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好意思,華公子,我現在就差人購置乾淨的衣裳,您先在這等一會,需要生火幫您烤乾衣服嗎?」老闆問道。
「老闆不用費心。」華卓軒拒絕老闆好意,「差人回華府拿衣服便可,別忘了替沈姑娘也帶一套來。」
「好。」老闆點頭,「那請在這等等,我馬上差人過去拿。」
「火不用生了,天氣挺熱。」
「謹遵吩咐。」
老闆離開后將門關上,華卓軒則開了窗,好讓夏風幫忙吹乾濕透的衣裳。「先把茶喝一喝。」華卓軒將參茶遞給她,同時將巾子放上沈綠荷的頭。沈綠荷喝了數口參茶,定了定心神,這才發現,華卓軒臉色十分蒼白,好像剛才落水的人是他不是她。
「少爺的臉色好難看。」她將另一盞茶遞給他,「您先把茶喝了吧。」
他接過,手竟然止不住發顫,差點就把茶打翻了。
華卓軒這才發覺,他心底的恐懼不比沈綠荷淺。
他差點,就失去她了……
不,他再不行動,恐怕她就要嫁為他人婦了。
他實在太自負了,以為無人注意到她的好,安心的放緩腳步,去親近她、靠近她,然後了解她、欣賞她。
他這輩子早下了決定只娶一個妻,在他心中的理想模型就是他小時因意外過世的娘一個外柔內剛,聰明善良的堅強女子。
她會為了所愛的人堅強扞衛,同時亦柔情似水。
她是樂觀開朗不畏艱難,同時有禮親切對待身邊每個人。
所以當沈綠荷第一次與他四目相對,眼神凌厲如刀,他反而受到震撼了。
相似的眼神他見過,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因此受到吸引,不斷的跟在她身邊打轉,每多了解她一點,就更確定心中的那份戀慕。
他終於遇著了,他要的妻,還是自個兒送上門的。
雖然她長了他三歲,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她身上的某種沉穩特質,沒這個年紀還無法擁有。
沈綠荷見他抖個不停,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腕,想助他鎮定,誰知他卻再次將她摟住,雙唇覆上她的。
她駭了一跳,連忙想掙扎,他摟得更緊,她幾乎無法動彈。
「三少……」好不容易找著空隙開口,誰知嘴一啟,火舌便溜了進來,糾纏上軟舌,不肯放開。
他在幹啥?
沈綠荷慌亂的想推開他,他卻是越摟越緊,若是可以,恨不得把她揉入體內似的,就怕她消失不見。
……
激情之後,依偎在他懷中,只有一條毯子裹著彼此,她望著他胸口明顯突起的壯碩胸肌,腦子一片混亂,更多的是欣喜。
過去她所苦惱的,其實是她杞人憂天,華卓軒當真在意她,將她擱在心上的,是嗎?
要不……要不他也不會要了她。
此時此刻,他把她緊緊摟著,四條腿糾纏,赤裸的肌膚相貼,溫柔的手臂環繞,她完全可以感受到被愛的喜悅。
這是她最渴望的男人,而今日,他成為她的了。
不過她還得幫紫清尋找柳裕陽,不曉得他會不會願意等她回來呢?
萬一他不願意,那該怎麼辦呢?
就在她苦惱思索之際,緩過氣來的男人的淡嗓緩緩自頭頂飄下。
「你不能嫁給許亦漢。」
「許亦漢?誰?」她的腦子迅速轉過來,「許帶班的弟弟?」
「沒錯。」他差點就嘆氣了。
許海力想撮合她跟他弟弟,結果她竟連對方叫啥都不曉得,對方長啥樣更是一無所知,就答應成婚的要求。
這女人夠白痴了。
「我知道。」她都成了他的人了,怎麼可能還嫁給許亦漢。
「你沒打算嫁給他?」他還以為她是真心答應許帶班,沒想到竟是……客套話?
「我現在這樣子也沒法嫁了。」她俏皮道,「我怎麼在新婚之夜弄出落紅來?偷抹雞血還豬血?」
華卓軒暗咬后牙根隱忍,差點無法控制的忍俊不禁。
「你就算在床上倒了一缸子血,他也分辨不出來那是啥。」
「什麼意思?」
「許亦漢腦子不清楚。」他含蓄的說。
「什麼?」腦子不清楚?
「他這輩子除了傻笑跟哭,啥都不會。」
沈綠荷愣了愣,唬地一聲坐起。
「你的意思是……他……許帶班的弟弟是……」
「痴人。」他直白道。
殘酷的現實在她眼前炸開。
難怪……
難怪許帶班說他的弟弟不會嫌棄她的大齡,不嫌棄她被退過婚,不嫌棄她有雙粗糙的手等等缺點。
難怪許帶班的弟弟年近四十尚未婚娶……
原來,他是痴人。
也就是說許帶班認為依她這樣的條件,也只能許個痴人為妻?
那華卓軒呢?他心裡又是怎麼想?
「你該不會有個人願意娶你,就不分對方是阿貓阿狗,都肯嫁?」
想到她一聽到許海力要牽成她與他弟弟,臉上難掩的興奮之情,就讓他惱怒的想扁人。
沈綠荷雙眸怔怔落向有些輕蔑撇了下嘴角的華卓軒。
她明白了。
她剛在痴心妄想什麼呢?
他請來的仆工都認為她僅能跟個痴人為伴,堂堂華家三少更不可能將她視為婚娶的對象。
能有個侍妾身份就不錯了,更有可能的是如沈紫清所說,被當個暖床丫鬟,等他厭棄之後,就像破布一樣被扔在路邊無人聞問。
自小到大,她遭受許多困苦與磨難,應該比誰都明白人情冷暖,曉得現實的殘酷,怎麼還會天真的以為人家一個富貴大少爺會看上她呢?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愚蠢?
