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十)

西都往事(十)

小王爺在那次哭過之後,他再也沒見到小王爺霍昭智哭過。

世子對這惶恐不能安睡的幼第說:「昭智,你以後還有大哥。有大哥在,你定無事,只管安心睡覺。」

「大哥絕不會再拋了你,你放心吧。」

他們集體擔心了很久,不知世子營的人會遭受怎樣懲罰,但世子只去了一次大帳,就平安無事了。

不過鄭源被殺后,世子與王爺徹底翻臉時,他是跟在世子的身邊的。

世子那時已經不忌諱別人會知道此事。他最終護著幼弟,進了大帳,當著眾多求情的將領,不等安西王霍真問話,就沖著上面怒喊:「鄭源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毀掉昭智!」

「畜生!你沒頭沒尾的嚷什麼!」王爺氣得發抖,撈起手旁的綠墨硯一下子砸了過來,「你公然違抗命令,還一來就指責起孤來!」

呂文煥趕緊上前擋了一擋,接住了大硯。

世子的眼皮都沒眨一下:「違抗命令?本將軍本還想反了!父王要慶幸,兒子最終沒上了別人的當!」

霍真氣得連拍大案:「霍昭武!」

他走了下來,伸手就想揍這個言出無狀的大兒子。

他的小兒子一把站在了兄長的前面,一言不發,雙眼如刀,冷冷的直視自己的父王。

霍真那舉起的手就怎麼也打不下去了:「昭智,你走開。」

「我還活著。父王是不是又失望了?」

小王爺霍昭智淡淡的說,眼光卻是銳利,如同尖刀,直刺向安西王霍真。

霍真立時雙手顫抖。

胡副將在後一把跪下,抱住霍真的雙腿:「王爺息怒。那幾個少年已經全說了,確是鄭源想圖謀不軌,幸好小王爺及時發現,殺了他。此事證明,已姑息不得,容得了這次,定還會有下次!」

「有人想離間王爺與世子兄弟,王爺千萬別上當!」

蔣武建將軍和一些將領聞言相視。蔣老將軍大驚:「王爺明鑒,區區一個鄭源,不會如此膽大!」

「父王不查,我查!」世子簡直快要瘋狂了,「我決不放過幕後兇手!」

「昭武!」霍真冷靜了下來,厲喝,「昭智沒事就好,不許將事情鬧大!」

「鬧大?父王也不看看昭智的處境,你讓他以後都這樣下去?」世子冷哼,「想毀了昭智,這分明是為王位而來!」

大帳里一片靜默,包括他在內,都只顧去咀嚼這句話了。

「母妃和沒出生的小弟弟的事情,這次,我一併算了!」

帳中,霎時一片嘩然。只見安西王霍真直喘粗氣,一隻手捂住胸口,伏在案上,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帳中眾人沖了上去,趕緊叫人進來,搶救不已。

世子拉住旁邊的一直默不作聲的小王爺:「走,你還有大哥!」

兄弟倆不顧大帳里的眾人一再勸說,揚長而去。

只有他和初月知道鄭源之事的真相:自從小王爺出逃回世子營后,世子一旦出征,必帶上幼第。去少年營上課的時間極少,他和侍衛們都心知肚明世子不放心,哪敢有一瞬間的鬆懈。

鄭源想打林滄海的主意是真,至於小王爺,那是有心也沒空隙讓他鑽。

但世子和小王爺這麼做,定有他們的道理。

世子人從大帳一回來,就將心腹喚來。他和胡崢一組,趙偉浩和初月一組,被世子派出去,分別帶人到了北庭。

「林昇遠坐鎮敦煌調度。」世子下令,「選好精幹的人馬,分散出去,立時換上老百姓的衣裳。」

「把他們母子都殺掉!」世子給了圖紙,鳳眼血紅,「為我母妃和昭智報仇雪恨!」

當那個王爺的「貴妾」孫嫣然質問他們犯上作亂時,他輕蔑的笑了一聲:

「王爺怎麼會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幹什麼?他若是不許,會讓我們殺到這裡來,誰敢這樣膽大包天!」

是的,若不是王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馬是根本出不了大營。他們這些人心中有數:只不過世子必須擔著一切后責罷了。

