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哎呀呀,這一團亂……我看這麼著,」尤三娘攤了攤手,「總的來說,你我手上都有事要忙,你那茶道的事我幫不上忙,不如你帶著善兒和阿奴先搬到新宅子去,等我把這邊的事情料理好了再過去。」這押金不拿了多可惜。

凌波輕輕撫摸尤三娘比男子還要粗糙的手。「姊,咱們是一家人,要搬一起搬,你別可惜這些傢具,這些家什就不要了,別捨不得,到了新家,我給你打新傢具,高足的雕花大床,香榧木做的捲雲紋梳妝台,放著海西風味的大玻璃鏡子,紅木衣櫃,雕上你最愛的荼靡,花絲鑲嵌的鳳鳥屏風……」

尤三娘聞言,繃住的臉再也綳不下去。「得了,你當我是十幾歲少女,眼皮子淺的只看見這些虛假的玩意,我瞧是你想要吧?」

「是啦、是啦,姊姊買給我吧!」姜凌波難得流露孩子氣的憨態。

「真受不了你,你看看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尤三娘笑斥,臉上洋溢的是無盡的歡喜。

「娘子,我們真的有了新房子?」阿奴燦爛的笑著。她就知道她家娘子是個有福的人,跟著娘子絕對不會錯。

「那說定了,咱們一起搬過去。」姜凌波非要得到尤三娘的點頭。

「好好好,就一道。」

「吃過晚飯,咱們就開始打包東西吧。」打鐵趁熱,姜凌波拍板定下明天搬遷的大事。

在這暮色四合的黃昏和夜幕交會的逢魔時刻,這家人在看見新希望中熱鬧著,在熱鬧中朝著新希望走去。

到底只是換了個住處,餛飩鋪子還是要在原來的地點營業的,姜凌波一行三人也就收拾了必要的細軟,雇了崔亮的車子從平安坊來到了宜康坊。

清晨的陽光在朝霞後面露出隱約的臉,如絲般的金色在空氣和微塵里飛舞,驅走了晚秋的涼意,燦爛又美麗。

就算沒有刻意看黃曆,也能看得出來今天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兩位娘子,你們這是發財了,竟然買下這麼漂亮的宅子,聽都沒聽說,不容易、不容易!」崔亮不由得肅然起敬,這兩個丫頭實在是有幾分本事!

「哪裡是,您也知道賣吃食,朝起晚宿的,賺的不過是吃飯錢,但家裡人口越來越多,實在是住不下了,不瞞你說,買下這間房子還是向人借的錢,壓力大得很呢。」尤三娘輕快的搭著話。

她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俗話說財不露白,要知道這世上多的是紅眼病,見不得人家好,就算自家賺了金山銀山,也是自己知道就好,用不著到處宣揚,就算這崔亮看起來壯實憨厚,不論如何,與人相交,掏心掏肺是真的不用,說話但求七分真三分假就可。

願意有那七分真還是看在每回都叫上他的馬車,他對自家的情況多少心裡是有數的,說得太過虛假反倒難以取信於人。

「對,咱們家窮死了。」小陸善也不知哪來的根據,神來一筆的說道。

崔亮被他逗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倒是不吭聲了。

是呢,這做生意,誰又能說十拿九穩的賺錢,家裡沒有頂樑柱的男人,只靠女人的兩雙手,是辛苦了。

尤三娘噗嗤笑了出來,擰了擰小包子的臉蛋,「咱們家就算窮,還是能餵飽你這張嘴的,不會餓到你的!」

「娘要養善兒,很是辛苦的。」

凌波笑著去撥弄小包子的衣領,不住感嘆,誰說孩子小,只知道吃飽睡,睡飽吃,什麼都不懂?這小東西可明白得很哩!

從王府那富到流油的地界搬來和她這寄居旁人家裡的娘一起生活,生活上的落差可能結實的給他上了堂課。

「窮只要窮得有骨氣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我們姊妹還是要努力掙錢,才能讓日子過得更好不是?」

尤三娘嘴唇微翹,她就是喜歡姜凌波這股向上的精神,在她身邊的人很容易就能感染到她的正面思想,自己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三隻大包袱,一隻小包袱一股腦掛在從車轅跳下來的大雁胳膊、肩上,崔亮則是不厭其煩的替姜凌波把輪椅搬上搬下,見到尤三娘將她安置妥當,才一把將小包子抱下馬車。

