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流

尤二姐在娘家坐立不安，她同聞訊趕來的三姐夫妻,說了自己的顧慮,三姐丈夫書雖然讀得不多，舉止有些粗俗,腦子卻很好使，他使人打聽了一番后，說道：「候缺不容易,得家裡朝上都有背景,才輪得上好差事。按職位高低位置，得使銀子買缺，若家裡無銀子，候缺一兩年也是常有之事。」

尤二姐丈夫原本家底就窮,兩個女兒都快到年紀嫁人了，哪來的銀子買官缺，尤二姐是有一筆嫁妝銀子，但這是她的保命錢，她還要養兒子，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拿出來的。

後來還是尤老娘去了寧國府，恰逢賈蓉今年調回了京城，他看在繼母尤氏多年替他打點家事的份上，答應幫他跑缺。

有關尤二姐孩子長得象賈璉的事，賈璉也聽說了，他成親十幾年，妾室也納了，偏偏一個兒子都沒生出來。聽說此事，賈璉心裡就開始留意起來，偷偷瞧過孩子模樣后，他就琢磨著要把孩子接回來。

他與賈蓉交情好，自然不會瞞他，聽得賈蓉目瞪口呆起來，他這個便宜二姨、三姨，早年同他父子也有那麼一層關係，後來她們出嫁了，他去了西北打仗，最近他才得知她們的消息。

孩子的事，繼母尤氏告訴他了，賈蓉這些年飽嘗了人間冷暖，看不慣賈璉的做派，覺得二姨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容易，淡淡地答道：「既然璉二叔當初都派人下藥，要弄死二姨腹中的胎兒，如今你就當沒這個孩子存在吧！」

賈璉本來理虧，苦笑道：「但凡我有一個男嗣，我也不會想去接這個孩子。」

賈蓉勸道：「這事鬧出來，就不是小事，二姨夫前途被毀不說，榮國府也沒好處，若被御吏翻出陳年舊事，只怕你家爵位旁落。璉二叔真要兒子，二嬸不讓，你就在外頭養一個，生下兒子再抱回去，或者讓二嬸從丫頭裡挑一個好生養的，去母留子便是。」

賈璉想想也只能如此，雖然他也很喜歡那個孩子，畢竟他上了人家的族譜，這事鬧出來，尤二姐就沒了活路，東府顏面也不好看，悻悻地回去了。

賈璉回去同妻子商議此事，王熙鳳堅決不同意，她就不相信自己生不出嫡子來，賈璉發狠地道：「既然你不同意，拼著和東府翻臉，我也要把尤二姐的孩子要回來。」

王熙鳳大驚失色，忙追問事情究竟，賈璉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事情捅了出來，連賈蓉跟他說的，都一字不漏地告訴了她，王熙鳳很想跑去撕了尤二姐那張狐媚子臉，你嫁人就嫁人唄，偏偏要把那孩子生下來，如今那孩子都五六歲了，抱回來也養不親。

事情鬧出來對榮國府和她都不利，蘭兒巧兒也快說親了，若府里傳出不好的名聲，讓巧兒怎麼辦？大嫂和姑姑不恨死她才怪。

如今老祖宗身子不好，兄弟不爭氣，自家叔叔又不在了，沒人替她撐腰，她成親也十幾年了，要攔也攔不住，總不能讓二房繼承爵位，她只能先退一步了，等她生下嫡子后，再圖謀此事。

王熙鳳冷聲說道：「我答應二爺便是，為妻會選幾個身家清白，好生養的丫頭，二爺記得要留子去母。」

賈璉見母老虎答應了，歡喜地道：「夫人早答應此事，說不定我們都能當祖父祖母了，也不用聽這麼多年閑話。」

王熙鳳心裡暗恨不已，卻無可奈何，她這個身子偏偏不爭氣，如今連寶二叔都有兒子了，他們長房還沒有兒子。姑姑說寶二叔若再生一個兒子，就過繼一個給長房，她願意，可二爺不願意。

