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信疑,忠謗

80.信疑,忠謗

葉仲卿斂了笑容,眼睛也慢慢的冷了。

「你們是誰的人——太子?還是景王?」

燕青起先還能神色如常的和她對視,後來不知怎麼被她目中的正義之色刺到,有些神色不自然的別開了頭,「將軍何必一定要問呢?」

「若是見得了光,如何說不得?」她皺眉掃過周圍的兵士,昂然道:「堂堂鬚眉男子,本該保護婦孺,可你們如今卻在這裏欺負一個弱女子——問問你們的良心,還配的上『男兒』二字嗎?」

滿場寂靜,人人都低下了頭。

「葉將軍,燕某,燕某這也是不得已……將軍就別為難我們了。」

葉仲卿聞言,微微提起手腕,道:「燕青,現在是我為難你,還是你為難我?若是你祖上泉下有知,說不定寧願你不曾繼承了你燕家的箭術!」

在場的先鋒軍都是燕青麾下的,個個都曾學過燕家的基礎箭術,聽得葉將軍這樣訓斥,人人都覺得面上無光,有幾個心性不堅的面上已現出羞慚之意。

燕青畢竟在軍中風浪見久了,斷然不會被她就這樣說動。心神只恍惚了一下,就又扣緊了葉仲卿的脈門,道:「知道將軍足智多謀,也知道將軍對我恩重如山,可燕青如今追隨的那一位——肩上負着的也是江山社稷。將軍,就不要拖延時間了。」

說罷,他點頭示意錦柒身邊的兵士動手。

可忽然間,從葉仲卿脈門處傳來一股大力,震得他手不由彈開。

秋水在刀鞘中將眾人撥開,迴風輕嘶一聲,竟從他馬前一躍而過。

好險,還好時間勉強是夠了,還可以再用一次太為經。

「七七,快走!」葉仲卿夾着馬腹彎腰伸手,已將錦柒拉上馬,她催動迴風向遠處狂奔而去。

變故來的太快,幾個機警的騎兵立刻的人追了出去,可惜迴風腳力太健,轉眼就和他們拉開了好幾個馬身的距離。

「邪門兒!」燕青唾一句,飛快的甩手,待手上麻感稍退,就奮力從箭囊中夾出箭搭在弓上。也許還是心軟了,放箭的一瞬間他終究還是偏了準頭。

感覺到身後那個抱着自己的身體震了兩下,錦柒惶惑的轉頭去看,那雙手卻將她的頭按在肩頭靠好。

「七七……別怕。」

她聽見她的阿卿這樣說,而後,有腥熱的黏膩一點、一點浸濕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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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就是谷陽成了,錦柒下馬,輕輕拍了拍渾身用炭塗得漆黑的迴風,「我很快回來。」

迴風蹭了蹭她的手心,錦柒目送它走入到一邊的矮林中,而後轉身向谷陽城中走去。

這裏離檀州足足有三百里,應該不會有人再追過來了吧?雖然這樣想,靠近城門前,錦柒還是將身上粗布的衣服又扯得皺巴了一些。

順利的通過了城門口,她逐漸放下些心,進藥鋪時也就自如多了。將在肚子裏翻來覆去推敲一路的話又溫了一遍,她輕輕在櫃枱上叩了叩,「勞駕,店裏有川穹、沒藥、元胡、川烏嗎?」

「有啊。」稱葯的夥計本在櫃枱后,聽見來人的聲音嬌柔婉轉,慌忙笑眯眯的抬頭應道。入眼發現對方是個麵皮焦黃、衣着破舊的農婦,心中大失所望,也就不冷不熱起來,「要多少?」

錦柒不太懂這些世故,心裏又記掛葉仲卿,所以也沒覺得怎麼,道:「每樣二兩。」趁著那人稱葯的功夫,又問:「這兒有貴妃面和白芨嗎?」

這兩味兒葯可不常用,那個夥計半掀了眼皮掃她一眼,「這兩味兒葯可不常用,你要買去幹什麼呀?」

錦柒蹙了蹙眉,略一沉吟,面上帶出些憂愁,嘆道:「家裏的弟弟頑皮,踩到了山中獵戶的捕獵夾子。村裏的大夫說,要想不留病根,就一定要各找三兩半回去。」

「呵——你們村裏的大夫還有點兒本事。」

錦柒草草的點了點頭,有些焦急的瞧着他。

那小夥計已利索的將先前四味兒葯裝好,撇撇嘴,想了想道:「貴妃面是有的,但是今年雨水多,這白芨可有點貴,你銀錢帶夠了么?」

錦柒從懷中取出個粗布縫的小包,打開裏面是小半截金步搖。猶猶豫豫的遞過去,面上的不舍也剛剛好,「這是我娘的嫁妝,另外半截上次抵給村裏的大夫了,你看看成么?」

那夥計瞧見金子,眼前先是一亮,而後飛快掩了神色,假意嘟囔:「這半截能值什麼錢啊,真當我們藥鋪是施捨要飯的了,我們掌柜的都不一定會……」

錦柒聽他說的難聽,心中有些厭煩,皺眉強笑着開口,「我真有急用,要不也不會吧這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要是不成,我弟弟就真的沒救了。

