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得夫如此
我怔怔的看着面前這個陌生的面龐，心裏卻止不住的發酸。
相守一生……
真的可以嗎？
明明是這麼普通的四個字，在經歷了這麼多以後，在我看來，為什麼是那麼遙不可及。就彷彿成了瓊樓玉宇，成了那鏡中花水中月，變成了奢望般！
似乎自我認識他以來，簡單的幸福和安穩，都離我特別遙遠。
身後彷彿隨時隨地都插著一把刀，讓我片刻都不敢停下來。
而現在……終於歷盡劫波今猶在了……
天清道長嘆了口氣，「好好陪陪他吧，從他的氣息上來看。應該再過幾個時辰就能醒了。貧道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是這麼說，但他還是沒走。
在門口猶豫了半分鐘，最後還是靠在門框上，看向我說道。「喬穎，我天清這一生闖蕩江湖數十載，從師父傳我道術那日起，我所行之事，就是驅鬼辟邪，與鬼祟之物，勢不兩立。見之，必清。」他說着，忍不住聲音低落了幾分，「尤其是我髮妻因為鬼祟，而身亡之後，我就發誓，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鬼祟。卻沒想到……在我老年之前，竟然撞見了你們。」
「更沒想過，我天清一生，最敬佩的人，會是你和一個鬼。」
我看着天清道長，隱隱間，能感覺出他想說啥。
「無論他人怎麼看你，在貧道的心中，我敬佩你的勇敢！為了朋友。你可以兩肋插刀。為了善兒，你可以生死不顧。為了他，你即便是香消玉殞，也從未害怕過。一路走來，有多艱險，有多累。別人不知道，但貧道都看在眼裏。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挺不到現在！你的堅強，你的勇敢，都讓貧道敬佩。在知道你才是死劫關鍵時，貧道竟然還試圖自殺……現在想來，跟你一比，貧道簡直就是可笑！」
我望着他，「道長，你不用妄自菲薄……」
他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聽我說完！這麼煽.情的話，貧道這輩子還沒對誰說過……」
他說着，拿出葫蘆灌了一大口酒，鼓起了勇氣，才繼續往下說。「別的不多說，就說在善兒當初中了無念妖花，毒發的這件事上，貧道就服你！你身上有很多好，只是你自己沒發現。還好……你身邊這個男人，他發現了，並且夠珍惜你。」
「之前貧道有多討厭他的自作主張，你是知道的。而且，還是一個鬼祟……但是後來發生的事，讓貧道不得不服他。什麼是男人？能頂起一片天。能言出必行，能重情重義！就他最後，把你送出鬼眼，自己挺在裏面，這件事就做的夠爺們！你身體里，有荊姬的魂魄，本來是被那鬼眼牽制住，無法出來的。是他用自己的身體，變成你的樣子，去承受了那一番的痛苦后，才偷偷將你送出來的。」
他說着，又灌了一口酒，猛地一下，吐在了半空中。
這些酒，沒有滴落下去，而是懸浮在了空中，形成一片水幕，上面倒映着一副畫面。畫面里，還是在我剛出事的那個房間里，爆炸剛過不久，戮焰王的身體已經轟的血肉模糊，躺在我身體邊上。
本來房間里靜謐的很，而這個時候，一縷紅煙從戮焰王的嘴裏飄了出來。
這縷紅煙很淺，似乎隨時可能消散一樣。它飄出來后，強行化作了人形，赧然……就是戮焰王！他魂體虛弱的，說是奄奄一息都不為過。而他一出來，就連站都站不起來，傷到只能趴在地上……
但是他愣是拼着全力。趴在地上一寸寸的朝我這邊挪了過來。
他沒有力氣抱起我，就讓我躺在他的魂體之上，然後他馱着我，趴在地上，一步步的朝着門口而去。
每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
每挪動一寸。都近乎是他拼盡了所有的力氣！那樣隨時有可能消失的他，卻愣是拼着一股意念，不僅把我送到了門口，還把神王的禁制給破了。
當他最後將我駝到天清道長他們門前，把那禁制打開時，我完全控制不住。眼淚直流。
那邊天清道長也有點感觸，「自小，我師父曾說過，人的意念若強大到一定程度，可以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我不知道，是一股怎樣的意念。讓他能夠在隨時有可能魂飛魄散的情況下，還拼盡全力，來打破禁制，將我們放了出來，讓我們第一時間救你……而且，貧道不得不說，他有多高傲，那一天晚上，他就有多低微。我當時聽到的，只有一句『救她』！一個男人，能為女人做到這樣，就值得我天清一輩子都敬佩！」
我望着畫面中。滿眼猩紅，全是血絲的他。又看着他那卑微至極的姿勢，看着他這一生都從未低過的頭，此刻低着，甚至趴在地上。所有他爬過的地方，下面全是一灘血泊。而他，努力的仰著頭，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祈求。他艱難的蠕動着唇，如天清道長所說，只有兩個字。
「救她！」
讓一個高傲如此的男人，卑微到這個份上，為的。只是救我。
說不難受，是假的，我鼻尖酸澀的厲害。
天清道長平復了一下后，繼續說。「這一次，如果不是紅魁有秘術，將他那即將魂飛魄散的魂魄留下來，恐怕真的就沒命了。而之後你昏睡的這三年多，他一直不離不棄，不曾離開過半步。這些用來滋養你身體和魂魄的天材異寶，也都是他跋山涉水，走過很多地方為你找來的。很多明明可以用品相一般的來代替，他卻不同意。只說。『你值得最好的』，然後不辭辛苦去給你找回來。」
他定定的望着我，「這些事，我本來想讓你聽他自己說的。但是貧道想了想，覺得以他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告訴你。所以貧道這算自作主張了。但是……喬穎，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我瞬間淚如雨下。
有些人說愛，可都是嘴上說說，從未行動。
而有些人，從不說話愛，但他所給的愛，卻一直厚重如山！
天清道長說完，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望着他這張臉，我心酸的厲害。他對荊姬，從未言愛，卻用了三千多年的歲月給了她一個幸福安樂。而他對我，也從未言愛，卻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扔掉了他從小就被教導，應該要擁有的皇家威儀。
我敢肯定，以戮武王對他的嚴格要求。
他應該從很小開始，就沒求過人，更沒有做過這麼卑微的姿勢。他這一生，被灌輸的概念，就是致死，都要維持皇家威儀！而且，從他當初教導善兒的戮氏鐵訓中，「死不低頭，誓不認命！諸多磨難，吾定視之如飴！」，完全可以感受的出，讓他死，都比讓他下跪求人要容易！
而這樣一個高傲了一生的男人。不僅為了你下過跪。還為了你近乎是匍匐般，趴在別人面前，這已不是一個「愛」字能表達的！
這樣的人，我還需再做多少，才當得起他這份愛呢？
我淚眼朦朧的看着他，怎麼看，都看不膩。迷濛間，他睜開了眼……
還是那雙赤紅血瞳，還是一樣的深情似海。
我望着，眼角含淚，嘴角彎起，溫柔的喚他。「戮焰王……」
他看着我，開始是錯愕，似是沒料到我已經醒了。而後來，緊蹙的劍眉之下，瞪大的兩眼，漸漸爬上一抹猩紅。
少頃……
良久……
很久……
漫長……
他終於動了，猛地將我摟進懷裏，抱的那樣緊，那樣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