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四十一)

西都往事(四十一)

鳳清趕回西都時,霍堂已先他一步到了西都:借的是押送後援軍資的名義。

霍堂在大帳內見到安西王時,安西王已是疲憊不堪,只是強撐著眼皮道:「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五叔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孤已兩天兩夜沒睡了,體力已到極點。」

話音剛落,人就趴在大案上睡去了。

霍堂默默的看著這十六歲的安西王的頭頂半晌,被胡中鋒等人請了出去。

八月開始有風了,這西涼刺史的一臉的絡腮鬍須被風吹亂,眾人只看到他臉色鐵青,嘴巴一張一合,彷彿是氣得在喃喃的罵。

他確實在罵,當那批高級將領紛紛過來打招呼時,他就一路撒野:「一群狗娘入的,享盡了榮華富貴,個個養得膘肥體壯,就是不知怎樣做人!」

「有一點事夾起尾巴躲掉,我**你等的娘!」

「睜大眼睛瞧瞧,你們是靠誰活著,靠誰有今日,一群狗娘入的!」

胡中鋒聞訊出來,面無表情:「王爺好不容易有點睡覺的時間,刺史不要吵鬧了!」

霍堂瞪了他一眼,悻悻的「哼」了一聲:「胡中鋒,你是王爺的師傅吧?」

「是。」

「是李恆的師傅吧?」

「胡某確實有幸跟隨了皇上多年。」

「你少來這套。」霍堂朝地吐了一口,「你說明白了,到底向著哪一個?」

胡中鋒的灰眸不露一點情感,只是漠然的問:「霍刺史,有人問你要手還是要腳,你會怎麼回答?」

霍堂瞪了半晌,突地哈哈大笑,一拍胡中鋒的肩:「霍某不喜歡你的回答,不過極喜歡你這個人。」

他又吐了一口:「總比這些狼心狗肺背恩忘義的畜生好。」

「胡某不敢跟畜生相比,這對不起生身父母。」胡中鋒一本正經的說。

一群高級將領皆是面紅耳赤,齊齊站著,不敢再出一聲。

霍堂傲慢的揚長而去:「你們不敢,我去問問霍修明。我倒要看看這對父子怎樣面對列祖列宗!」

鳳清在王府附近的街上正看到霍堂打馬出來,一路朝著東門狂奔去,知事情不好,趕緊跟上。

他攔住霍堂,苦苦哀求:「五叔,你不能撇了王爺離開!」

「你是問罪來的,這時撇了王爺,別人會怎麼想!」

霍堂的眼睛血絲密布,喉結上下,最終說了一句:「這事我管不了,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西涼的那個平安。」

「鳳清,你也別管了。」一聲長嘆,這西涼將軍頹然的垂下了頭。

馮鳳清調轉馬頭,默默的讓出了道,讓霍堂一行人通過。

如果到此時,鳳清還沒覺悟的話,那就未免太小看鳳清了。但他與西都主大帳的那個人一起長大,早已血肉相連,視為自己的手足,豈會在旁看著,任人受宰割!

而安西王見到獨自歸來的他,心中彷彿已有了數,只點了點頭,示意他跟上。

嚴峻而穩重的馬騰監軍,終於歸來了。

「天子出自安西府,對這裡甚是挂念,言及昔日,甚是動情。」

「至於大魏出不出兵,相信王爺心中是最有數的,他倆兄弟親密無間,想必天子是不願看到王爺再有什麼閃失......」

「馬監軍,」安西王也帶著他進來,若無其事的打著招呼,對著這一臉正經的師傅點頭示意,「聽說運來了好東西,你打算怎麼用?本王一會兒想單獨聽一聽。」

安西大將軍霍襲古畢恭畢敬:「王爺,馬監軍重去了上京,但不能確定皇上會不會出兵相救,各個將領都在猜測,想聽聽王爺的意見,好心中有個數。」

「安西府說到底是大魏的一部分,同根同種,皇上沒有坐視不管的理。孤也是剛得到上京通知,大魏正在調兵,全力支持安西府。」

安西王很是鎮定,只是他看出來了,眼中還是有了幾分不耐。

這群狗娘入的!他幾乎要狂叫起來。

但他只能垂下了眼,心中悲憤:沒有人知道這安西王付出了什麼代價。

幾天前,得到上京的密信,這安西王問他一個問題:「鳳清,當初孤是不是在大哥的羽翼下長大的?」

他含了熱淚:「是這樣的。」

「孤回來時,他攔著孤,說自己不願孤被人踐踏。當時孤就感到奇怪,現在看樣子,孤欠他甚多。」

「王爺太相信鳳清了,別說鳳清會被人矇騙,就是對鳳清本人,王爺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應該全盤信任。」

