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兩周后——

小天使兒童福利院的大廳里，小孩子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一張桌子，五個小孩子加一個大孩子盯著手中的牌，緊張得跟參加賭王爭霸賽一樣。

「U——NO！」其中的大孩子蕭筱扔出一張牌，大喊一聲。

孩子們都喧嘩起來。

「你又只剩一張了？」拿著牌的孩子們更加心塞。

「哈哈哈，你們想贏我，還早了一百年！」蕭筱丟下一張王牌，囂張地哈哈大笑。

「可惡啊啊——」

「好了，孩子們，吃飯了，快去洗手拿飯碗。」福利院的王院長從廚房出來，笑著對圍成一團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說道。

「再等等，還沒決勝負呢！」手裡最多牌的一個男孩子大喊道。

「快點去！再不去就別吃了！」常扮黑臉的趙阿姨中氣十足地喝道。

她在孩子們心目中積威已久，一句話讓大家立刻一鬨而散，紛紛跑去洗手。

「下午決勝負！」打牌的孩子們撂下一句，才匆匆放下牌跑了。

蕭筱迅速將牌收了起來，與其他阿姨一起在大廳上擺桌子與凳子，趙阿姨與王院長端著大鍋菜出來擺好，蕭筱熟練地為拿飯碗出來的孩子們盛菜。

這個民辦的福利院有一百來個孤兒，除去嬰孩和不能自理的智障孩子，還是七八十個人，每次吃起飯來就跟打仗一樣，幸而他們都很有紀律性，排隊打完菜后就各自去各自的位置坐下吃起來。

等蕭筱忙完，已經有小孩子吃完了，她喂飯不夠專業，只能速速吃了飯去幫忙洗碗。才洗到一半，趙阿姨走了進來接手她的工作，「快別把你一雙嫩手洗糙了，你去哄孩子們午睡吧，好多孩子都在找親親姐。」

蕭筱笑著洗乾淨了手出去了，等她走進女孩子們的通鋪房間時，許多小女孩都叫了起來，「親親姐來了，親親姐來了！」

「你們快躺下，不然我不親哦！」

「才不要你親……」一些小女孩嘴硬，但身子卻乖乖縮進了被子里。

蕭筱之所以被孩子們稱為「親親姐」，是因為她喜歡在孩子們午睡時親吻他們的額頭，一個一個地親，男孩女孩都不例外，所以被他們稱成了親額頭狂魔，簡稱「親親姐」。這回她也逐一地親過孩子們的額頭，希望他們午間能有個好夢。

下了樓回到大廳，她又馬不停蹄地檢查上學孩子們的作業，王院長的忙碌也告一段落，坐下來整理著孩子的衣服，一邊與她閑聊，「笑笑啊，聽說你要考研究生出國，學業上是不是很繁重？」

「嗯，主要是要考能保送有獎學金的，所以才比較難考。」蕭筱在作業上做錯的地方打叉叉。

「是嗎……如果忙不過來，你就別來幫忙了，畢竟你的學業要緊。」

「沒事兒的，我可以應付得來，並且再怎麼著，星期六星期天也要休息嘛。」

「唉，那就好，孩子們都很喜歡你，等你出了國他們一定會很想你。」來福利院幫忙的志願者是有的，但是能堅持下來的年輕人沒幾個，蕭筱大一的時候與幾個志願者一起過來，到現在只有她堅持每個周末都來看望孩子，兩個暑假也時常過來，才跟孩子們建立起了友好的感情。

「是呀，我要是出不了國，過一年也要畢業了。」蕭筱想想，有些遺憾。

「你不打算在這裡工作嗎？」

蕭筱搖搖頭，「我已經想好了……」正說著話，她的手臂被一隻小手輕輕抓住，她轉頭一看，是天生啞巴的四歲小男孩軒軒沉默地站在她面前。

「睡不著嗎，軒軒？」蕭筱微笑著問。

軒軒點了點頭。

「想抱抱嗎？」

軒軒又點了點頭。

「好咧，來。」軒軒在一年前被父母拋棄在小天使門口，他是男孩里最內向最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蕭筱並不吝惜自己的懷抱。她調整了位置，將瘦小的軒軒一把抱在懷裡，摸了摸他的腦袋。

