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快點，要來不及了。」跨上機車的夏南瑋將安全帽拿給魏婕妤，急道。

「嗯！」魏婕妤先坐上摩托車後座，才扣好安全帽。

將魏婕妤的手切實環繞住他的腰，他這才踢掉腳架，掉轉龍頭，催動油門，快速騎往電影院方向。

「騎慢點！」覺得他速度過快的魏婕妤慌忙叮嚀。

「放心，我有注意。」夏南瑋頭也不回的保證。

到了十字路口，綠燈閃爍著欲亮成黃燈前的準備，他立刻加速往前沖。

一輛疾駛的小貨車猛然闖入他的眼角，明明另一邊的路口還是紅燈，卻沒有停下的趨勢，待夏南瑋察覺想閃躲已晚了一步，小貨車直衝而來，撞飛了車子，也將兩人撞分開來。

他想抓緊魏婕妤的手，但五指之中卻只有空氣。

他飛上了天，再急速下墜，強烈的疼痛在周身爆發開來，疼得他哀鳴。

小貨車上打瞌睡的司機因為這一撞而驚醒過來，在看到前方竟有人被他撞倒在地，嚇得魂飛魄散，也不下車查看，忙轉動方向盤，加速逃逸。

「別跑……」夏南瑋無力的喊。

她抬頭想看清楚肇事的車牌號碼，無奈眼前的視線儘是一片紅，流進眼裏的血液讓他什麼也看不清。

拔掉安全帽，用力抹掉遮擋視線的血，他掙扎爬向同樣被扔擲在地上的魏婕妤。

「婕妤……」他喊。

她躺在那一動也不動。

「婕妤！」好不容易爬到她身邊，但任憑他怎麼叫喚，魏婕妤就是毫無動靜。

魏婕妤頂上的安全帽已經飛脫，她像個失去氣息的人偶躺在那，衣服磨破，牛仔褲管被割裂，傷口清楚可見。

前所未有的驚恐緊緊攫住他的胸口，壓迫得他難以呼吸。

路邊有人好奇的駐足觀望，卻又怕被誤會而不敢上前來關心。

「救護車……」他回頭喊，恐懼的淚水模糊視線，「幫我叫救護車！」

觀望的人猶豫了一下，拿出手機，撥打了一一九。

「婕妤！你振作點！」他不敢搖她，怕影響傷勢，只敢輕輕抱住她的頭，「婕妤，你醒醒！婕妤……」

急診室外，夏南瑋焦慮的等待。

同樣全身佈滿了大大小小擦傷的他，無暇管自己的傷口，獨坐在急診室門外，雙手互握抵著下巴，嘴裏不斷的喃喃禱告。

每一分鐘就像一個小時那麼長，受不住等待的焦灼的他站起身來回踱步，眼眸不時朝急診室內觀看，然而那兒的帘子已經拉上，他什麼也看不到。

魏婕妤昏迷不醒的模樣一直盤據在他腦中，他無法剋制包縛全身的冷意，兀自抖個不停。

過了一會，接到通知的夏家兩老以及魏母趕來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跟婕妤會出車禍？」夏爸爸抓着兒子的肩猛問。

「婕妤她怎麼樣了？」魏母的眼眶含淚，緊張的問。

「你別悶不吭聲，說話啊！」夏媽媽催促。

「婕妤……在急診室內，醫生正在幫她檢查跟包紮……」他顫著嗓回。

「婕妤！」魏母急急走來急診室，剛開了門，護士就將她擋回，「不好意思，請勿進入。」

「我是魏婕妤的媽媽，我女兒怎樣，她有沒有生命危險？」眼淚滑落雙腮，魏母的臉色發白。

「等一下醫生會跟你說明。」護士做出要拋退後的手勢，「不好意思。」

夏媽媽握住魏母脆弱的纖肩，要她暫先靜心等候。

「快說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你會跟婕妤一起出車禍？」夏爸爸繼續逼問六神無主、神色慌亂的夏南瑋。

