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從某種意義上講，杜威和趙紫薇算是同一種人。

他興沖沖的背着裝滿小食品的運動包到站后，就一直好奇滿滿，四處閑逛，就是不肯去吃飯。

東遊西逛便罷了，還是不是順便拿手機拍兩張照片，像個遊客似的評價：「這地方挺文藝啊，有點像烏鎮。」

「你來桃源你家裏人知道不？」趙紫薇每次看到這傢伙都覺得很操心。

「知道，我媽還讓我跟找你重歸於好呢。」杜威壞笑。

「不不不，我這小廟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還是叫阿姨另請高明吧。」趙紫薇立刻撇清關係，再度邀請：「你不餓我都餓了，走，先吃點東西。」

「怎麼就知道吃，那個小日本呢？」杜威摩拳擦掌：「你們學校還沒下課嗎？」

「跟你沒關係，快點的。」趙紫薇拽着他的棒球服樣式的外套就往酒樓奔去。

「怎麼就沒關係了，好歹我也算娘家人，必須幫你把把關。」杜威自吹自擂，絲毫不見外。

「前夫也算娘家人？」紫薇目瞪口呆。

「咦，你承認你是我前妻啦？」杜威笑個不停。

「那又怎麼樣，誰年輕的時候沒有犯過錯，沒誤入過歧途啊？」趙紫薇望天。

「什麼，我是你人生的巔峰好不好？」杜威大言不慚。

這回格格大人連話都不想多講，便硬生生拖着他進了酒樓。

——

見到好吃的，罵人家「就知道吃」的杜威比誰都歡，風捲殘雲之際還不忘關注沒胃口的紫薇，含糊不清的問：「你剛才還說餓了的，要是嫌油膩，我給你帶了柚子！過年的時候你不是說我家樓下水果店的柚子最好吃嗎？」

正在胡思亂想的紫薇非常驚訝，眼睜睜的看着他從包里捧出個圓滾滾、黃橙橙的柚子，不由感嘆道：「傻子，你不嫌沉啊！」

「所以說像我這樣的好男人真的不多了，就算你喜歡吃豬肉，我也可以幫你把豬牽來。」杜威很得意。

趙紫薇滿頭黑線的轉移話題：「說真的，你到底來幹嗎？」

聽到這個杜威放下筷子恢復認真臉，小聲道：「我在網上看了你小姨的那個節目，看來這兒都是臭流氓啊，我得親自巡視下你的安全問題。」

「我好得很。」趙紫薇雖然嘴上不屑，心裏面卻一暖。

杜威真的算是她所有朋友中最簡單的那一個，不懂心計，也不計較得失，對別人好的時候，永遠都是毫不掩飾的好。

雖然跟他並沒有什麼男女之間的感情，但趙紫薇仍舊特別、特別的在乎這份友誼。

——

梅花已經開敗了，租賃的小院裏久無打理，空無一物。

父親還沒有歸來，卓鶴便也懶得自己回去。

所以難得到來的周末，他便獨自躲在教室里看書。

可惜心裏面裝的事兒太多，坐上半天，也沒能讀進去幾行。

空氣暖了，彷彿天都便藍了。

面癱軍無意識的瞅著窗外發起呆，表情比尋常時更加空洞。

直到發現校門口忽然見一前一後跑進來的身影，眉頭才微微皺起。

本以為紫薇是因為不高興而故意氣自己，才說什麼前男友之類的鬼話。

沒料到她還真的更個同齡的大男孩在一起，兩個人交談甚歡、嘻嘻哈哈，怎麼瞧都是物以類聚。

——

「這學校也還不錯嘛，我以為你是坐在希望工程里那種教室，每天淌著熱淚，瞪着充滿求知慾的雙眼……」杜威趁著周日沒有門禁，非要參觀桃源一中，前腳剛進門，後腳就開始胡說八道。

「閉嘴，你傻不傻？」趙紫薇被逗的滿臉無奈，伸手就要揪這傢伙的耳朵。

無奈杜威長得高，握住她的手腕習慣性嘲笑：「短腿薇！」

「你放開，別逼我動粗！」趙紫薇氣憤不已。

「你已經動粗了啊，但是你打不過我。「杜威同情的嘆了口氣。

紫薇毫不客氣的抬腳踢中他的小腿：」受死吧！」

吃痛的杜威立刻抱着傷處原地亂跳：「卧槽，最毒婦人心啊！」

「呵，說我是短腿，我看你是斷腿吧。」趙紫薇正諷刺著，毫無防備的看到卓鶴從教學樓里走出來的身影，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奇怪了起來。

