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你要說,請你吃啊。」

「請……請你吃……」

「咖啡也請她喝一下吧。」

「好……咖、咖啡……請你喝……」他一個不小心,竟把咖啡推翻了,熱燙燙的液體灑上桌面,噴濺上了空椅。

「糟糕!」他慌忙站起身,「有沒有被燙到?」

「沒有啊。」咖啡又不是倒向她這邊。

「我是問說跟著我的……那位小姐,有沒有被燙到?」他充滿著急的問。聽到他的疑問,吳朗晨再也無法忍耐,抱著肚子,近乎崩潰的大笑了。

「哈哈哈……啊哈哈……」他竟然問有沒有被燙到,問那個「gui」……太好笑了!

餐廳內的客人好奇的同時轉過頭來,望著趲尬窘立的葉凱邦以及笑得抱住椅背的吳朗晨。

她爆出笑聲時,葉凱邦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誰聽說過好兄弟會被燙到的?

根本連肉體都沒有啊!

他實在是太緊張害怕了,才會腦子完全無法思考。

「不好意思。」葉凱邦揚手請來服務生擦乾桌椅上的咖啡殘漬,並又重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一直到服務生整理完了,吳朗晨才停止狂笑。

「你白痴啊!」她抹著眼角泌出的淚水,嘴角依然無法剋制的抖動,「最好gui會被燙到啦!」

就連最搞笑的綜藝節目都不能讓她笑得這麽瘋狂,這位先生實在是太有才了。

葉凱邦很是無奈的抽了抽嘴角。

「而且根本沒有gui。」

「啊?」

「我騙你的。」吳朗晨擺出「你能怎樣」的無賴表情。

「你!」葉凱邦真不知他該先鬆口氣還是該生氣。

「怎樣?你想把我當gui魂探知器,也要先問問我願不願意啊。」吳朗晨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對不起。」心中的想法被洞燭,葉凱邦一臉慚愧的道歉。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接近我就是因為好奇,想知道我有沒有看到你身邊跟著什麽,這種人我見多了,你不會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被痛罵的葉凱邦因為有錯在先,只能默默忍受。

「你覺得我很開心能看到嗎?你要的話這種能力送你好不好?」

「我沒有這麽想。」他辯解,「我自己本身也很害怕,所以我無法想像你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或許會習慣吧……」

「永遠也不可能習慣的!」她激動的道,「當一個腐敗的臉或殘缺不全的身子忽然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有什麽感覺?你會開心嗎?會高興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幸運看得見嗎?你不要傻了,你永遠也不會習慣的,你只會害怕害怕害怕,無止盡的害怕,只能想辦法避免,只好把自己鎖在家裡!」

「吳朗晨……」

「我不吃了!」她丟下筷子,抓起包包起身。

葉凱邦急忙跟上。

他滿心懊悔,對於自己過於輕率的言行。

他沒想過她的感受,只想著若交了這個朋友,以後他若有疑慮就有人可以詢問,一相情願的沒想過若是易地而處,她會對於抱著這樣想法前來的混球有著怎樣的憤怒。

「抱歉。」他追在後面道歉,「我不是有心的。」

吳朗晨撇過頭去不理他。

「我沒有什麽歧見,也沒有任何惡意,這點請你務必相信。」

她才不要理他!

她快速的下了樓,將身後男人的道歉全當耳邊風。

來到了店門口,葉凱邦還在說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

一名約莫四歲的小女孩在此時穿過了兩人之間,大喊著奔向對面的速食餐廳,「媽咪!媽咪媽咪!」

這方的燈號正亮著紅燈。

吳朗晨吃了一驚,慌忙朝小女孩喊道,「妹妹,快回來,紅燈耶!」她伸手想抓住小女孩,卻撲了個空。

小朋友一路往前直衝,兩邊的車子見狀連忙緊急剎車,一台摩托車被前方的四輪轎車擋住視線,催著油門加速想駛過路口,等他發現斑馬線上有個闖紅燈的小朋友已經來不及。

「啊!」吳朗晨驚恐大叫,一道白色影子自她眼角飛掠,她定睛轉頭,瞧見有個男人直接衝過去抱住小朋友,撲跌在地,而摩托車就直接從他的長腿上輾過去。

她眼睜睜看著一切的發生,呆立原地,動彈不得。

「謝家瑜!」一名婦人匆匆忙忙從速食餐廳跑出來,抓起嚎啕大哭的女兒又氣又心疼的責罵,「你在干什麽?我不是叫你跟阿姨在餐廳里等我嗎?你跑過來干什麽?」

另一名婦人從另一端神色慌張的跑過來,「對不起,我剛去拿個餐具,沒想到她就不見了。」

「是她亂跑,是她的錯!」婦人斥責女兒,「好了,不要再哭了!」她再轉向救了女兒的葉凱邦,「先生,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要不要叫救護車啊?」有人問。