難道是心淪陷后,腦子也跟著糊塗了?
「少爺,中午了。」她望向窗外已看不到日陽,推測應已來到頭頂,也就是中午時分了。「您要回府用午膳了嗎?」
好啊,就會把話題岔開。
華卓軒面露一絲不悅。
無所謂,不管是阿貓阿狗,她現在誰也不能嫁,就只能跟了他,他再也不用擔心害怕又出現個程咬金想跟他搶人。
「不,去街上找個餐館用膳。」他想起有家餐館的湖南菜做得不錯。「穿好衣服,咱們走吧。」
沈綠荷背對著他穿衣,大腿上沾印的落紅血跡提醒她,好姻緣離她更如天際般遙遠。
這如果是命,她除了接受與面對,好像也無計可施了。
她無聲閉眼長嘆,穿好衣褲后,帶著笑容回頭,一個箭步沖向大門,用力拉開。
「少爺,咱們走吧。」
「對了。」華卓軒甫出門口,又轉過頭來道,「下午你就別回作場去了,回房裡把行李收拾一下,我挪個房間給你,嗯……一開始還是別太明目張胆,我在外頭幫你租個房,別再住在那有豬屎味的房間了。」他思考著這租屋的位置地點哪最適當。
他要替她租房?
他想把她金屋藏嬌嗎?
這事若傳到沈紫清耳里,她會怎麼想她?
她幾乎可以想像沈紫清充滿輕視的眼神有多憤恨。
她會認為她搶了她的男人,還去當了華卓軒的暖床丫鬟,這不就跟沈紫清當初的誣指一模一樣了?
「少爺,謝謝您的好意,不用如此替小的費心。」
「不用?」啥意思?
「少爺,我畢竟還是要賺盤纏好幫紫清尋夫,而且我在作場做得很愉快,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維持現狀不要改變嗎?」
「如你要幫沈紫清尋夫,我可以差人去幫你們找。」
「少爺,您的好意小的非常感激,但小的覺得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這樣比較不會落人口實。」
「落誰的口實?你有什麼好顧慮的?」他不懂。
難道她並不想跟他一起?
他這時才想到一個重點--他喜歡沈綠荷,但沈綠荷的心不見得在他身上啊。
「許海力要幫你媒親時,你連他弟弟長啥樣都不知道就高興的答應,卻不願跟我一起?」他會輸一個未曾謀面的人?
因為她想成親,想找個可以牽手一輩子的人,但跟了華卓軒不只名不正言不順,誰也不曉得什麼時候他就會對她厭倦。
她哪有資格讓他看上眼?
許海力的弟弟是個痴人,可想而知,許海力媒介這樁婚事,是希望有個人可以照顧弟弟一輩子,至於她的想法、她的願望他才不考慮,因為她這樣條件的姑娘是沒得挑的。
而華卓軒在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后,才告訴她,許海力的弟弟是個痴人的事實,顯而易見的,也是在提點她,她對他而言,不過就是個暖床的。
她也只有這項……功用是嗎?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昏了頭,天真的以為變成鳳凰了,她更得一本初衷,照原來的計劃進行。
「少爺,小的從未奢想您。」
她拒絕他!
她竟然拒絕他?!
他把一切都設想好了--先找間房子讓她居住,然後報請父母他打算成親的意思,再經過三媒六聘的正式程序,將她正式迎娶入華家,當他的三少奶奶。
他本想將她安排在自個兒院落,但再想想,尚未成親就讓她同住一房似有不妥,他是個注重形象之人,當然也要顧及自個兒妻子的名聲。
他都打算好了,卻沒想到沈綠荷並不想坐上三少奶奶的位子。
她甚至直截了當將他的好意拒絕了!
她的腦袋裡到底裝的是啥?
「好,你現在就回你的作場去做事,當一輩子的奴工!」
他怒氣沖沖的走了。
沈綠荷傻愣愣的看著他離開,回頭再看地上的濕衣,動手整理。
「姑娘,這些濕衣我等等就差人送回去。」船家老闆進來見她好似準備把這些濕衣扛回去,連忙慇勤的道。
「那……麻煩老闆了。」
道過謝,她走出湖邊小屋,中午的陽光燦爛,湖面荷花白的嬌紅的艷,可在她眸中,全都失了色彩。沈綠荷一直很躊躇,不知該怎麼跟許海力聊他弟弟的事。
仔細回想,那天許海力提起成親這主意時,一旁的胡悅似乎欲言又止,心裡八成也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許亦漢的事情吧,但思索再三,他還是噤口不語了。
若不是華卓軒提醒她,她半年後回到東芹鎮與許亦漢成婚,在新婚夜發現自己的夫婿是個痴人,她不曉得自己會如何的情緒崩潰。
所以她該感謝華卓軒……嗎?
每次只要想起華卓軒,她的心緒就很混亂,比想起許亦漢是痴人一事更讓她煩躁。
神明總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將她推落谷底,父親過世時、夫婿退婚時,現在又一個男人奪走她的貞潔,讓她更弄不清楚未來的路該往哪個方向走。
午休用膳時間,她踏入放置木料的倉庫。
這兒堆滿了各種原木,整間屋子飄著濃郁的木頭香。
她靠在堆高的木料上,細細聞著溫暖中帶著陽剛味的木質香,好似父親就陪在她身邊,帶著她上山砍柴,給她一把小斧頭,讓她有樣學樣的與父親一塊兒沉浸工作的樂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