「我們要去看電影，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有台車撞上我們。」

「為什麼你會跟婕妤去看電影？」夏媽媽不解。

「我們……」夏南瑋抿了抿唇，「在交往。」

「什麼？」三名大人大驚失色。

「你跟婕妤在交往？」夏爸爸難以置信的問。

他點了點頭。

「你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你是考生？竟然選在這個時候談戀愛？你有沒有搞錯啊！」夏爸爸怒吼。

「可是我跟婕妤交往，並沒有妨礙到我的功課啊！」夏南瑋理直氣壯道。

「你是憑什麼跟人家交往？」夏爸爸氣得口不擇書，「你才讀高中，啥事都不會的混小子，連大學能考上哪一所都不知道，你要能獨立自主還有很多年，現在卻去糾纏婕妤，還害人家出車禍生死未卜，萬一她怎麼樣了，你對得起魏媽媽嗎？」

「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台車來撞我的……」

一個巴掌猛然打碎夏南瑋未說完的後文。

「老公？！」夏媽媽驚呼。

「如果你不載她出去，會發生車禍嗎？人家會來撞你嗎？說到底就是你不做好本分，才幾歲就想談戀愛，才會害了人家女孩子！」夏爸爸越說越氣，每說一句就甩一巴掌，甩得夏南瑋的左頰紅通通一片。

「老公，別打了！」夏媽媽伸手阻止，夏爸爸氣怒甩開。

「南瑄的爸，別打了！」魏媽媽亦企圖阻止，但夏爸爸一樣未聽進耳里。

「魏家就這麼一個女兒，出了什麼意外誰賠得起？為什麼躺在急診室的不是你？為什麼你會害得人家變成現在這樣子？」

「我也想啊！」夏南瑋大吼，兩行淚飄出，「我寧願代替婕妤躺在路上昏迷不醒，寧願代替她受重傷，可是我就是好好的！就是好好的！你從為我希望這樣嗎？」

夏爸爸瞪着兒子，氣喘不休。

「這是醫院，請小聲一點。」一位護士面有難色的走過來道。

「別再罵了。」夏媽媽握上丈夫的肩。

「都怪你寵壞了兒子！」夏爸爸回頭罵老婆。

「我？」夏媽媽一臉莫名的指著自己。

「他說要買摩托車，你就讓他買，如果當初嚴厲拒絕，不就沒今天的事了？」

「等等，你說這話有欠公允喔！」夏媽媽氣得娥眉倒豎，「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管教兒子是你的事，管教女兒是我的事，現在出了事情，你全怪到我頭上，你算哪門子的父親啊？」

「對，管教兒子是我的事，我管教他，你寵壞他，不是一樣？」

「你、你這王八蛋，這種話你說得出來……」

「不要吵了！」夏南瑋吼道，「都是我的錯，全怪我、全怪我，有什麼事我來扛，不要再吵了！」

「你能扛？你怎麼扛？」夏爸爸逼問，「你說啊！」

「如果婕妤死掉，我也跟着去死，行了吧？」

「兒子，你怎麼可以說……」

夏媽媽還沒罵完，魏母跨前一步擋在她身前，揪住夏南瑋的衣領。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魏母氣急敗壞的吼，「什麼叫你也跟着去死，你是要連你父母都心碎嗎？」