脫下安全帽,站在摩托車旁的肇事者獃獃站著,一臉不知所措。

「沒事。」葉凱邦一動腿,立刻痛得大叫。

這摩托車未免選得太准了吧,竟從他尚未完全復原的舊傷壓過去,他可以預料那裡的骨頭八成又斷了,好不容易拋棄的拐杖又得撿回來。

有人拿出手機,「還是叫救護車吧。」

「先生,你不要動,先等救護車來。」小朋友的母親緊張安撫。「有什麽事我們會負責的。謝謝你啊,謝謝你救我女兒……」母親一時激動掉了眼淚。

一旁的小朋友見狀哭得更大聲了。

「小事,不用放心上。那個妹妹,乖,沒事了,你別哭了。」葉凱邦蹙著眉忍耐小朋友尖銳的哭聲。「我看你等等也帶她去檢查一下,她哭成這樣,說不定哪受傷了。」

「我剛看沒事,她嚇到而已,她哭都這個樣的,整條路都聽得見,自備大聲公。」小朋友的母親拍撫著女兒的背,苦中作樂打趣道。

葉凱邦聞言想笑,可胸口一劇烈震動,腿傷就疼,只好壓抑忍耐。

站在路口斑馬線的另一端,看著神色痛苦坐在地上的葉凱邦,吳朗晨的陣溜到他肩上,倏忽明白這個男人為啥老是有些靈會在他身邊圍繞。

溫和的、溫暖的、和善的……

一直一直在他身邊的,都是這樣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那是因為,這個男人,他本身就是充滿暖意的,善良而仁慈,完全不顧自己。

明明痛得要死,還在安慰罪魁禍首,那個哭得比受害者還大聲的小朋友。

見他不曉得該如何是好的無奈模樣,她覺得他周遭的那份溫暖好像也傳遞到她的胸口,暖化了沉積已久,隨著歲月越來越擴大的冰層。

他適才的白目,雖然讓她很生氣,但至少,不會是故意的。

她想,她可以原諒他。

「喂。」有人在葉凱邦面前蹲下,他抬眼一看,是吳朗晨。

他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生氣。

「你腳怎樣?」吳朗晨問。

她會關心詢問,也許有稍微氣消一點?

「還好。」他腿一動就疼得倒吸口氣。

這哪是還好?

她猜他的腿八成又斷了。

這個人啊,還真的很會招惹災難呢。

他應該是那種命中帶賽,星盤裡駐守著一顆衰星的倒楣gui吧。

可就是因為他有顆善良的心,才能處處逢凶化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次沒人救我?」他低聲問。

她搖頭,研究著他。那雙清澈的瞳眸在望著她時,坦坦然的,沒有任何恐懼之色,當然也沒有任何好奇(真有也不敢顯現出來),就像是看著一個普通人一樣的回視。

她的心口莫地緊繃,心跳得飛快。

也許……也許她可以跟他往來?

說不定,他能成為她的朋友?

她關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孤單寂寞好久好久了,想找個真心對待的朋友卻一直無法擁有,有沒有可能,他能成為第一個?

不!現在就下斷言未免太早,剛才他還把她當動物園的猴子看待呢!想到這,她又覺得有氣了。

「也是,你說我現在很乾凈的。不過沒丟命就好。」被壓斷的腳的疼痛值越來越明顯,他難受的呼吸短促。

「不。」她搖頭。

「怎麽了?」

她的視線移往他肩上。

「等……等等,她人還活著耶!」靠,不要告訴他還有生靈這東西。他的眸,出現了驚恐。

「妹妹。」吳朗晨轉握著小朋友的手,清秀的臉蛋發出柔和的微笑,奇蹟似的,小女孩竟然不哭了。

原來她也會有這麽溫柔的笑容?!

葉凱邦吃驚的望著她笑起來十分甜美的臉龐。

因為跟剛才生氣的臭臉落差太大,害他好一會看呆了。

小女孩抽噎了下,「姊姊?」

「以前你家裡是不是有養小倉鼠?」

小女孩點頭,「牠叫果果。可是已經死掉了。」

葉凱邦聽了她們的對話,頭皮一陣發麻。

他懂了,在他肩上的是……

小倉鼠!

吳朗晨再回頭回視臉色轉為青白的葉凱邦。

見明白的他神色浮現恐懼,一副想逃,卻受限於痛腳而無計可施的樣子腹筋又開始抽動,很想欺負這位「善心人士」。

「你放心,」她笑,甜得像蜜,「倉鼠拉不動人的腳的。」

她笑顏燦爛如花,但,他卻想抱頭大叫。

葉凱邦的腿又斷了。

如他所猜,斷在跟上次嚴重車禍同樣的地方。

他拄著拐杖,依靠著牆,一跛一跛的下樓來,在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

他這次又得跟拐杖相依為命兩個月了,唉。

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現在肩上可能有隻小倉鼠在嬉戲。

他實在不懂,他是救了那個小女孩,為啥她家飼育的倉鼠靈魂會跑到他這邊來?

這是什麽「轉移」現象啊?

「嗯咳,」他清了清喉嚨,轉頭對著左肩道,「那個,果果,你可以回去你主人那裡嗎?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跟著我,總不會是我身上有裝磁鐵,把你吸過來了吧?」他乾笑一聲,「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回你主人那,不要跟著我呢?求求你了。」

他等了好一會,感覺不到任何變化。

他揉揉左邊肩膀,又揉揉右邊肩膀,比較不出兩邊有啥不同。

莫非是倉鼠體積太小,體重太輕,所以不像上次那隻貓,常讓他有肩頭髮緊之感,還以為是工作太累,白花錢去X神父全身按摩了一遍又一遍?

至少,牠不會拉他的腳。

吳朗晨親口掛保證的。

他自嘲的想。

「凱邦,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走進辦公室的葉母好奇的問。

她還沒進辦公室就見兒子一直在揉肩膀,以為他又哪不舒服了。

話說她這個兒子喔,從小到大災難不斷,幾乎可說是隨便掀起衣服一角,就可看見傷疤。

前兩天又因為救一個小女孩,搞得好不容易痊癒九成的腿又斷了。人家說「打斷腳骨反而勇」,她就怕她的兒子不是越來越勇,而是不知哪天會變成真正的殘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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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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