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可憐鷸蚌笑漁翁

9.可憐鷸蚌笑漁翁

石子鋪成的小路因為少有人至,已經生了滑膩的苔蘚。

兩名十二三歲的少女前後走來,身後跟着一著輕紅一著淺碧的兩名侍女。

走在前面的少女有一張秀麗的鵝蛋臉,雙眉彎彎,眉目精緻,但這份美麗中,卻總是透著股高華清冷之態。

她身邊的少女下頷略尖,眼角上挑,望着人的時候,偶爾有一絲尖利刻薄之態流露出來。

「楚婷,聽說,我那新來的堂妹就住在這裏呢!」尖下巴少女望着前方青色的大門,帶着笑意道。

走在最前的楚婷回過頭來,清冷眉眼間劃過一抹冷意。

「楚姍,你的消息倒真是消息靈通!」

「堂姐過獎!凡是跟你這個天之驕子有關的事情,哪一樁不是惹人矚目?真不知道,我這新堂妹的母親是個怎樣難得的美人兒,居然能把大伯母都比下去!」

楚婷沒有說話,但背脊卻微不可見的僵了僵。

路走到盡頭,侍女上前拍門。不一會兒,朝華打開門,見到聯袂而來的兩名少女,忙屈身問禮。

楚姍搶在楚婷之前,開口道:「遠來是客,我們上門拜訪,堂妹怎麼不出來迎接?」

朝華心下一緊:「姍小姐恕罪,我們小姐身子不好,不能出門,還請您見諒。」

「身子不好?」楚姍皺了皺眉,「本小姐一來,她就身子不好,你們主子病的可真巧!」

「楚姍!若是不會說話,就不要開口。」楚婷臉色一整,呵斥道,「那也是我的妹妹,你這是連我的面子也不看了么?」

「楚婷,你居然護着她?我不是聽錯了吧?」楚姍嚇了一跳,「聽說,因為你這個妹妹的出現,大伯母病了好一陣子。你可真是友愛姐妹呢!」

「那又如何?」楚婷目光一片冰冷,聲音也是如冰雪一般,「你記着,我楚婷的姐妹,容不得外人欺負。」

「容不得欺負?」楚姍冷笑,楚婷要護的人,她偏偏就要可勁的欺負。

「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讓你連面也未見就先護上了!」

屋子裏,君玉將一切聽得清楚,抬頭對朝顏笑了笑,道:「朝顏,抱我出去迎一迎兩位姐姐吧?」

朝顏雖然擔心,還是依言行事。

楚婷和楚姍同時看向了從正門裏走出來的朝顏,還有朝顏懷中的小女孩。

那孩子虛歲也就三四歲大小,看着很是瘦弱,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兩位姐姐好!」君玉笑了笑:「君玉雙腿不便,不能迎接兩位姐姐,兩位姐姐不會怪罪吧?」

「你……」楚姍瞪大了杏眼,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只甩出一句失望的話,「原來你竟真是個廢人!堂堂變異冰靈根楚婷的妹妹,居然是個殘廢!」本以為能噁心楚婷一番呢,可誰知,竟是真么個不中用的。

真是個冷心冷肺的大小姐!朝華微微攥緊了拳頭,朝顏的臉色也不好看,只有君玉,彷彿什麼都聽不懂,依舊微微含笑。

若是一年前,聽見這樣惡毒的話的時候,她心中一定會難過的。可是一年之後,怨懟不甘嫉妒這些情緒,早就被消磨殆盡了。

楚婷瞪了楚姍一眼,清冷的聲音響起:「我是楚婷,是你的姐姐。這是楚姍,二叔家的長女。她一慣就是這麼個刻薄性子,妹妹不要介意。」

「我明白!」君玉笑着點點頭。若是楚婷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不要這麼冰冷,君玉也許能信上兩分。可惜,即便是她極力收斂了,那眼神中雖然不帶殺氣,卻是看死人的眼神。

心中心思百轉,面上卻依然是一副聽不懂的模樣,君玉一邊示意二人進屋,一邊對朝華道:「我這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兩位姐姐,就這花圃的花還不錯,采一束送進來把!要撿平日我最喜歡的幾種!」