「又向笑笑姐撒嬌呢。」王院長笑道。

軒軒乖巧地靠在蕭筱的胸前一動也不動。

蕭筱親了親他的額，就著這樣的姿勢繼續檢查作業。

「剛剛咱們說到哪了……」

「院長，有兩位客人，說是想參觀一下我們的孤兒院。」趙阿姨跑進來，再次打斷她們的對話。

有客人，大多意味著有人想收養小孩，亦或是有意資助福利院，這兩者都是小天使福利院急需的，王院長忙站起來，迎向趙阿姨已經帶進來的兩名男士。

蕭筱抱著軒軒站了起來，抬頭看清來人，不由吃了一驚，「段先生？」

來人正是段默言與他的助理袁柯，兩人都是西裝革履，一派精英風範。

正想與他們打招呼的王院長不禁轉過頭來，「你們認識？」

段默言看見她並沒有顯出太多的驚訝，「笑笑，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當義工、段先生呢？」

袁柯說道：「我們公司打算做些慈善事業，老闆不放心交給慈善機構，所以打算親自調查一下捐助對象。」

「段先生您要資助小天使？」蕭筱一聽，頓時喜笑顏開。

「我得先看看有沒有必要。」

王院長立刻道：「當然，當然，我是小天使的院長王之梅，熱烈歡迎二位的光臨，請先到辦公室坐一坐吧。」

段默言看了袁柯一眼，後者立刻明白地對王院長笑道：「王院長，敝姓袁，這是我的名片。其實我在周四打過電話，說是近日有時間便過來拜訪，不知王院長忘了沒有。」

王院長恍然大悟，「你是太一科技的袁先生。」她對他與他們公司印象深刻，因為他們主動發了許多文件與傳真來證實他們公司的真實性，顯得很有誠意。

太一科技？原來段默言是搞技術的嗎？蕭筱有些好奇。

「正是，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老闆段默言段先生。」

王院長熱情地與段默言打招呼，並與他握了握手。

袁柯簡單介紹過後，掛著職業微笑道：「那就麻煩王院長您帶路，我跟您去辦公室看看資料。」

「咦，那段先生……」

「哦，我們老闆不喜歡看枯燥的文件資料，請吧王院長。」

「哈哈，好。」在袁柯半強硬的禮貌下，王院長只得點頭引路，並向趙阿姨使了眼色，示意讓她先好好招呼段默言。

兩人腳步聲漸遠，大廳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趙阿姨立刻擔起大任，「段先生，快請坐，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段默言依言在蕭筱檢查作業的小桌子旁坐下。因為這裡的桌椅板凳都是照顧小朋友的需求買的小凳小椅，一米八的男人坐下，小腿就有桌子那麼高，就好像巨人誤入了小人國似的。並且那張椅子還有些不牢固，他重量一下去，整張椅子就跟快散架似的歪了一歪。

段默言擰了眉，惹來蕭筱撲哧一聲。

趙阿姨尷尬道：「不好意思段先生，我們這些椅子該換了哈哈。」她一邊說一邊左右環顧，只是大椅子都在院長辦公室中，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蕭筱又挪了一張椅子給他，「段先生您兩張一起坐吧，這樣穩一點，這裡都是小凳子，您將就將就。」

「不要像跟上司說話一樣，我不是你的老闆。」段默言道。

「哈哈，好，那我叫你段大哥嘍。」蕭筱本來就不習慣先生先生地叫，並且段默言親力親為觀察捐助對象的行為讓她對他的好感驟升，她認為他是真心實意要為孩子們投資做些實事，頓時親切感倍增。

「嗯。」段默言滿意地點頭，真箇按她的意思兩張凳子合在一起坐了，趙阿姨倒水去了，蕭筱抱著軒軒坐了下來。

段默言跟她懷中的小鬼頭視線對個正著，蕭筱有眼色地介紹道：「這位是王軒軒，今年四歲，軒軒，這位是段哥哥，來，打個招呼笑一笑。」她一邊說，一邊對著段默言指指喉嚨搖了搖頭。

段默言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怎麼只有他一個小孩？」

「哦，其他的都在睡覺。」

「他怎麼不睡？」

蕭筱笑嘻嘻地低頭，疼愛地摟了摟軒軒，童聲童氣地道：「我們軒軒愛撒嬌啊，是不是啊，軒軒？」

軒軒木訥的臉上浮出一絲羞澀與柔和。

「是缺愛……」

段默言的愛字說到一半，因為腿上被人踢了一下而頓住。他詭異地低頭看看褲子上的腳印，緩緩抬頭古怪看向蕭筱，後者紅著臉尷尬地對他乾笑兩聲，情急之下湊到他耳邊輕聲解釋，「小孩子聽得一點懂了，不要說出來。」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輕來輕去，像羽毛撓了撓。