姜凌波道謝,轉頭掏錢付了車資,領著家人入了新宅。

大雁麻利的將包袱堆在堂屋,也不摻和,自動守在門口。

尤三娘站在前庭,樂得闔不攏嘴,抬頭一望,院牆的黑瓦映著難得的陽光閃閃發亮,門前鋪著整齊的青磚,洒掃得乾乾淨淨,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歡喜得眉眼都擠在一處。

她寡居的這些年,住在磚牆大院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她心裏面想著,往後她要更加把勁,指不定過個幾年自己也能蓋上這樣的好房子,能把她那苦命的娘接過來一起住。

堂屋裡是整套的高足傢具,是姜凌波昨晚趁著夜禁之前,帶著大雁去了一趟木工坊的結果。

有道是腰包里有錢好辦事,挑挑選選,看中了的傢具,現金結帳,木工坊的老闆直誇她有眼光,趕著就讓夥計將傢具送來這裡。

姜凌波因為自己不方便席地而坐,買的全是高足傢具。

「你們不去自個兒的房間瞧瞧?看看還缺什麼,也好趁機添置。」一個個都是心癢難耐的樣子,她也不弔她們胃口。

「娘子,阿奴也有嗎?」阿奴在堂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愣楞地問道。

「東廂是姊姊的,你的是西廂。」

「走吧,我們各自去瞧瞧自己的房間,再互換著瞧。」有許多年尤三娘已經忘記什麼叫孩子氣了,可今兒個她竟也生出了些童心,笑呵呵的拉著阿奴的手便往東廂去了。

「娘,那善兒的房間是哪裡?」

姜凌波他輕點的鼻子。「善兒跟娘一起睡不好嗎?」被窩裡有兒子可以抱,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利。

耶!小包子跳了起來,樂得滿地撒歡,「我最喜歡和娘睡了,娘又香又軟最好了。」

姜凌波搖搖頭,笑了。「也去瞧瞧咱們的房間不?」

「善兒推娘。」

「別,你要是跌了摔了,換我心疼,善兒趕緊長大,到時候再來幫娘推輪椅,娘等著享福。」

他一臉認真,「善兒以後會孝順娘,讓娘有享不盡的福!」

姜凌波樂得又在他胖胖的小臉上啵了好幾個吻,吻得小包子咯咯笑。

正房有三間,有耳房和小小的套間,兩明一暗,正房冰格紋棱窗外是已經含著團團花苞的早梅樹,姜凌波心想,夏日可以在外頭擺上個大缸,種上荷花,雖然不到四時有景的地步,夏冬也不會無趣了。

回到屋裡來,最醒目的就是一張大大的架子床,盆架、兩把玫瑰椅,兩隻綉墩,一隻高高的菱花鏡充作梳妝台,再一個長櫃,就別無他物了。

小包子在床上盡情打滾,跟撒潑的猴子沒兩樣,姜凌波也不阻止,由著他自得其樂去。

也不過片刻,參觀過自己房間的尤三娘和阿奴一起過來,阿奴曾是姜凌波的貼身丫頭,來到和以前相似的環境,居然不忘先前的規矩,先在外頭喊了聲娘子,等姜凌波應聲這才進門。

打量過姜凌波的房間,尤三娘很不安且內疚了,她萬萬想不到姜凌波真的給她買了那麼貴的梳妝台和雕花床。

「我以為你說要買那些昂貴的傢具就只是玩笑話,你怎麼就當真買了一屋子的東西?看看這裡,反倒你自己什麼都沒有。」

「姊姊說什麼呢,妹妹這不是行動不方便嘛,塞那麼些東西在房裡還能動嗎?要被我粗手粗腳磕壞了,那該多心疼,擱在姊姊房裡,就當替妹妹用了唄。」

尤三娘咧著嘴,眼角卻有淚珠子滴滴落了下來,伸手一抹,掌心熱呼呼的。

「瞧我這臉糙得什麼似的,要哪梳妝台有何用?」管著鋪子,頭髮總是紮成一把梳成髻,挽上頭巾,怕的是油煙,從來就沒在臉上抹過些什麼,塗脂抹粉那些對她來說實在太遙遠。

「往後姊姊要是有了心儀的人,可以讓他站在梳妝台前替媳婦兒畫眉。」

尤三娘跺腳了,眼睛轉啊轉的,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態。「最好是有那一號人,梳妝台什麼的等他給我買就是了,還用得著讓你花錢。」

「嘻,那小妹就等著姊夫啦!不過那馬幫的喬郎君我瞧著就挺不錯,沒有他我們哪來的辣子、番椒,也做不成潑辣大餛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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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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