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武替

謝問辰聽完之後久久一眼不發，彷彿自尊心受到了極大損傷般，直到俞非晚以為他已經放棄的時候突然冷淡的說：「……做得到。」

「……」俞非晚神色慘痛的扭過頭，「哥們兒你真的是秦修霽派來坑我的吧？」

但無論她怎麼堅持，眼前的小美男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一副你不要企圖撼動我做你經紀人堅定的決心不然我就死給你看的架勢。

在這樣的重壓下俞非晚終於悻悻住了手，生無可戀的往沙發靠背上一倒抬手擋上眼：「……要不要這麼不靠譜，比起你，我寧可兼職做自己的經紀人啊。」

謝問辰別過臉，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十七歲女孩子柔軟纖細的手臂壓著嬌小的臉，乾淨透徹的五官配上這樣的口氣，奇異的生出了一股疲憊的滄桑感，極度的不搭調以及……鮮活。

就如同一個畫冊上的嚴肅肖像突然用隨性又誇張的姿態出現在人面前，讓人驚訝和欣喜之餘又生出了些許親切可愛的感覺。

可愛……他聯想起這姑娘之前似笑非笑的刻薄語氣，抬手的揉了揉鼻樑。

「……聽口氣，俞小姐對這個圈子裡的工作很熟悉甚至很有感慨，但事實上你也只不過是個十七歲的新人，」想到這裡，謝問辰眉心習慣性的擰出一個精緻的小小漩渦，「——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面對他的問題，俞非晚的回答是嗤之以鼻。

「因為我早熟，」嗤笑完后她一本正經的對謝問辰說，「之前看過揭露我國社會職場娛樂圈和人性陰暗面上千本網路文學作品，對這個深刻而又關乎自身利益的命題有了初步而明確的認識，這才能跟你頭頭是道的胡扯。」

謝問辰什麼也沒說，可俞非晚就是感覺他冷淡掃過來的視線中透出了一股「我不說話你還真當我傻B」的鄙視味道。

「……」俞非晚心想，其實這貨的高冷都是表象，內心吐槽一定非常豐富吧，瞧這滿滿都是戲的小眼神。

話雖這麼說，可謝問辰的改變是實打實的，第二天起俞非晚就看到他跟在公司其他經紀人後頭討教秘訣，甚至懇求帶他一起參加飯局好去拓展人脈——雖然誠懇的表情放在那張禁慾好看的臉上實在有些不搭。

俞非晚甚至在經過公司走廊時看到他賴在人家的辦公室里，臉上是帶點討好意味的笑容：「王哥，你看這個配角，我們家非晚有機會拿到不？」

眼看著對方在謝問辰的低姿態下益發倨傲，她還是忍住了想要衝進去把謝問辰拉出來的衝動，別開頭大步離開。

既然選擇了要走上這條路，尷尬忍耐和羞辱都不過是成功路上必要的磋磨。不摔得頭破血流，怎麼積累經驗在以後危險陡峭的小徑上走的更遠？

可即便謝問辰如此忍辱負重摺節下交，一周下來結果卻是慘痛的，似乎無論年輕的經紀人怎麼努力，都以遭到無情的拒絕和失敗告終。

對著面前撐著額頭坐在沙發上，儘管維持著一向的面無表情，沮喪的氣氛卻不可避免瀰漫滿了房間的年輕經紀人，俞非晚破天荒沒有嘲笑他——打從公司遲遲給她分配不到經紀人的一刻起，這種局面就已經被她預料到了。

她幾乎都可以想象到，秦修霽是怎樣坐在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面，輕描淡寫的吩咐經理把這個叫俞非晚的藝人雪藏起來。

此刻，那個自尊心極強的年輕男人估計正微笑而風度翩翩的審視著他布下的這張網，等待自己灰頭土臉後悔自責的到他面前懇求原諒吧？

俞非晚趴在桌上痛苦的抱怨：「……重生哪怕早半年也好啊，和銘騰簽的三年的合約又不能解，果然雪藏什麼的太傷不起了。」

「嗯？」她身邊對著各種資料發愁的謝問辰沒聽清，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沒事，一時興起感慨一下社會艱險世事無常而已，」俞非晚悠悠嘆了口氣，慢騰騰的從桌子上爬起來打開電腦。

「……」謝問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會被雪藏？」

「因為我一時衝動甩了咱們公司的未來總裁BOSS，」俞非晚說，「沒料到此人心胸狹窄小肚雞腸，下狠手要我付出瞎了眼的應有代價。」

「……」剛剛遭到巨大打擊的謝問辰乍一聽這個驚天的狗血八卦，居然沒有表現出一丁半點的驚訝之情，只是埋下頭一邊繼續去翻那一堆文書一邊淡淡道，「沒事，照2000年《商業影視劇研究》一個課題組的研究報告來看，按照商業言情劇的大體流程，接下來你就該和他針鋒相對，在誤會中糾纏並重新墜入愛河，最後打倒各路女配反派成功嫁入豪門了。」