「這……行吧,那我去幫你問問掌柜的。」那夥計見她面上焦急神色不似作偽,價也壓得夠了,就收了把戲,擺擺手進了後堂。

「多謝。」

錦柒點點頭,站在櫃枱前靜靜的出神兒,忽而有人掩了她的嘴,將她挾出了葯館。她心中一驚,再顧不得許多,張口就去咬那人的手。

「殿下別急,是景王讓我來的。」那人見狀慌忙附在她耳邊低聲表明身份,見錦柒停了掙扎,他也就放開她道:「時間緊急,那葯館的夥計很快就會報官,殿下莫問,先雖我來。」

錦柒將信將疑的跟着他走過街角,轉頭停步去看,果然方才的葯館中追出了一群衙役,正站在街上四處打量。

那書生打扮的人站在她身後,自然也瞧見了,稍等了一會兒,見衙役散了,才又道:「殿下也太不小心了些,這樣製作精美的器具,如何會是尋常人家的有的?又趕上這樣的時候,怎麼能讓人不起疑心。」

錦柒卻沒有接話,只退開兩步,和他保持距離。

見她如此舉動,男子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黑底的木牌,牌子上用硃砂描了個篆書的景字。男子將牌子遞給她,行禮道:「在下莫平,曾受景王殿下救命之恩,已經奉命在此侯了殿下兩天了。」

不動聲色的將牌子翻過,認得背後的景字最後一筆上有個小小的缺口,錦柒才確定這是哥哥的信物。

還了一禮,有些赫然,她為難的輕聲開口,「我手中沒有銀錢,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放心,銀錢早已為殿下準備好了。」莫平解下腰間的荷包打開,只見裏面有銀票若干、幾錠銀元寶、散碎銀粒十餘顆,甚至在暗袋中還別了幾片做工精巧的金葉子。他將荷包遞給錦柒,又將背上的褡褳接下,雙手奉上,「巧在莫平也略通醫術,殿下方才尋的葯這裏都有。家父手中配出的幾服外傷葯也還使得,不才已經為殿下一併裝進去了。您還有什麼需要?只管再提。」

「我……」錦柒是從來不曾求過人的,這樣向別人要東西,雖有着景王的安排,還是難以啟齒。可葉仲卿還命懸一線,耽擱了這麼久,真的再也拖不得了。這麼一掂量,縱然她漲紅了臉,也還是囁喏道:「要是能有四兩枇杷葉、一兩半生地,再有石蓮肉二兩就更好……」

「好,殿下只管從先前進城的城門出城去。盞茶時間,莫平一定為您收齊,送到城外。」

「多謝。」整日來的擔憂終於有一刻可以,錦柒出了口長氣,低頭道謝。

細心的男子決出眼前人兒有些疲累,貼心道:「那在下就先告辭,城外見。」

「等一下。」她喊住了行色匆匆的人。

莫平聞言駐足,有些疑惑的望着她,但耐心的沒有催促。

躊躇著,最終咬了咬下唇,問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惑。「哥哥怎麼知道我會北上,過谷陽城?」

莫平聞言一愣,而後笑得無害,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只是聽說景王殿下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佈置了人手。」

四個方向么……知道景哥哥有雄才偉略,只是沒料到他的勢力已經深入到了如此境地。

葉仲卿之前問燕青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錦柒心中隱隱閃過了一個念頭。似乎,景哥哥也有下手殺她的動機。她抬眼,不肯錯過任何微小的細節,「為什麼如此興師動眾?」

莫平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狐疑,皺了皺眉,問的不明不白,「殿下不知道?」

錦柒答得更加不清不楚,「知道什麼?」

莫平四下望了望,天光正好,清朗之下,沒有任何可疑的形物。

他謹慎小心的湊近一些,深黑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葉仲卿殺了西車先王万俟度弼,自然成了眾矢之的。是以平白失蹤的殿下您,如今也正被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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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君懷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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