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哪個少女不懷春?
「好香啊……」
我剛上場便有人嘆,其實這香味我也嗅到了,是楚譽的荷香,想來是那消失的信紙上沾了這香。
倒是赫連蓉在鼻前扇了扇風,態度慵懶:「不過一般的脂粉氣,這一身羅裙倒像是顆倒栽蔥。」她一語方畢,秋菱便惶恐的對她附耳說了些什麼。
再無人多言,我瞄了赫連蓉一眼,她的臉色並不怎麼好,恨不得也能將個恨字寫在臉上。
琴音悠悠而起,若九霄環佩之音,小泉幽咽冰下急湍,崑山玉碎之清脆,凰鳳鳴啼破雲裳。
我抬袖半遮面,腰肢半轉眸光流連,迴旋之間總能與意中人交錯秋水雙瞳,情意纏綿。
那一刻,所有的凡塵牽絆,愛恨痴纏皆化作了飄渺雲煙,世間所有都抵不過彼此的心意相通帶來的喜悅。
裙裾漸起,恍如荷塘薄霧,碧翠白粉相應其中。
花非花霧非霧,我從未想過我可以舞的這樣好,還是在我的意中人面前,老天也終於眷顧我一回了。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越艷罷前溪,吳姬停白紵。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低回蓮破浪,凌亂雪縈風。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聽得悠悠吟詩之音,豪情中藏著溫婉,竟聽不出絲毫的脂粉氣,卻是宋箏一句一道。
我邊舞邊朝她遞了個眼波,以表謝意,卻見她喝的半醉半醒,與其說是刻意誇我還不如說她是在夢中囈語。
林軒也看向宋箏:「孤一直以為宋妃只喜歡習武兵書,沒想到你還對詩書有興趣。」
宋箏笑的酒意迷離:「宋箏即便偏男兒氣概,到底還是個女人。」
「看!蝴蝶!」
「好多蝴蝶!」
我詫異的看著殿外飛來的翩躚蝴蝶,色彩斑斕的圍著我流連忘返,有幾隻竟然還落在了我裙擺的粉荷上。
「原來那香氣竟是為了引蝶所用,妙哉妙哉。」卻是林軒拍手道好。
也有人低斥:「狐媚之術,江湖計倆,難登大雅之堂。」
我也不去聽,只等著在蝴蝶未散之前將舞跳完,這一動之間,只覺得頭猛地一暈,竟有些醉酒的跡象。
難道,赫連蓉的酒留有後勁!
腳下漸漸發軟,舞步虛浮,只怕一個不小心就會一頭栽到地上,我不由得有些發慌想著趕緊跳完。
腳跟一軟,我差點沒驚叫出聲,好在一道如春風拂柳般的氣流恰到好處的扶了我一把,我隨即收回水袖穩住身形,低頭頷首:「王上,臣妾有些醉酒,舞的不好,還請贖罪。」
聽得有人離座的響聲,再抬首卻是林軒已經站在了面前,我被他炙熱的目光盯的面上發燙,剛想往後挪一步身子卻猛地一輕:「王上……」
林軒將我橫抱在懷中,朗聲笑道:「愛妃傾城之舞驚艷世人,孤怎會怪罪。」又轉頭對孫唐道:「即刻擬旨,美人如蓮,德藝雙馨,不日冊封靜妃為菡夫人。」
我沒能反應過來,只被林軒抱到上座,聽得他在我耳邊低語:「君珏,孤認定你為宣德的王后了。」
猶如天上掉下金元寶,讓人沒來得及享受意外之得的喜悅便先被砸的暈頭轉向,我慌亂了一下首先看到的卻是楚譽抱琴退下的背影,那個影子蕭條的像是他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一樣。
「王上,臣妾還有些頭暈,想先出去吹吹風醒酒……」我掙扎著想離開他這個荊棘懷抱,他卻不許:「外面冷,當心染了風寒。孫唐,去煮些醒酒湯給菡夫人。」
宴會後來進行的如何了我並不清楚,只渾渾噩噩的熬了個把時辰我才找了個出恭的借口離席。
夜風寒涼刺骨,遠遠的我便看到楚譽立在長亭之下,昏黃宮燈將他的背影融入夜色,飄渺的不似真人。
還未等我接近他,他便回過頭來,對我淡然一笑,卻看不出喜意:「你其實不用跟來,權益之策我都明白,也不介意。」
他說謊。
「楚譽哥哥,你帶我走吧,我不管他們的事了。」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我怎麼可能一走了之,我在這世上不只我自己一個人,我還有我哥,還有我們顧家,那是我難以割捨的牽絆。
我不能自私。
楚譽耳清目明,自然看出我的為難之處,只摸了摸我的發淡然道:「若我此刻帶你走了,你始終放不下世上凡塵,我也終究留你不住。不如幫你了了所有牽絆,帶你了無牽挂的走豈不更好。」
「那你答應一定等我,不許騙人!」
他攬我入懷,溫柔話語好似春風:「都等了你幾輩子那麼長,還會在乎這幾天嗎?」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過那個了無牽挂的日子的到來,我甚至會幸福的想我們以後會去哪裡,再一想又覺得多餘,和他在一起去哪裡都無所謂吧。
「對了!楚譽哥哥……」我極不情願的從他懷裡露出頭來,央求道:「今夜你能不能別走,就守在我那裡,我怕……林軒會來……」
他點頭,絲毫沒有介意,可我卻介意:「楚譽哥哥,其實我和他只是表面夫妻,其實我們什麼都沒……」
「我都知道。」他截了我的話:「我說了不在意,倒是你一直放不下。」
可我就是著急,就像你想得到一件東西,如果那東西不在你面前,你也只是想想,可那東西若是就放在你眼前,你伸手就能夠到它,你還怎麼能不急!
