是中日混血兒，一口日本腔中文說得不是很標準，卻是很強勢的設計師，畢竟能擔任亞太地區設計部門的總監，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她似乎沒聽見宋安怡的問題，只專註在手上的工作，在這一來一往間已經幫宋安怡量好了尺寸。

「您是我們重視的貴客，不過時間緊急，我們沒辦法立即提供訂製服給您，只能帶來不同的尺碼讓您選擇，不過宋小姐的身材和模特兒一樣標準，只要穿上合適的尺寸，也會像訂製服一樣合身。」

薇塔從助理手上拿了件符合尺碼的毛呢大衣主動協助貴客試穿。

「這是2015年冬天的款式，保暖又輕盈，您一定會喜歡，駝米色的配色可以讓您的膚色更加白皙不暗沈。還有手套，您需要一雙合手的皮製手套，可以在寒冷的冬天裡為您做最好的保暖防禦。」

宋安怡就像一個芭比娃娃，一件又一件的漂亮衣服在她身上比試、試穿，她很想尖叫，這個品脾是出了名的奢華和昂貴，$的記號像跑馬燈一樣在腦袋裡一串接著一串出現。

「薇塔小姐，我真的不需要，我沒有這個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