有尤二姐這個孩子在一天，她想過繼也不能，侄子哪裡比得上親生子，真得撕破臉，二爺休了她也做得出來，為了她的巧姐兒，她不得不退讓。

想起尤二姐，王熙鳳心裡酸溜溜地不是滋味，帶著孩子嫁人還能嫁個進士，想想她的母親尤老娘，帶著兩個拖油瓶女兒，照樣不是嫁個給官員，也就釋然了。

她很想把此事捅給尤二姐丈夫，說道：「若那二姐夫君得知真相，還不休了尤二姐！」

見自家姑娘那幸災樂禍地笑容，平兒知道她手段毒辣，於是勸道：「姑娘，若此事捅出來更不好，那尤二姐沒了去處，還不得死死纏住我們二爺，她又生了兒子，更麻煩。」

王熙鳳想想也對，事情捅出來了，那尤二姐纏上二爺就更麻煩了，外人更要說她善妒，不賢惠了，巧姐兒的婚事就要泡湯了。

只是讓她就這樣放過尤二姐，心裡總有些不甘，恨恨地罵道：「便宜那個狐媚子了！」

平兒心裡暗道：「做人留一線，給那尤二姐活路，何嘗不是給姑娘自己活路？王家如今敗落了，照這樣下去，二爺遲早會納妾的，如今二爺待姑娘還有些夫妻情分，倘若這些情分都沒了，二爺不休妻另娶已算好了。」

林如海和林黛玉得知王熙鳳張羅著給賈璉納妾的事，於是放下心來，給尤二姐丈夫補了山東登州一個府廳學正，正八品的缺。

林如海見尤二姐丈夫是個老實人，做不了主官，做個副手還行，既然當了多年教書先生，這種府廳學正、教諭輕省事，最適合他了。

見不是實缺，尤二姐和尤三姐夫妻都很高興，賈蓉也覺得這樣子最好，他也看出二姨夫是個老實人，心裡感慨林姑老爺真是目光如炬！

賈蓉見三姨夫雖然書讀得不多，舉止有些粗魯，但腦子管用，三個孩子書也讀得不錯，於是留他們夫妻在京城幫他做事，順道把尤老娘也留了下里，她若跟著二姨夫他們一道上任，遲早會惹出禍端來。

尤老娘本想跟著尤二姐一道上任，結果被尤氏給留下來了，尤三姐新開了一家糖果鋪子，給她份子，讓她幫忙經營。尤老娘既想跟著二姐去登州，好擺官太太架子，又捨不得白花花地銀子，最終還是銀子戰勝了，她留在了京城。

焦辰飛、李珏和秦石頭順利地考上了庶吉士，進了翰林院，馮淵則補了揚州教諭正八品的缺，就先回江南去了。焦辰飛則和李珏一道啟程回金陵祭祖了，焦宛清和李雲昊也一道回去了。

因這次回去后，李雲昊就要留在金陵了，李珏、焦宛清憐惜兒子，一路都讓他跟著夫妻倆睡，想方設法滿足兒子的要求。

李家雖說人丁單薄，但李家家大業大，產業大都在金陵，金陵才是李家的根基，這麼多產業，都讓僕人看管，祖父祖母也不放心。

再說祖父祖母年紀大了，故土難離，不願意來京城，別說祖父祖母了，就焦宛清外祖父外祖母寧願呆在金陵，也不願留在京城，他們習慣了溫山軟水的江南，習慣了身邊的人和事，根本不願去外地，尤其是北方乾燥的冬季，讓他們很不適應。

年紀大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哮喘，在北方冬季就很難熬了，江南一年四季都有青菜，北方冬季很少看到青菜，焦宛清外祖父整日念叨著青菜，盼著回金陵了。

不要說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就焦宛清上輩子是北方人，她也喜歡江南，難怪很多北方人去了江南，都不願意回來了。

李珏和焦辰飛中舉小心早就傳回金陵了，六月中旬，焦宛清一行終於回金陵了，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小兒子。