朝華心裏一個激靈,小姐最喜歡的那幾種,可都是有毒的。

「你這殘廢的好東西倒是不少!」楚姍的目光掠過花圃,眼底劃過一抹驚嘆和隱約的貪婪。

楚婷的目光微微一凜,若有所思地移開了眼睛。

君玉望了各有心思的二人一眼,默默垂下了頭。

朝顏奉上茶水,朝華也折了一大束花走進門來。五顏六色的花束被她插到了一個青玉花瓶里,瓶子就擺在楚婷與楚華之間的桌子上。

見此,楚婷不由自主地側了側身子,彷彿那束花是洪水猛獸。

君玉有些不解的道:「婷姐姐不喜歡這花么?它們很漂亮,也很香啊!」

「不就是一束花,有什麼好看的!」楚姍撇了撇嘴,眼神卻捨不得從花上移開。明顯是很喜歡,但又放不下身段的模樣。

楚婷僵了僵身子,道:「妹妹既然喜歡,就該好好養著才是。這樣摘下來,用不了多久,花就謝了,香氣也散了。」

「姐姐說得對。」君玉微微有些羞赧,「可有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摘下來。」

楚姍哼了一聲,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外頭養大的,就是沒見過世面。」

君玉紅了紅眼睛,怯生生低下了頭。

「妹妹修鍊多久了?你這修為……怎麼才鍊氣期二層?」楚婷移開了話題問。

「一年多了。」君玉苦惱道,「姐姐是什麼修為?我看不出。」

「我已經築基了!」楚婷平平靜靜道,「姍堂妹是三靈根,今年鍊氣期八層,二十歲之前,也有望衝擊一下築基期。」

「這麼厲害!」君玉驚嘆了一聲,慚愧道:「我修鍊的太慢了!」

楚姍眼中閃過一抹嫉色,她和楚婷年紀相仿,一個築基期,一個在鍊氣期中期徘徊,實在是她心中恨事,看君玉的目光也越發厭惡了。

「你是什麼資質?」她問。

「啊?」君玉似乎有點兒害怕,小聲道,「我是木火雙靈根。」

「雙靈根從鍊氣期一層到鍊氣期三層,勤奮些的話,一年就足夠了!你究竟是怎麼修鍊的?」

君玉又垂下了頭,不說話了。

楚婷解圍道:「妹妹還小,能有這速度已經不錯了,當初,你剛修鍊的時候,從引氣入體到鍊氣期二層,不也用了整整一年!」

「我又不是雙靈根!」楚姍道。「對了,你這個冰靈根,可是一年就修鍊到鍊氣期五層了。」

君玉暗自心驚,原來,不同靈根之間,修鍊速度差別居然這麼大。

可是,朝華和朝顏這一年就從鍊氣期三層進階到五層。

這一年,她可是就沒有修鍊多久。滿打滿算,也就修鍊了有一個月的時間吧!

楚婷想了想,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堆玉瓶道:「我這裏有些適合鍊氣期弟子修鍊用的丹藥,或許能幫上妹妹的忙。」

她指著玉瓶道:「這是養靈丹,修鍊的時候服上一粒能加快修鍊速度。這是聚靈丹,專門用在鍊氣期突破時的丹藥,能增加突破幾率。還有這個,這是洗髓丹,專門用來排出丹毒的。丹藥不能多吃,要注意穩固根基才是。」

「多謝姐姐!」君玉望着丹藥的目光儘是欣喜,示意朝華收起來。

楚姍又嫉又羨,含酸道:「大堂姐可真是大方!」

「姍妹妹有二伯母疼著,還缺這些丹藥不成?」楚婷淡淡掃了她一眼。

諸人各懷心思,楚婷與楚姍不過稍稍坐了一會兒,楚婷便起身離開。

楚姍卻留了下來,看着君玉道:「方才楚婷給你的丹藥呢?」

「啊?怎麼了?」君玉不解的將一堆裝着丹藥的玉瓶擺到桌子上。

楚姍眼睛亮了亮,手一揮,就將丹藥收進了自己的儲物袋裏,回頭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你一個廢人,要這些丹藥也沒用。你記着,以後,楚婷送你的丹藥,都要交給我,明白嗎?」

「可是……」

「沒什麼可是!」楚姍起身,練氣期中期的威壓釋放出來,君玉臉上頓失血色,涔涔冷汗滾落而下。

「我……明白了!」君玉的聲音,虛弱的如門外的風。

「明白就好!」楚姍傲然揚眉,大步走出這素凈的房間。

看着楚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君玉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小姐?您……」朝華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我沒事!」君玉蒼白的笑了笑,指著青玉花瓶道:「送到我房間吧!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糟蹋了呢?」

望着君玉單薄的身子,朝華心裏一酸,朝顏的眼睛也紅紅的。

「朝華,別為我難過!」君玉的笑容淺薄如紙,卻透著蕭涼,「我給楚姍的丹藥,有一瓶是我慣常放在手裏把玩的。」

「但凡是我常用的東西,都會染上花香。楚姍拿了它去……呵呵,且等著看吧!」

朝顏心下一悸:「她會……走火入魔么?」

「不一定。」君玉眼底一片冰雪,輕輕道,「若是她多來幾次的話,應該就差不多了!」

「那也是她活該!」朝顏恨恨道。

君玉用力眨了眨眼睛,將心底的酸澀咽下。這不再是她之前那個世界了,這裏,人命如草芥,實在是脆弱的很。

當晚,君玉破天荒問了朝華楚府中的情況。

楚府住着三房人家,家主楚天行是長房,與嫡妻雲千蝶是有名的恩愛夫妻。兩人有一子一女。長子楚策,是變異靈根雷靈根修士,今年已經十五歲,現在在天音閣中修行。楚策天賦絕佳,十二歲就已經築基,是被門派寄予厚望的天才。而女兒楚婷今年十三歲,資質天賦更勝兄長,十歲築基,如今的修為與楚策相若。這是兩個傳奇一般的人物。

二房老爺楚天寧,也就是楚姍的父親,他是個煉器大師。楚天寧風/流多情,二夫人又是個小門小戶出身的,管不了二老爺。是以,楚天寧的後院花團錦簇,兒女也有不少。楚姍是他唯一嫡出的子女,只是資質差一些,只是個三靈根。

「三房呢?」君玉問。

朝華遲疑了一下道:「三老爺是府里的禁忌,我們只聽說,他獨自住在一個院子裏,長年不出院子一步,再多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君玉聽着,總結出了自己的處境:在這個楚府,她是最不應該出現的人。因為她的出現,楚天行模範夫妻的神話有了裂痕,天才兄妹的身上有了瑕疵。也難怪,她這裏從來都無人理會,連楚天行,也避之不見。

多餘的人。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的出生就是一種原罪。

可是,她又應該怪誰呢?君玉輕輕嗅着淡淡的花香,微微笑了笑,執起筆來,蘸了墨,在紙上輕輕寫下一行詩。

篆字筆畫溫潤流暢,但這一行字卻偏偏險峭如劍鋒。

朝華瞥了一眼,見那一行字寫的是:草木有本心,風骨不折節。何需天地憫,何求美人折?

這正是:

劍開雙刃誰敢借,將計就計起珍瓏。

明捧暗殺來複去,可憐鷸蚌笑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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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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