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措

一晚上，蘇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她美好的時光，無悔的青春歲月。她去衛生間照鏡子的時候，臉上淚痕猶在，兩隻眼睛腫腫的。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用熱毛巾敷上眼睛。

她還在衛生間里磨磨蹭蹭，蘇賢仁敲在外頭敲她卧室的門：「起床吃飯！」

蘇夏嘆了一口氣，其實她時差都還沒有倒過來，她本想刷牙洗臉完再去睡個回籠覺呢。她咬著牙刷含糊不清地沖他喊：「我知道了，別再催啦。」

蘇夏拖著拖鞋出門，蘇賢仁已經準備好了豐盛早餐。紅棗小米粥，一個蘸醬油的煎蛋，幾碟他拿手的小菜，醬黃瓜，炒花生米，五香醬肉。

蘇夏餓了，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吃得香甜，仍舊記憶中的味道。嚴格說起來爸爸的廚藝只能算一般，但是這兩年她在國外，孤零零的時候總是不止一次地想起爸爸做得菜。

「爸，你不吃啊？」蘇夏抬頭就見蘇賢仁坐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吃過了。」蘇賢仁正色道，「有件事我跟你商量下。」

「什麼？」

蘇夏停頓了一下就見蘇賢仁將一疊照片放在她的面前，蘇夏瞄了一下，照片上的好像……都是男人——陌生男人。

蘇賢仁伸手敲敲這些照片，示意蘇夏看過來，他咳了一聲：「去見見吧。」

「去見見？」蘇夏怔了一下，隨即烏黑的眼睛驚訝地瞪向蘇賢仁：「見什麼見？相親？」

蘇賢仁點了點頭，語重心張道：「你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

蘇夏差點將口中的食物噴出來，她猶記得爸爸曾經對她耳提面命：不許早戀！世上沒幾個好男人，千萬被他們的甜言蜜語騙走……blabla的，可如今一轉頭居然讓她去相親？！

這種神轉折簡直讓她難以接受。

「我哪裡不小了，我明明還年輕啊！」蘇夏深呼吸幾口氣，淡定地將面前的一沓照片翻了過去，正面朝下，「我還是先找份工作比較靠譜，真的。」

「工作的事不著急。」蘇賢仁皺著眉頭搖搖頭，「古人云，先成家再立業。」

蘇夏一臉無奈：「爸！您少操心這些事，我……」

「我就你一個女兒，不操心你操心誰？」蘇夏還來不及接話，蘇賢仁突然道：「我前些日子夢到你爺爺了。」

蘇夏聽到「爺爺」兩個字，她沉默地垂下頭去，臉上都是自責的神色，鼻子也酸酸的：「您夢到什麼了？」

「他怪我還不將你嫁出去，他還怪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夢裡他精神抖擻，為著你的事與我吵了許久。」蘇賢仁扯了扯唇，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聲音卻低低地彷彿有無限傷感。

蘇夏默不作聲地將碗里的粥解決完，輕聲問道：「爺爺想給我找怎麼樣的男孩子？」

「他說要家世清白，人品貴重，最重要的是對你好。」

蘇夏眨了眨眼眶中的淚霧，努力沖他微笑：「爸，你將我從外面騙回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去相親對不對？」

蘇賢仁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不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有些事兩人都心知肚明，卻都彼此緘默不言。

「其實啊你跟我說實話我也會回來的，下次不要再詛咒自己生病了，我會擔心。」她軟軟地說著，然後將碗擱在一旁，重新拿起那沓照片攤開。她伸出手指在照片上點來點去：「這些照片是誰選的啊，看起來質量都還蠻高的，事業有成，長相帥氣。」

蘇賢仁看著蘇夏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裡微疼，他驕傲地說道：「我的女兒值得最好的。」

蘇夏勾了勾唇，爸爸，你很少這樣誇我呢。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她從小就由爸爸帶著。爸爸很辛苦，他一邊忙於工作，一邊又要顧著她。幼兒園的時候她的髮型總是多變而別緻，其他小朋友都羨慕地說：「你媽媽手好巧哦。」

當時的她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卻也沒有說，是我爸爸的手巧。他為了給她扎漂亮的辮子，總是一遍一遍地和別的阿姨求教，從電視里看編辮子教程。

爸爸一個人給了她兩份愛，她心疼他，雖然她偶爾會跟他拌嘴，但是她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她不想讓他失望。

蘇夏從中抽了一張照片，笑盈盈地推到蘇賢仁的面前：「這個怎麼樣啊？看著挺斯文的，眼睛長得很好看。」

有點像他。

「嗯，這個不錯。」蘇賢仁也挺滿意，「27歲，碩士，是個網路工程師。」

網路工程師，也是個工程師啊。蘇夏眨了眨眼：「那我去見見。」

許多人、許多事都會過去不是嗎，他已經放下了，她或許也應該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戀情，不求刻骨銘心，只求現世安穩。或許這樣，那段傷痛會減輕一點。

介紹人的效率很快，雙方很快就敲定了見面時間，這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晚上六點，市中心的餐廳。

蘇夏白天在家裡睡了半天，追了幾集宮斗劇，五點鐘的時候才爬起來化妝打扮。她換上一件及腳踝的長裙，昨晚她從樓梯上摔下來膝蓋上青青紫紫一片，不過幸好沒有其他大礙，能夠遮住就好。

