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二十九)
大魏宮裡的日子並不難過,如果這幾個有趣的人兒繼續發揮他們八卦的精神的話。
可惜不久,她就怎麼也找不到這幾個人了。實在是憾事。
最後一次聽這四人八卦,是在她第十次溜出來時,此四人八卦了一下陳后與失蹤的養子的事。
「據說那小宮女因禍得福,被太上皇想法討走了,生了一個兒子,但因母親是罪臣之後,照大魏律法,不得入宗譜。」
「別賣關子了,快點。」
「後來是托在了陳后的名下,可事情也奇怪,這小皇子養到五歲,不見了。」
這四人也不見了。她甚至在長恩宮的宮女、太監住處四處尋找,就是找不到人。
還好,人生總有樂趣。
新來的魚振元是個難得的人才。此人心思頗靈活,深得她心。
比如這次,他給她弄來了上京最新的話本兒,整整十本。
她翻了翻,趕緊合上,兩眼不由自主的掃過周圍,隨後樂得直誇:「魚振元,你小子真是機靈。」
「還有呢。」魚振元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掏出另外幾本,「這才是寶貝。」
她拿過看了一眼最上面的書名:《蘇子與**仙》,還不大明白,再接下去翻開一瞅,嚇得一溜煙的就往書房裡面跑。
「你小子快出去,該幹麼就幹麼去,明白嗎?」
「魚振元明白。」魚振元其實一進來,腿就不由自主的在初月刀一般寒厲的眼神中直顫抖,她話音一落,這小太監就一溜煙沒了影子。
她一瞄窗外,陽光正好,不見人影,真好!
於是翻看了半下午的話本。
魚振元弄來的話本都是精品啊,難為了一個太監,竟知道這些事,還研究到這種地步,看看這本《元微之艷史》:
紗櫥月上,並香肩相勾入房,顧不得鬢亂釵橫,紅綾被翻波滾浪。花嬌難禁蝶蜂狂,和葉連枝付與郎。
這元微之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那個嗎?
嘖嘖,不知是杜撰的還是真有其事,反正清白不了,文人才子皆流氓!
還有一本:真是話本中的最高境界啊,有些內容實在半掩半露,引人深思,思而不得啊。
比如話本中的一個豪貴公子和他的小男友,居然也好到難捨難分的地步。公子上京趕考,離別前居然這樣寫:
下西風黃葉紛飛,染寒煙衰草萋迷。
合歡未已,離愁相繼。想著前暮私情,今日別離。想那腿兒相挨,臉兒相偎,手兒相攜,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成灰。
這憂愁訴與誰?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淚添九曲黃河溢,恨壓三峰華岳低。
字絕情美,此書包紅!她嘖嘖贊絕。
斷袖要是斷到這份上,斷斷也無妨!
《蘇子與**仙》開頭就寫: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綵線輕繞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寫得一本正經啊,情意綿綿,可她一看到後面,打了個冷戰:這男主角子沾,已是五十;而王朝雲,只有十二歲!
娘的,原來是老翁蒼顏,佔了一枝海棠!
《宮闈秘事》更是引人思索:某朝某代某一來自西方的狐精,化為歌妓,因樣貌出眾,歌喉清麗,與當朝太傅有了一腿,最後狐精被贖,以良家子的身份納入府中,日夜與太傅宣淫。
太傅有一妹,相貌出眾,在宮中受寵,與狐精勾搭,狐精施展妖法,竟迷惑了君王,弄得宮闈烏煙瘴氣。
太子看不過眼了,於是屢次上書勸諫。
狐精懷恨在心,與丈夫和小姑密謀,找人仿某妃嬪的字寫詩給太子: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藉機會陷害太子與妃嬪有染。太子被誣后,隨即被賜死,引發大亂。
詩嘆曰:從來巧笑號傾城,狐媚太傅眼用情;裊娜腰肢催命劍,輕盈體態引魂兵。故園有夢空歌月,此地沉冤未息肩;怨氣漫漫天應慘,依然都帶血痕薨。
你還別說,這些話本確都是精品,字詞優美,口齒留香。
她被初月叫出到後院時,真是萬分不舍:好生有趣,可惜也有很多迷惑,只來得及匆匆一翻內容,來不及細細研究。
初月對她每日怠工的行為很是不滿,一直練到銀縷過來點燈為止。
晚上,她看李恆的目光就深邃了些,惹得這廝不斷發笑,夾菜時手都在抖。
她知道這乾坤宮中的任何事都瞞不過他,這廝心中憋得發慌,於是便乾脆問:
「皇上哥哥,你以前在安西府,有沒有過——嫂子之類的?」
她還真替大魏擔憂,他要是全「歪」的,這樣大魏的江山就玩完了,還連累了那四個人見人愛的美人。
李恆大概聽著這味兒不對,給她夾了兩片炙鹿肉,瞪了她一眼:「什麼亂七八糟的!朕不是娶了你了,難不成你非要當填室不成?」
「那,全是男人?」她更小心翼翼了,李恆在安西府的年齡就不小了,為何會沒有女人?