「鳳清,」燈下的安西王看上去孤孤單單,卸下盔甲的身體單薄,看得他心中酸楚,「孤有心,自然會感受得到,誰在說真話。」

這安西王頹然去了金城一趟:會見了大魏天子李恆。

他被通知接安西王時,已是三天後。

他被留在院子中,程內監這次對他很客氣,一路招呼:「范都尉,你先等一下,皇貴妃還沒起來。」

他等了很久,才見程內監掀簾,大魏天子李恆抱著包得嚴嚴實實的人出來。

「起來吧,鳳清。」任是誰都能看出李恆的心情非常舒暢,眉眼間都是笑意盎然,「皇貴妃沒睡足,路上不準打擾她。」

安西王醒來時,已是在西涼,整了衣裳從車裡出來時,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鳳清,這樣算不算是報答他了?」

他心中一抖,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鳳清,他對孤很好,只是孤這次又會騙他了。孤不知他會不會原諒孤了。」

他聽見這十六歲的安西王的聲音帶了蒼涼,吐出一口氣,望著西涼巍峨的樓閣,對他說:「走吧,讓他先留在這裡。」

這一路關山重重,他只看到安西王坐在自己坐騎「寒風」上飛奔的背影:挺立、孤獨、悲愴。令他一次又一次動容,抹去眼角無聲的眼淚。

而這批大帳內的將領聽了安西王的話后,卻幾乎同時長舒了一口氣,氣氛霎時歡騰起來。

安西王往後一靠,對上了馬騰那探究般的眼睛:「馬監軍,孤想聽聽,怎樣才能將胡羌軍的主力殲滅在此。孤,想讓胡羌為入侵付出慘重的代價!」

馬騰瀟洒一笑:「在下也有此意,看樣子胡羌軍是碰上了末日了。」

大帳里的將領幾乎是屏息,不敢大聲喘氣,看著這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躊躇滿志的樣子。

蔣武建、呂文煥與幾個將領站在角落,不知在嘀咕什麼,臉色沉重無比,然後甩開眾人,趕上連玦而出的兩人,問:

「王爺之傷,是否已痊癒?安西府眾人都想要個準話。」

此兩人哪裡是問傷情的,分明是問安西王去留。

馬騰立足,吩咐蔣武建與呂文煥:「你們是老將,知道此時軍心穩定的重要性。有些事情,就不要來煩王爺了,王爺需要休息。」

蔣武建馬上明白了:「請王爺和監軍放心。」

他的心沉到了冰海里:他知道霍襲古利用他不成,會去找其他渠道。只是他一直不相信馬騰會與霍襲古及李恆妥協。

「小徒兒,我這師傅攤上你,真是倒霉透了。」他聽到這馬騰開著玩笑,而王爺一臉笑意,只覺得愈發不妙。

王爺看著裝模作樣搖頭嘆息的馬騰,也笑得狡詐:「師傅,聽說你曾打過徒兒的主意,有這回事不?」

鳳清本以為這馬騰最起碼也會臉紅一下,誰知此人居然開口便說:「你肯定從李恆處已知,師傅是斷袖。師傅現在真是悔不當初啊,早知小徒兒會許給師傅,當初什麼事不好乾的,怎麼偏偏就斷袖了!」

王爺幾乎是抱頭鼠竄。身後傳來馬騰一連串的笑聲,彷彿成了「斷袖」是很快意的事。

晨曦微現,一輪紅日半拖著身子,后終於爽快了,快速爬到半空。對面山頭的牛角先「嗚嗚」的響了,后金鼓衝天,羌人如螞蟻般從各個山頭湧出.

西都上的天空,幾乎無雲。只有一輪焦陽,烘烤著大地,烤得處處生煙。

安西王出現在城牆上,四處巡邏,鼓舞士氣,所到之處,城牆上都是歡呼聲。

十天前,大魏天子李恆下詔,向胡羌宣戰,先頭騎兵早已在李翔飛的帶領下已快速突進隴右,西都的壓力陡然一輕。將士們都開始有了笑意,後方供給充足,老百姓是不分日夜運送物資,各地也源源不斷的將避暑的藥材送來,城牆上的避暑湯是一日不斷,士卒們只要換班下去,馬上就有綠豆湯送上。

對於西都來說,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一眾將領都躊躇滿懷,等待反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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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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