「不然我能怎麼辦？」夏南瑋兩手掩面，「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怕……好怕……」

魏母鬆手，環抱住剛滿十八，手足無措的年輕大男孩，低哄道，「放心，不會有事的，婕妤有她爸爸保佑，她爸爸不會准許她這麼早就過去陪他的，絕對不會有事的。」

「魏媽媽，」夏南瑋低泣，「對不起……對不起……」

「別哭了……我知道最難過、最自責的都是你，別哭了喔……」魏母輕拍夏南瑋的背。

夏爸與夏媽互看一眼，默然不說話。

他們心疼兒子、擔憂兒子的安危，曉得他安然無事時大鬆了口氣，然而發現魏家婕妤生死未卜，他們一樣擔憂，對魏家更是深藏愧歉。

畢竟，載着人家女兒的，可是他們的兒子啊！

萬一真出了什麼事，這責任、這愧疚要怎麼彌補？

四個人不約而同齊望向緊閉的急診室大門，無不在心中默默祈禱魏婕妤的平安無事。

「我們先坐下吧。」夏媽媽道。

大夥點了頭，一起在藍色塑膠椅上入塵。

坐在夏媽媽身邊的夏爸爸伸過手來，握住老婆的手，夏媽媽瞅了他一眼，將左手疊放上去。

過了不知多久，急診室的門打開，在外等候的眾人不約而同站起，疾走過去。

護士推著擔架床而出，魏媽連忙驅前詢問。

「我女兒怎麼樣了？」

「媽？」細弱的嗓音仿若天籟，柔柔進入眾人的耳。

「婕妤。」魏媽握住女兒的手，欣喜掉淚，「你怎樣？還好吧？」

魏婕妤輕搖了頭，「我沒事。南瑋呢？」

「我在這。」夏南瑋走過來，站在魏媽的身邊，兩人之間隱隱藏着恐懼的距「你沒事吧？」魏婕妤問。

他搖頭。

「沒事就好。」她吁了口氣，疲累的閉眼。

「護士小姐，她還好吧？」夏爸爸問。

「醫生會為你們解說。」護士道，「我們先將她推入普通病房。」

「我跟護士一起過去，你們聽聽醫生怎麼說。」魏媽媽道。

「嗯。」夏爸爸點頭，轉過身去詢問醫生。

「她還好，可能有腦震蕩，得住院觀察，比較嚴重的是小腿處的撕裂傷，可能會留下疤痕。」醫生解釋道。

「疤痕？」夏南瑋腦袋一片空白。

「醫生，疤痕不能消除嗎？」夏媽媽急問。

婕妤可是個女孩子，在身上留疤還得了？！

「傷口太深，就算靠美容整形，能做的也有限。」醫生歉然道。

「你這傢伙！」夏爸爸火大的巴夏南瑋的頭，「你害得人家女孩子身上留疤，看要怎麼負責！」

「我不會介意的！」他說，「我可以娶她——」

「你不過是個還要靠父母養的孩子，想娶她，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嫁給你！」夏爸爸怒氣沖沖的走往普通病房處。

「謝謝醫生。」夏媽媽朝醫生點了下頭，跟上老公的腳步。

夏南瑋並未跟上，他佇立於原地發着呆，久久未有任何動作。

確定魏婕妤無事，魏媽要夏家三人先行返家，女兒由她照顧即可。

「所有的醫療費用，我全負擔。」夏爸爸道。

「不用煩惱這種事。」魏媽媽搖搖頭，看向沉睡中的女兒，「到時再說吧。」

「有什麼事再聯絡我們。」夏媽媽比出電話的手勢。

魏媽點頭，「回家休息吧。」

夏家一行人回到家，雖然魏婕妤已平安無事，但三人的臉色仍有些沉重。

「婕妤沒事吧？」留守顧店的夏南瑄心急的問道。

「她沒事。」夏爸爸低聲道。

「那就好。」夏南琯一鬆了口氣，回頭怒罵弟弟，「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會出車禍？」

「你不要再問了，很煩！」夏南瑋煩躁的揮手。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爸都打過他了。」夏媽媽嘆道。

夏南瑄這才發現弟弟的左臉整個都紅腫起來了，她不由得咂舌，「哇塞，是被甩了幾巴掌啊？」半張臉都變豬頭了。

「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夏南瑋霍然抬起頭道。

「什麼事？」夏媽媽問。

「我要跟婕妤結婚。」

「什麼？」眾人驚呼。

「我決定了，我高中畢業就跟她結婚。」

「等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夏南瑄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你高中畢業就要跟婕妤結婚，那大學呢？」

「我不念了，我要去找工作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