只是,他們始終找不到庶子霍佑明的下落。

趙偉浩一組也到了北庭,追殺到王爺的姐夫孫家,除了走脫了孫天豪的一個兒子,統統都殺光了。

胡崢帶他們殺入北庭大將軍府,公然索王爺的大姐和寧郡主。直到霍修明回來,令弓箭手圍住胡崢,把他們全都拿下為止。

他們這組不罷手,繼續按照名單搜索人員。整個北庭被他們攪得人仰馬翻,人人自危。

這明目張胆的屠殺震驚了北庭所有的知情人,只是西都的安西王霍真面對著雪片似的飛書,始終保持沉默。

北庭大將軍霍修明面臨著世子駭人的指控,只是霍真也保持了沉默。

安西大營,不肯罷休的世子霍昭武帶著幼第,憤怒出走大營,被胡副將等人攔住,跪地苦苦哀求,才回了安西王府。

安西大營的知情者一邊倒,支持世子兄弟,要求嚴懲「幕後兇手」。

胡副將和蔣老將軍在王爺的住處跪了一天一夜,要安西王「痛下決心,不可縱容」。

霍修明最後親自押送他們這些人回西都,在安西王大帳前長跪不起,將一母之姐和寧郡主和一干人送上。

安西王出來,扶起長兄入內。

一會兒胡副將出來,讓他們四個進去,厲聲喝令:「記住,所有的事泄露一字,全家皆誅!」

他見到雍容華貴的和寧郡主,渾身是血,暈死在大帳當中,而身邊還有兩個婦人的屍體。

霍修明臉色慘白,彷彿不敢置信一般,望著上座的安西王霍真。

霍真也責備大兒子:「昭武,你違反軍律,私自讓人馬出營,來人!下了兵權,圈禁等待發落!」

世子叩頭:「容兒子先殺了仇人!」

自然有人喊冤,比如和寧郡主的奶嬤嬤的兒子,在北庭軍的糧草處任職,被處斬前,再三磕頭,讓他們放過家人:「當年王妃和小王爺之事,是郡主強令家母尋產婆做偽證的,家母事後,也非常害怕,常夢見王妃索命,不久就死了。小的那時才幾歲,根本不可能參與,望饒過小的和家人。」

當時,他們以為自己已明了事情真相,安西大營的一眾人都血紅了眼,憤怒得望著台上站在安西王身邊的北庭大將軍霍修明。

霍修明巋然不動,但閉上雙眼。

安西王讓世子兄弟親自行刑。

他第一次看到小王爺殺人。手起刀落,一刀殺了和寧郡主,然後扔下刀,直直的站著,看著兄長斬殺其他人。

霍真下來抱住他,白髮蒼蒼,老淚縱橫,看得安西大營一眾人都淚下不止。

但小王爺一把推開了安西王霍真:「求父王,饒了那些孩子!」

然後頭也不抬,從刑場離開了。

他與其他人都同情的看著這小王爺踉蹌離開,發現小王爺霍昭智的眼中,一滴淚都沒有。

自此之後,安西軍一批知情的高級將領對北庭大將軍霍修明父子好感盡失。

其實就在那時,北庭大將軍霍修明父子,註定不能執掌安西府。

他在西都最後見到這小王爺,是世子霍昭武又一次出征回來,小王爺背脊筆直,策馬走在兄長的身邊,一身銀甲,臉上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鎮定與疏冷,面對著歡呼,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彷彿西都大街上的一切,都沒在他的眼中。

吩咐他的那通話,也是跟以前的口吻截然不同。

小王爺迅速成長了起來。

據說那事後,小王爺與安西王關係極緊張,小王爺對安西王霍真很是冷淡,父子衝突不斷。

所有的知情人都同情這開始拒人於千裡外的不幸的小王爺。

只是他總想起那倆個少年沒去成湖的那個夏天,那個少年無憂無慮的笑容。

那人之前,除了身份之外,只是在長兄庇護下的一天真活潑的少年。

霍昭智十三歲時突然登位,因為原安西王霍真身體一直不好。

也有傳言,說霍震霆死前,曾吩咐一批重要將領:霍真之後,傳位給霍修明的兒子霍襲古。

但安西王霍真在大營駐紮這麼多年,深得人心,安西軍上下早已認定安西王霍真,對霍昭智登位齊心擁護。

而世子隱在了幼第的背後。同很多人的詫異不同,他那天聽了大帳里的那通話,已明白了一些事情。

安西王霍昭智以飛快的速度成長了起來。這樣一個冷峻鎮靜的主政安西府的安西王霍昭智,才符合眾人心中的想象。

霍昭智也不負眾望,彷彿永遠都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永遠都是判斷正確的。

在安西府危難時,安西王霍昭智與其父一樣,披甲上陣,指揮若定,將來敵一一殲滅。

後來,已沒有人敢直視安西王霍昭智,他比前兩任安西王更得人心。因為,此人已被神化成安西大地的神邸,包括那人的奇異的八字,也被虛幻成不平凡的象徵。

這就是安西王霍昭智的以往!

可即使是安西軍的精銳被帶走,安西府面臨著統一后的羌人前所未有的攻擊,他還是始終認為:沒有世子霍昭武,就沒有小王爺霍昭智。

安西王霍昭智所有的一切,來自大魏皇室的潛伏者——先太子嫡子李恆!

只是現在,柳景灝的心裡開始墜入冰山,無邊無際的冰冷。

馬騰曾有一次醉醺醺的來找世子霍昭武,喝醉了的馬騰在內院碰到了自己的父親馬璘,一把扭住自己父親的衣領:「我警告你,你和霍昭武想跟李玄作什麼勾搭我都不管,但碰我小徒兒一下,任是誰我都不放過!」

馬璘氣得滿臉通紅,但彷彿奈何不了自己的這個兒子,只是呵斥:「亂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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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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