真是引人遐思啊。
這下李恆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
「霍昭柔,你這傻瓜!」
他再獨自氣急敗壞了半天,接下去這大魏皇帝一副頹喪狀:「你到底傷著了什麼,變得如此古怪無比,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她趕緊糾正錯誤:「皇上哥哥,你根本沒斷袖的傾向,只是那時忙著教導昭智和我,我倆活生生的把你的大好時光誤了。」
這大魏天子再也咽不下任何東西了,一甩筷子,指著她就罵:
「誰是你皇上哥哥,你再這麼叫我,當心——朕揍你!朕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
她嚇得直了眼,連連道歉。
李恆站起來,怒氣沖沖的往外走:「敢情心中,把朕當禽獸了!」
誤會啊誤會,她本還沒領悟到這種地步,誰知有人居然自己按捺不住了。
領悟后的她直在後面追著,跺腳:「皇上哥哥,你別嚷嚷!」
李恆回過頭來,一雙鳳眼裡全是怒火,瞪視了她半天,才突地長嘆一聲,重新折回來。
「也罷。教了這麼多年,不多這一回。」
他親自去書房將她的大大小小的話本兒都搜了出來,揀了幾本出來,磨著牙齒:「你這愛好倒一直沒變。」
她眨巴著眼,理直氣壯:「皇上,昭柔以前是大家閨秀,守閨訓得很;現在嫁人了,研究這些,徇得是婦道。」
李恆一下子威嚴全無,為她的話笑得死去活來:「閨訓?婦道?你兩樣都掛不上邊。」
「不過閨訓你是無法補了。婦道朕倒可以開導你。」
她現在知道此話的厲害了,連連搖手:「皇上哥哥去開導別人吧。我都懂了。」
「你再亂七八糟的叫!」李恆急了,「再叫,別怪朕動手。」
她一下子閉了嘴,李恆卻盯了她半天,似笑非笑,一雙鳳眼幽幽淼淼,點了點她額頭:「小傻瓜!」
他真的抱她上榻,摟著看話本。
這一段寫得倒不錯:燈下笑解香羅帶,遮遮掩掩,換上了睡鞋。羞答答二人同把戲綾蓋,喜只喜說不盡的恩和愛,櫻桃口咬杏花肋,可人心月光正照紗窗外。好良緣,莫負美景風流賣。
「有什麼想法?」
「櫻桃口咬杏花肋?這是什麼意思?」
接下去她馬上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卸妝時,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那紅腫的雙唇,心中直罵李恆——禽獸!
問題是他「禽獸」她時,她居然沒反抗!傻乎乎的被「禽獸」完了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咂摸了一下,看得李恆眯了眼直笑,又「禽獸」了她一回。
這回「禽獸」她的程度就嚴重了:親著親著,舌頭竟跑到她嘴裡去了。親著親著,「小豬包」都被捏了!
她居然一直暈乎乎的,任李恆這廝施為。
這些話本果然讓人心猿意馬,害人不淺也!
李恆卻心情大好,親自給她塗上一種膏藥,綠綠的,涼涼的,一會兒,嘴唇就好了。
「怎麼這麼嫩這麼軟?」李恆摸著她的唇,一雙鳳眼中簡直發著綠幽幽的光,「昭柔,要不要再接著研究話本兒?」
她嚇得渾身打顫。蒼天吶,要是毀在李恆手中,那就要一輩子呆在這鳥籠里,爭水爭食爭李恆了!
錦蘭早把多餘的被子拿走了,她非哭著鬧著硬要錦蘭再加一床被子,卷著向里,睡了一夜。
醒來時,居然又是在李恆的被子里,李恆的胸口依舊溫暖舒適。
「皇上哥哥,怎麼不去上朝?」她趕緊往後移去。
「休沐。過來!」李恆一拉她,「朕本想起來跟胡中鋒練幾下,你死皮賴臉的,一隻腿兒壓著朕就是不挪開。現在一睜眼,偏生就裝模作樣了!」
「那我去找初月,練練了。」她趕緊起身,一咕嚕就翻過了李恆,躍下了地。
李恆倚在床頭,冷眼看著她,一雙鳳眼裡都是寒冰。
她進大魏宮后何時見過李恆這樣?嚇得連人也不喚,自己穿梭到後面去了。
一會兒出來,已換好了衣裳,挽好了髮髻,連個招呼也不打,速度奇快的出了內室,一溜煙到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