昨晚的相遇恍如夢中，若不是這觸目驚心的痕迹提醒她，她都不敢確認其中的真實性。

她化妝的時候，蘇賢仁見了說了一句：「不用打扮，本來就很好看。」

蘇夏一下就笑了，手上的口紅抖了抖都塗到外面去了，她道：「爸，兩年不見你越來越可愛了。」

蘇賢仁一本正經道：「本來就是。」

他的女兒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不施脂粉，乾淨而純潔。

裝扮完畢的蘇夏攤手跟蘇賢仁要鑰匙。

「你自己開？」蘇賢仁皺了皺眉頭，「還是我帶你過去。」

「我大四那會就拿了駕照了，你忘啦？」蘇夏沖著蘇賢仁眨了眨眼睛，「在國外我也有自駕游過，您就放心吧。」

她純粹是不想麻煩爸爸，難得他在家休息。而且她想著相親的時候自己開車更方便，若是與對方沒什麼溝通語言，直接走便是了。

她親自開車去了，將車開進了地下車庫。正好是飯點，到處停滿了車，她轉了半圈終於找到一個停車位。

然後她就開始犯難了，其實她欺騙了爸爸，她在國外基本上沒怎麼開過車。更甚至她早就忘了如何倒車停車，於是就直接將車頭往停車位里開，她的停得不是很好，與旁邊的柱子只相差一點距離，不過總算是停好了。

這個時候相親對象給她發了簡訊，是約見的地點和位置，他已經到了。

蘇夏不喜歡遲到，也不再糾結停車問題。五分鐘之後，她準確地找到了他。對方穿著格子襯衫和西褲，頭髮很短。他正坐在沙發上優雅地地喝著茶，見她過來時，禮貌地站了起來，微微一笑：「蘇小姐？你好，我是蔣譽。」

蘇夏這才看清這個人，長得高高瘦瘦的，臉比照片上白凈一些，長相周正，眉目清秀。

「你好。」蘇夏沖他點了點頭。

這是蘇夏第一次相親，不過並沒有抱太大期望，所以也沒什麼約束感。對方是個謙遜溫和的男人，因著平日工作的性質，有點宅，可她與他聊天過程中卻發現他閱歷豐富，很有內在涵養。

「蘇小姐這兩年在國外音樂學校進修，回來可有這方面的打算？」

「嗯，有吧。」也不知道為什麼，自蘇夏坐在這兒起，就莫名地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有誰在看著她似的。她不由地往後看了看，卻什麼都沒有，她想，肯定是她太神經質了。

一頓晚飯後，兩人對彼此的基本信息都有了一定的了解。飯後，蔣譽邀請蘇夏去看電影，新上映的好萊塢大片。

蘇夏對這種大片興趣缺缺，她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不過對方似乎很喜歡，時不時地發出輕笑聲。

一場電影兩個小時，蘇夏中間好幾次想走，又覺得堅持一下也沒什麼，反正不是他，以後還會有別人。

當電影院里的燈光終於亮起來的時候，蘇夏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然後就悲劇了。她懷裡還有半桶爆米花全都灑在地上了。

旁邊的人都朝著她看過來，蘇夏有點囧，蹲下來一顆一顆地撿起來。

「我再去給你買一份吧？」兩排位置之間過於逼仄，蔣譽有心無力，只能站在一旁。

「不用，只是不想給工作人員造成負擔。」蘇夏說完話又挪移了一個位置去夠跑得遠一點的爆米花，只是她今天穿著細跟高跟鞋，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往旁邊摔過去了。

「小心。」蔣譽莫名地有些好笑，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你沒事？我來。」

「沒事沒事。」蘇夏囧囧地說著，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莫名地覺得有一道冷厲地視線朝她投來，她好奇地往旁邊看了看，好像這些人她都不認識啊，今天頻頻出錯覺還真奇怪。

蘇夏和蔣譽從電影院里出來，蔣譽問她：「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

蘇夏下意識地回答：「回家，我還有點事。」

蔣譽微笑地看著她：「我送你。」

「不用，我車就停在下面。」

蘇夏和蔣譽的車停在兩個方向，所以兩人到了地下室就分開了。蘇夏找到她的車時，才鬱悶地發現先前車子停得位置太差，好像很容易碰到旁邊的柱子。

她硬著頭皮左退退右退退，退得滿頭大汗，然後她的車子突然動不了了。

她從後視鏡里看到她的車子完全卡在旁邊的柱子上了，完全沒有縫隙。蘇夏打開車門從柱子上下來，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現在完全是進退兩難。

她拿出手機，上面沒有幾個國內朋友的號碼，她拍了個照發給白芷：「怎麼辦？」

對方發來了一連串的省略號：「……你乾的？」

蘇夏給白芷打電話，幾乎要哭出來了：「怎麼辦啊，姐姐？我好像回不了家了？」

「你怎麼能幹成這樣啊？千萬不能再往後退了，否則後視鏡就壞掉了。你要不先把車放在這裡，出去打車回家？」

「哭，這裡是出了名的難打車，我還要走很久。」蘇夏今日開車來也有這個原因在。

白芷特別抱歉：「我今天去l市了，要不你等等，我去找人幫你……」

「不用不用，我找我爸爸吧……」蘇夏欲哭無淚，她還真不想讓人知道她幹了這麼蠢的事。本來不想麻煩爸爸，最後能夠求助的也只有他了。

她才剛掛了電話，就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要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