「……呵，」俞非晚極其優雅的朝天翻了個白眼，「嫁入豪門，然後順利勵志片變宅斗片，傻白甜女主變炮灰么？」

對如此挑釁的語言謝問辰壓根不想去理會，他的回應是繼續低著頭，修長蒼白的手指握著筆極其飛快的文件上勾畫批註，讓一旁等待著和他拌嘴的俞非晚多少有些無力起來。

「現實中當務之急是如何在圈裡打響第一炮，」最後還是俞非晚嚴肅的沉下表情，對著電腦開了口，「你之前對藝人運作模式有過研究，也應該知道好的作品角色對一個演員的重要性。」

「可現在你什麼也爭取不到。」謝問辰一推文件，倒過筆敲了一下桌子，道。

「……那就退一步吧。」俞非晚輕聲嘆了口氣，手指在滑鼠上敲了一下，「——正經角色拿不到，你先幫我爭取一下做武替的機會，這種技術工的活兒應當還是很多的。」

「武替？」謝問辰極其輕微的蹙起眉毛，尾音毫不贊同的勾起，琥珀色眸子看向她的目光詫異而冷淡，「……就你？」

「——嗯，就我。」俞非晚輕輕一挑弧線乾淨的細眉，自然而然的把手裡的筆記本電腦轉了個角度，正對著身邊的男人。

謝問辰目光漫不經心的掃過去，一向冷漠且目無下塵的五官終於出現了一點類似於怔楞的表情。

正對著他的屏幕上是一張證書的jpg掃描文件，上頭四平八穩的噴墨宋體字彷彿在閃閃發光。

——「俞非晚，全國武術段位考評委員會，女子散打八段。」

俞非晚想做武替並不是一時腦熱。

她清楚的記得，上輩子就在兩個半月後，汪盛強導演執導的武俠電視劇《一葉千秋》剛開機一周，飾演女一號的影后沙琪就因突發心臟病與世長辭。劇組臨時換人，連替身都被選去試鏡。

最終被選上的是個戲劇院校剛畢業的新人，而之後《一葉千秋》由於故事精彩、各大主演演技精湛、後期製作精良，一時間收視率火爆了C國大地。借著這股東風，即使她演技也只是中等偏上，也一舉奠定了圈內新科花旦的地位。這麼好的運氣讓當時的俞非晚也感嘆了好一陣子。

不過現在……既然當時替身都被選去試鏡了，她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簡直就對不起重生者的名號。

剛甩掉秦修霽，察覺到形式不對的俞非晚思及此，說干就干立刻去考了散打級數，怕的就是即使一朝明面上的路被封死，她還能從武替演員入行，另闢蹊徑的殺開一條出其不意來。

對她這一決定，身邊人的態度各不相同，但共同一點是都極其懷疑且不可置信——

「什麼~？你要做武替？！」正在嬌滴滴護理髮型的席徽一聽這話連手裡的藥水都不顧了，簡直是在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俞非晚，「——就你~？一直練芭蕾連走路都在向優雅淑女靠攏的嬌弱十七歲少女小晚晚，告訴我你要去吊威亞拍打戲，你不要命啦~！」

「嬌弱的外表並不能掩蓋我女漢子的內心，」俞非晚把一張紙拍在她臉上，「——姐可是有專業官方評定的女子散打八段。」

席徽打開證書的一刻簡直眼睛都直了，她呆愣半晌，突然一把握住俞非晚雙肩仔仔細細的把她從頭到尾打量了好幾遍：「我的媽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來小晚晚快跟姐姐說說你到底拜了何方高人為師~？讓他看看我這身子骨現在開始洗筋伐髓還有救不~？」

「……想太多了，你這根骨多半要打碎后從頭練起。」俞非晚一把拍開她的手，抽過證書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席徽聲嘶力竭的呼喊：「小晚晚你不能這樣啊~！就算你拿了那什麼勞什子證書也要記得注意安全孜——道——嘛~？！」

俞非晚匆匆的腳步頓了下，無聲的閉了閉眼。

——拜了何方高人為師？

當一個人在滿是各色兇手的監獄里待上三年，需要為了每一點資源每一個機會大打出手的時候，再嬌弱的身軀也能被磨練出一套隨機應變的功夫。

想不被人打，就先把自己的拳頭練硬。明白怎麼攻擊最省力又最刁鑽到出其不意，記住人體結構每一個脆弱的擊打位點再不要命撲上去，才能在那群亡命之徒手下獲得勝利。

——散打？

……不，她學的不是散打，是如何將對手一擊致命。

即便銘騰下了雪藏指示，但武替這種技術工種並不在其內。短短几天謝問辰就給俞非晚拿到了三個戲份，後者一大早就坐著謝問辰的車前往第一個劇組。

——結果到了劇組剛一下車，俞非晚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