「楚譽哥哥,你會法術難道不能幫我剷除赫連家嗎?等我報了仇,然後再假死逃出宮去,那時我哥在朝中便再無敵手,這樣豈不是萬無一失。」
在我心裡,只要楚譽肯幫忙,遠走高飛便指日可待。
可楚譽並不像我想象中那樣輕鬆:「剷除,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他們嗎?」
我默認,自然是殺了他們。
「他們會死,卻不是死在我手裡。」楚譽看向我認真道:「你好像還沒聽過我的事情。」
那你也沒跟我說過不是?
「我本是天庭清君,司掌凡間文運,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被天庭撤去仙職,貶為散仙,而後便一直生活在凡間。」他說這話的時候平靜的像是在說別人家的遭遇:「不過,我畢竟和凡人不同,天有天規,法術不能用在凡人身上,否則不公平不是?」
他又對我笑,那樣溫軟的笑意可以包容一切不開心。雖然我為楚譽不能用法術幫我而懊惱,卻意外的因為他的身份而興奮不能自己:「你居然真的是仙人!」
他嘴角含著淡淡笑意被我搖的亂晃:「其實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我昂首得意道:「我當然厲害!我可是認識仙君,我也是有人撐腰的人!」
他還是把我當成了她,雖然我刻意忽略了這一點。
「你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先回去吧,別讓他們起疑。」
「好吧,」我極不情願:「你可一定等著我。」
他在宮燈下看我,面上蒙了一層宮燈的紅暈,竟讓我無端想到等待丈夫回家的乖巧妻子。
回到宴上,上座已經空了,其他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略顯乏態。
赫連蓉從我身邊過,頗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沒看出來,顧家人還有你這樣惑主的好手段。」
我從容回道:「也多虧了太妃娘娘一杯醇酒助興,君珏才有了這樣的好膽量。」
「哼,路還長,以後的日子才有意思呢。」赫連蓉囂張笑道,便由宮女扶了出去,我側身行禮:「恭送太妃。」
「她跟你說什麼?」
「無非就是些嘲諷的話。」我看向我哥,有些不解:「怎麼這赫連蓉越來越圓潤了?」
我哥卻是望著赫連蓉的背影冷笑:「愚笨女人,死到臨頭,尚不自知。」
「什麼?」我沒聽明白,我哥卻拉我到一邊,看了四下無人他才低聲道:「你已經見過楚譽了吧?」
我點頭,又反應過來:「是你讓他來宮裡幫我?你不是……」反對我們的嗎?
「君珏,有些事不用你摻合了,你等些日子找個機會跟楚譽跑吧。」
我更是不解,簡直是聽得雲里霧裡。
我哥只好又道:「哥怎麼能看著你每日受相思之苦?赫連家撐不多久了,你就跟著楚譽走,天涯海角去哪都行。」
我哥在說謊,雖然他說的和真的一樣,可我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看出來的樣子點點頭:「那至少讓我親眼看到赫連家牆倒屋塌。」
我始終相信我哥不會害我。
宴會已經散了,我送哥哥和卓采上了馬車,等回來的時候,竟發現宋箏還趴在案上,瓊枝在一旁勸,卻怎麼也喚不醒她。
「宋箏姐,回去了。」我搖了搖她,她側過臉,緊閉的雙眼有點點淚痕,嘴裡還說著一些囈語,大概也就是方才誇我的那幾句詩。
我心想這是喝糊塗了?
趴在她耳邊:「宋箏姐,宴會都散了,你別演戲了……」
「哪有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呵呵……敬之,你還真是多情,一個又一個……獨獨沒有我……」
我一怔,隨即對瓊枝道:「你家主子說胡話了,快和我扶她回去!」
敬之,是我哥顧逸飛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