趙阿姨這時送來一杯熱水，暫時緩和了氣氛。趙阿姨試圖主導話題，但是段默言回答她的話每次都沒超過三個字，大媽很快就敗下陣來。

蕭筱趁著空檔，分神檢查著作業。

小軒軒在蕭筱懷中緩緩睡著了，趙阿姨見狀，起身將他抱回房間。

蕭筱抽空對段默言一笑，「段大哥你先坐一會，等我把這些作業檢查完，待會兒讓孩子們改了他們就可以放鬆的玩了。」

「嗯。」段默言應了一聲，坐在旁邊一聲不吭。

蕭筱低下頭檢查了一會，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建議道：「段大哥，不如你也來幫我檢查幾本作業好嗎？就是小學一二年級的數學題，看看他們寫錯了沒有就行了。」她說著，從中抽出了幾本數學練習冊遞給了他。

段默言挑了挑眉，居然食指一挑真看起來。

蕭筱一邊檢查著自己手裡的作業一邊偷瞄他，她其實用了一點小心思，將院子里寫得最整潔最認真的孩子的作業拿給了他看。

段默言很快看完了一本，蕭筱明知故問，「怎麼樣，有錯嗎？」

「沒有。」

「這些孩子學習很認真，也很刻苦，我小時候都沒他們寫得好。」蕭筱咧嘴笑道。

趙阿姨下了樓，正值門衛羅大爺走來，「老趙，有一對夫妻來交材料，你快出來吧。」

蕭筱忙問：「他們要領養哪個？」

「就是軒軒呀！」趙阿姨一邊說一邊笑著出去了。

蕭筱頓時笑開了花，「太好了！」

段默言注視著她毫不遮掩的笑意，問道：「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有小朋友快有新家了，我當然高興，特別是像軒軒那樣有先天殘疾的，更不容易被人領養。」蕭筱喜悅地感嘆，「果然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難怪你成天笑得跟朵花似的。」一會為這個高興，一會為那個高興，怎麼不笑？

「是不是看上去很傻？」蕭筱還浸淫在軒軒將要被人領養的喜悅中，傻笑著問了一句。

段默言看她半晌，意味深長地答了一句，「不是很傻。」

半個小時后，孩子們就陸陸續續起來了，蕭筱頓時忙碌起來，把已經檢查過的作業拿給孩子們讓他們改錯，這邊還得繼續檢查，同時一群小孩鬧著她讓她繼續跟他們玩牌。其他員工也出來幫忙，將孩子們分流到了學習室玩具室，但大廳里還是有很多人，孩子們的笑聲叫聲形成亂糟糟的一團。

結果這整一個下午，蕭筱再沒功夫跟段默言說上話，孩子們圍著她團團轉，指導過他們的作業后又跟他們玩成一團，跟較大的孩子玩了牌，又帶著小朋友們在外面的空地上玩老鷹捉小雞，總之是沒能閑下來的。

段默言似乎十分重視捐助這件事情，袁柯將福利院的信息挑了重點報告了他，他依然在福利院待了一下午，但奇怪的是，他並不四處走動，也沒什麼問題詢問王院長，只是坐在那兒看蕭筱帶著孩子們玩樂，專註地不知想些什麼。等到太陽快落山時，他一開口就是讓袁柯開一張巨額支票捐贈福利院。

王院長喜出望外，連連道謝。

袁柯開好支票，拿給段默言過目，這時蕭筱跳了進來，得知段默言準備蓋章捐款，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段大哥你是個好人！」她湊近坐下一看支票上的數字，更是大呼小叫，「哇！好多錢！好厲害！段大哥你真厲害，捐這麼多錢給我們，哇，真好啊！」

她高興得幾乎語無倫次了。

段默言抬眼看她開心得幾乎忘形，勾了勾唇，突然伸出大掌在她頭上揉了揉，「又笑傻了。」

雖然他的舉動突兀，但蕭筱沒有感到壓力，反而升起一種溫暖的感覺，就好像被鄰家大哥摸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颳了刮臉，「我是不是太咋乎了？」

「沒有，」段默言輕描淡寫地蓋了章，隨口問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啊？我坐公車……」

段默言將支票撕下來遞給王院長，王院長感激地雙手與他緊緊相握許久。

段默言似是不習慣被人感激的人，他淡淡地抽出手，只是轉頭對蕭筱道：「你去收拾一下，我送你出去。」好像剛才捐出了一大筆錢對他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是。