李雲傑已經七個多月了，開始認人了，無論李珏和焦宛清怎麼哄他，都不讓他們夫妻抱他，焦宛清心疼得兩眼淚汪汪。一直過了三四天，混熟了，小傢伙才肯讓父母抱他。

李雲昊知道自己不能跟著父母去京城上任，心裡有點難過，但他很懂事，反過來安慰父母道：「爹爹娘親和弟弟都去京城了，若昊兒也去京城了，太爺爺和太奶奶就沒人陪了。昊兒願意留在金陵，陪太爺爺和太奶奶。」

焦宛清抱著兒子失聲痛哭起來，李珏也在一邊抹眼淚，連聲說道：「好孩子！好孩子！」

不管焦宛清如何捨不得孩子，李雲昊最終留在了金陵，望著碼頭上兒子越來越小的身影，焦宛清哭得暈倒在丈夫懷裡，她捨不得孩子，也捨不得夫君。

焦宛清一路有些悶悶不樂，李珏安慰道：「宛兒要習慣這種事，孩子們以後長大了，遲早也會離開我們身邊的。祖父祖母其實並願意我出來做官，他們捨不得我離開，李家產業也夠我們揮霍一輩子了，我做不做官，他們根本無所謂。祖父他們年事已高，不好跟著我們四處奔波，我又不願放棄自己的從小的願望，只能讓昊兒代我們承歡祖父祖母膝下。」

焦宛清哭道：「阿珏說得，宛兒都明白，宛兒只是捨不得昊兒。」

李珏低聲說道：「我也捨不得昊兒！出來做官的，倘若是家中嫡長子，長媳大都要留在家中打理家事，侍奉翁姑，小妾跟著丈夫一道上任；翁姑開明一些，則留下嫡長孫，讓媳婦跟著兒子一道上任。次子幼子情況稍微好一些，夫妻孩子還能相聚在一起，但有些翁姑也不願媳婦跟兒子一道上任，擔心兒子在外頭，瞞著家裡存私房。」

回到京城，焦宛清買了新宅子，搬出了焦府，開始過自己的小日子，李珏在翰林院編書的差事很清閑，時常去岳父那裡，幫忙打下手，焦辰飛不喜歡刑獄律法，他更喜歡去農田水利，打算等翰林院期滿后，他就去工部了。

迎春的丈夫沒考上庶吉士，他父親替他謀了差事，正好在工部，他和焦辰飛說得來，時常混在一起。秦石頭則喜歡編書，教書，李珏說他任滿，乾脆別謀外放了，去國子監教書好了。

焦宛清搬出去后，日子過得極為輕省，練練武，哄哄孩子，空閑時則和林黛玉、賈迎春她們聚聚，後來連薛寶釵也加入了她們這個圈子。

榮國府的事，焦宛清多少也知道一些，賈寶玉考中了舉人，娶了禮部郎中的小女兒，他妻子十分潑辣，兩人處得並不好，賈寶玉經常在寺廟裡廝混，讓他父親和母親很是頭痛。林如海做媒，史湘雲孝期滿后，年初時嫁給禮部一個小官做填房，如今也有三四個月的身子了。

至於那個侮辱大爺爺的賈蓉，焦宛清見過一次，相貌同陸展元非常相似，焦宛清差點認錯去。焦宛清曾試探過幾次，那人並不是陸展元，只是一個同陸展元有幾分相似之人。

想著賈蓉的妻子是秦可卿，父親是賈珍，焦宛清就沒了報復他的意思，想他活著也是日日受煎熬，父親和妻子給他戴了那麼一頂綠帽，讓他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據說他到現在還未續娶。

有時焦宛清也會想，若那賈蓉是陸展元，秦可卿是何沉君就好了，她一定會買很多鞭炮放給他們，慶賀他們這一家子。vv,,但焦宛清也知道這是自己瞎想，她雖不再是耿耿於懷的。陸展元可以娶何沉君之外的任歡陸展元了，對當年之事，她心裡還一個女人，何沉君可以嫁陸展元之外｝昌意的任一個男人，她就是不願意看到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