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斷了
「傻孩子，是奶娘這身子骨沒用，連累了你啊！你本是王室子嗣，怎能屈尊跪在這等卑賤之人的胯.下，是奶娘害了你！」
不知為何，在她嘴裏聽見「王室子嗣」，我竟只覺得滿是嘲諷。
「我不是王室子嗣。」
「你怎麼不是？」
我望着她，「奶娘，你見過有我這般待遇的王室子嗣嗎？就連一個奴才，都可以騎在我的頭上。若這事換成是我那哥哥，他們敢這麼做嗎？他們膽敢說一句不敬之言嗎？」
奶娘張了張嘴，似乎也不知該如何反駁我，最後只能傷心的哭。
她本就失血過多，這般情緒激動，更是讓她的生命流逝的更快。感受着她的體溫，一點點的變冷，而我卻是那麼無能為力……
那一天，是那麼冷！
明明外面是楊樹飛柳的人間四月天。我卻在地牢裏，冷的一直抖。奶娘的話。還依稀響在耳邊，「孩子，奶娘護不了你了，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無論再艱險。也要挺下去啊……」
在她咽氣的時候，我抖的更加厲害。漲紅着眼，卻哭不出來。我抱着她的頭，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就好像幼時生病。她照顧我時一樣。我低聲呢喃著，「奶娘，若我是他，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若我是他，你是否今日就能得救了？」
「若我是他，這種種磨難，是否也不用經歷了？」
「若我是他……」
可我……為何就不是他呢！
這種念頭，一旦在我心裏生了根，就徹底拔不掉了！而之後，我也確實做到了如承諾所言，讓這獄卒百倍償還，生不如死。
奶娘死後的痛苦，讓我明了一件事。人生在世，若心無挂念，便再無人可以傷到你！而奶娘一走，我心中再無他人。
只是，我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有人能令我痛苦如此了，但結果……偏偏真的出現了這麼個人。
她叫喬穎，本是笑笑一魂轉世而成。可是卻比笑笑，更加讓人過目難忘。
她抱着煬兒，跪在我面前，讓我救他之時。
我看着她眼底的悲痛，就彷彿看見了當日求助無門的我！那時候的我，也是那麼無助。也是那麼走投無路。高台之上，我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忽然就刺痛了一下。
按照計劃，我本不該救他，這樣才能讓她崩潰。而她崩潰了，才是摧毀我那哥哥最好的辦法！
可是……
我還是心軟了！
在看見她低頭摸煬兒，努力想笑的樣子時，我忍不住想起了奶娘。我答應救他，但是我提出的要求，卻被她拒絕了。她寧可煬兒死，也不願意嫁給我。我當時完全忍不住心底激怒的情緒，逼着她磕了一頭，就像當初那獄卒拽着我鑽過他胯.下一樣。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又或許是她那個動作像極了奶娘，又或許是她誓死都想要保護煬兒的行為，讓我看見了我從未得到過的母愛。莫名的，她就住在了我心裏。
就像是一根深刺，拔不出來。但是不拔，又始終會隱隱作疼……
（神王自白，完。）
……………………
白光，到這裏，晃了晃，就像是能力不足了，又像是時間不夠了。我猛然間清醒了過來。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我迷茫的睜着眼，還有點緩不過勁來。為什麼……我好像經歷了神王的一生一樣。
知道了他的小時候，也經歷了他的所有情感波動！
我恍然的坐了起來，驚覺這裏還是在我房間里。而在我旁邊不遠處，正躺着戮焰王的身體。現在這身體早已經血肉模糊。似乎是被爆炸炸傷的……我一驚，有點驚奇，這爆炸，明明應該先炸毀我，再炸到他啊？為什麼……我一點事都沒有，而他卻破碎成這樣？
我驚慌的想要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結果一動，發現自己竟然變成魂魄……
而我的肉.體，還躺在地上！
我驚慌之時，竟然看見神王站在旁邊！他的魂魄從戮焰王的肉.體中走了出來。就靜靜的懸浮在空中，我驚慌的連忙想退後幾步，他似乎被我的動作傷到了，自嘲一笑。「放心吧，此刻的我，不過一縷意念，再也無法傷害到你了。」
可我還是不信，警惕的看着他。私下裏偷偷感受了一下，似乎真的跟他說的一樣，他身上完全沒有任何的能量波動。
他也沒在意。站在窗前，月光幽幽的照在他身上，襯托的他好似謫仙一樣，當真的不染鉛塵。可是看着這樣的他，我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在幻覺里看到的小時候的他。雖然髒兮兮的。可是那時候那雙眼裏，還飽含着深情。不似現在，即便在笑，那雙眼也永遠冷冰冰的，讓人不寒而慄。
或許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也體會過了他的感受，我對他莫名有點降低敵意。「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不是逆轉了夔龍紋，會爆體而亡么？為什麼……我還活着，而你卻……」
他輕笑，「因為。我想讓你記住我。」
我忽然反應過來，怔怔的看着他。他是在……最後關頭，將那股爆炸的力量吸進了自己體內，免除了我受這爆炸所傷嗎？我有點懵，但更多的是震驚。我沒說話。他卻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一樣，自嘲的笑。「是不是覺得我如此作惡多端的人，也會偶爾善良一把？」
我沉默。
他自言自語的說，「若是不這樣做，你又如何能記得住我？」他說着。低聲呢喃，聲音很低，可我像是有心電感應一樣，能聽見他說什麼。他在說，「能被一個人記住很久很久……那感受……應該很好吧……」
我心忽然就觸動了下，腦袋裏忍不住就想起了當時為了奶娘，而下跪求救的他。
更想起了，最後他奶娘死後，他一遍遍的念叨著，「若我是他」時的低落和不甘的模樣。
我恍然就有點領悟過來。為什麼他心裏會有那麼深的執念，為什麼他會那麼針對戮焰王，只要是戮焰王有的，他都要奪過來。為什麼他會說，他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又為什麼，他的性格，會這麼偏執。
說不上來原因的，我有點不適應這樣的他，無所適從的站在那。他看了眼外面，似乎像是有誰要來了一樣。他望着我，忽然問。「喬穎，若早一點遇到你的，是我。你會像對他一樣，待我嗎？」
我一窒。竟然有點答不上來！
如果放在以前，我估計想都不用想，就會說「不會」。
可是現在，我竟然答不上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感觸於他那悲慘的童年，還是感觸於他那所有祈求卻不可得的溫暖。我沒有回答他。他卻笑了，是莫名其妙的大笑。「真是可笑！一個寧死，都不願意從了我的女人，我竟會放在心上，軟了心腸。喬穎呀喬穎。碰到你，可真是朕的不幸……」
他狂笑間，從小就被拴在他腳踝上的玄玉鎖鏈，竟然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斷掉了！
他獃獃的看着那斷掉的玄玉鐐銬。囈語般的嘀咕，「終於斷了嗎……」
浮現在他臉上的笑容，竟然莫名的讓人心疼！
他抬起頭，看着我，完全不像之前步步為營，詭計多端的神王。而更像是，當初在地牢裏涉世未深，天真的禹子旋。他似乎有點高興，可是卻連高興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只會念叨著，「這個斷了呢……」
我心情複雜的點頭，「嗯，斷了。」
他笑，「奶娘說過，玄玉一斷，魂魄即散。現今，我即將魂飛魄散了，喬穎，你不來抱抱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