「唉？好！」蕭筱詫異他的速戰速決，但下意識說了好字。福利院離市區較遠，向來等公車就要等半個小時，有順風車蕭筱自然沒有拒絕。

不出片刻，雷厲風行的段默言就與蕭筱坐在黑色低調的車裡離開了福利院。

四十分鐘后，蕭筱與段默言回到市裡，她卻沒有直接回校，而是被段默言帶進了臨海的一家高級中式餐廳里。

原來在路上時段默言看了看時間，就說要帶她去吃個飯再送她回校。蕭筱本來已經與冉輝約好，並且她也不好意思讓他請客，就以男朋友有約推脫，沒想到段默言卻從善如流地讓她把男朋友一起叫來吃飯。

她沒法子拒絕，只得發簡訊告知了冉輝地點，讓他搭車趕過來。

袁柯並沒有跟他們一起上來，於是古色古香的包廂里暫時就只有他們兩人。蕭筱之前聽舍友說過這家高大上的餐廳，知道到這裡消費的人都非富即貴，她不免有些拘束，又有些好奇。她張望四周，整個包間以木質風格裝修，牆面以國畫裝飾，半圓的窗格上掛著兩層華麗的窗帘，桌椅都是非常精緻的沉木，碗筷鑲著金邊，處處透露著一派豪華。忽而一名服務生雙手遞給她一份菜單，她回過神來略顯詫異。

「笑笑，你看看想吃什麼。」段默言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菜單說道。

蕭筱接過硬殼精美的菜單，翻看裡面令人垂涎三尺的菜品，再看看令人避軍三舍的價格，一時暗自嘖嘖。

「你喜歡喝什麼湯？雞湯，還是乳鴿湯？」

「呃、都可以……」

「佛跳牆你喜歡嗎？」

「我沒吃過……」

「海參鹿筋？」

「也沒吃過……」

「大蝦喜歡嗎？」

「喜歡……」

「鮑魚喜歡嗎？」

「魚呢？」

「雞喜歡怎麼吃？」

蕭筱只覺光聽就飽了，「段大哥，咱們就三個人，隨便點兩個菜就行了。」

「既然你沒到這裡吃過，那就什麼都有嘗一嘗。」段默言合上菜單。

蕭筱嚇了一跳，那是三個人吃的還是十個人吃的呢。她連忙阻止想離開的經理，好說歹說讓段默言減至了四菜一湯。

經理出去后，段默言靠向椅背，手臂支在椅架上雙手交叉，側頭看向窗外的海景。蕭筱忙活了一下午也有些累了，見他不說話，自己也側著身支著下巴與他一齊欣賞美景，帶著鹹味的絲絲涼風的吹拂，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蕭筱覺得很奇妙，對於她來說，段默言是個陌生人，可她坐在這裡並不感到緊張拘束，甚至可以跟他沉默地看風景也不覺尷尬。

或許是因為他身上有種讓人安靜的魅力，她心想。

兩人靜靜地坐了許久，直到蕭筱的手機響起，才打破了這份靜謐。電話是冉輝站在飯店的樓下打來的，他嚴重懷疑女友是在逗他玩，向她再三詢問真正地點到底在哪。

蕭筱笑嘻嘻地下樓去接他，冉輝被她拉上樓時就有些不自在，見到請客的人是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富二代后，他就更加不自在了。

「這位是段默言段大哥，原來是俱樂部的客人見過面，今天他又到福利院去捐款，所以我們就遇上了，他不僅送我出來，還請我們吃飯，是個很好的人呢，你也謝謝段大哥吧。」蕭筱挽著冉輝的手臂介紹道。

段默言見二人行為親密，臉色絲毫未變，「過來坐吧，笑笑，讓服務員上菜。」

「好。」

冉輝略帶拘謹地坐下，與段默言客氣地交談。他不像蕭筱，只看到人好的一面，一個富二代若是沒有目的，怎麼會請他們這些窮大學生吃飯？可是他圖的是什麼，蕭筱的美色嗎？但他為什麼還要讓男朋友的他也一起過來？

冉輝心思重重，段默言神色卻十分坦蕩，對他完全沒有敵意，好像就如蕭筱所說遇上了一見如故。見他與蕭筱言行親昵，他反而還有幾分滿色之色。

「你們的感情很好。」

蕭筱不好意思地看向冉輝笑笑。

「笑笑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愛護他。」段默言真如大哥一般地對冉輝道。

冉輝一聽這句，終於放下心來，看樣子他果然對蕭筱沒有所圖，「我會的，段哥。」說完他順勢問出了口，「嫂子怎麼沒有一起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