察覺到異樣的杜威回頭瞅了瞅，因為格格大人少有的彆扭模樣而對情況立即瞭然於胸，瞬間歡樂衝到卓鶴面前說：「你就是我的接班人吧？新年那次多虧了你幫我，不然我就慘了！」

趙紫薇感覺自己變成了石化多年的雕像，被風一吹，就漸漸的散掉了。

原來她根本不用處心積慮的跟面癱君鬥智斗勇，只要杜威這嘴一張，仇恨立刻爆表。

毫無意外，卓鶴連平日裏對待陌生人的張弛有度、彬彬有禮都不見了，他的語氣令紫薇莫名其妙的有點緊張：「你過來。」

無奈杜威的逗比是見過大世面的逗比，根本不受任何外物影響，他繼續笑呵呵：「哥們，難得我從北京來一趟，幹啥這麼冷淡啊，來陪我玩會兒唄！」

「學校有什麼好玩的，我們走吧。」趙紫薇趕緊拉住杜威這傻子的手，生怕他受到挫折。

「好，你想玩什麼？」卓鶴竟然瞬間回復了平靜，淡淡的問道。

「打籃球！打籃球！」杜威對一切運動永遠有着超乎尋常的熱情。

「你不要抽瘋……」趙紫薇對着他牙咬切齒的低聲威脅。

結果杜威竟然一把就把她拎開，勾搭上冷淡至極的卓鶴，開始稱兄道弟的往體育館走去。

被遺落在後面的紫薇格格滿臉生無可戀，只能無可奈何的跟在後面，扮演着完全被無視了的悲慘角色。

——

假期的體育場，沒有半個學生，空曠到走路都有回聲。

之前就覺得杜威這回忽然探望非常詭異，眼看着他跟卓鶴真的去換了件運動服準備打籃球，格格大人終於忍不住叫道：「別鬧了，杜威！」

她從來都拿卓鶴沒辦法，平時也只使喚的動這個逗比，因此想也沒想就說出這種話。

可惜話聽到面癱君耳朵里，又有了別的意思，他看了眼這兩個完全同頻道的人，什麼都沒說，就去取籃球了。

杜威已然偷看到卓鶴摘下眼鏡的俊臉，趁機對趙紫薇嘖嘖搖頭：「你也就是瞧見人家的長相走不動道吧？我覺得他挺可怕的，小小年紀如此陰沉。」

「我覺得你的智商才可怕，走吧。」小丫頭被氣得沒辦法。

「我不，別影響我們男人之間的交流。」杜威立刻拒絕。

「男你妹啊。」趙紫薇急的快要團團轉。

正在此時，一個籃球被砸到杜威腳底下，這逗比立刻接住，跑去和卓鶴玩了起來。

趙紫薇可不關心他們打得怎麼樣，就怕卓鶴一個不高興把杜威當場給拆成好幾截，想到前天早晨看到的那把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籃球場邊大聲說：「喂，你不走我走了！」

杜威置若罔聞，眼睛裏只有籃球。

卓鶴也不知抽了哪門子的瘋，竟然會被這麼不靠譜的傢伙激到，在籃球場上分毫不讓。

聽不到回答的趙紫薇鬱悶半晌，索性真的轉身朝外跑去。

她還指望有誰追過來，結果那倆男孩壓根不理不睬，跑遠了，都還能聽到籃球打到地板的沉重聲音。

幹嘛要管他們死活？

紫薇一個氣憤，乾脆獨自回宿舍睡覺了。

——

自從剛開學時打籃球招惹到蘇許以後，卓鶴就不怎麼來這裏練習，加之尚未痊癒的槍傷，拉扯之間總覺得隱隱作痛。

幸而趙紫薇這個「前任」的球品和長相一樣不招人討厭，過程中始終沒有太過分的動作，打到累了，就嘻嘻哈哈的跑到場邊喝水：「哥們，你挺厲害的嘛！」

卓鶴知道他是故意把那丫頭弄跑的，聞言便平靜的問：「所以，你想怎麼樣？」

杜威的老爸在京城算個不小的官，從小人中龍鳳見得多了，卻仍覺得紫薇在意的這個男孩兒有種令人恐懼的氣質，他笑着說：「幹嗎這麼嚴肅，上次你幫了我，我們也是朋友了，我是來還錢的。」

話畢他就從包里拿出個裝着現金的紙袋，遞給面癱。

卓鶴接着，並沒有太大反應。

杜威俊朗的臉上坦蕩蕩的都是陽光，語氣也非常誠懇：「北京快開學了，明早我就得走了，所以今天就跟你說一聲，雖然家裏逼着我跟紫薇相過親，但後來也真沒什麼，只是混在一起的朋友，她那人你應該也知道，大大咧咧的，就知道臭美貪玩，沒什麼心眼兒，認識她這一年，我真沒見過她在乎過什麼東西，唯獨提起你的時候手忙腳亂的，我老笑話她，又覺得她有點可憐。」

「可憐？」卓鶴覺得這個詞並不悅耳。

「你別見怪，我想事情很簡單，要是你對她好，她應該很快樂，如果她不算快樂，那應該是你對她不怎麼樣。」杜威用濕巾擦乾淨臉，套上了外套。

卓鶴沒有話可以回答這個接近於孩子氣的結論。

杜威咧嘴一笑：「來的時候我那幾個哥們都說我了，說我不該多管閑事，但紫薇我不能不管啊，告訴你啊，她這種姑娘不多見，你要是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傻裏傻氣的話一說完，他就把包里背了兩三天的零食都倒在看台上：「這些都是紫薇喜歡吃的，幫我跟她說聲，晚上的飛機，現在必須得走了，拜拜。」

卓鶴目送著這個異常灑脫的傢伙大步流星的離開了籃球場，因運動而急促的呼吸平靜了，心中的波瀾也漸漸恢復原狀。

世間唯有趙紫薇這種人，才能吸引到如此簡單到稀有的朋友吧。

她總是沒來由的發光發熱，讓所有生命所有的過客，都忍不住湊上前去，享受、也珍惜著平價而無暇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