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電話里突然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林煙甚至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忽然,那邊又傳來一句:「阿則,我替你打了,輸了算我的!」然後有人跟着起鬨:「秦嫣,那贏了算誰的?」再接着,便只能聽見一片鬨笑,隱隱約約夾雜了一句,「你們還這麼見外……」

只這一句話,林煙覺得她和電話里那人努力維持的平靜,好像一根弦綳到最緊處,嗡的一聲——

斷了!

林煙笑得花枝亂顫:「去吧去吧,省得別人眼巴巴盼著。」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不願多做解釋,只淡淡「嗯」了一聲。

這一聲回應,特別、特別的輕,透過電波傳過來,在空曠孤寂的暗夜,一點點清晰放大,俱是男人的漫不經心……因為不在意,所以才如此應付了事。

林煙並不覺得難過,她只覺可悲。

「則遠,」她輕輕喚了一聲,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其實,林煙很少這樣親昵地喊他。那邊大抵有些措手不及,默了默,沒有回答,只是不耐地反問:「還有事?」

林煙說:「我請了婚假,你有沒有……」

「沒有。」

林煙原本就沒抱什麼希冀,可聽他拒絕的如此果斷,一時竟有些悵惋。

大概一個人孤獨久了,她太渴望有個人陪,居然瞎眼看上他!

林煙這一晚睡得並不好。以前那些過往,在眼前來來回回,跟放電影似的,一幕接着一幕——全都是痛苦!

那一年,林煙上課遲到,偷偷擠到教室最後的角落。那裏坐着個穿半舊襯衫的男生。林煙擠到這人的時候,他騰出半張椅子,卻連眼皮子都沒抬,視線落在手邊的書中,模樣專註極了。林煙只當他在認真看課本,等稍微湊近一點,她才發現這人居然在偷看《神鵰俠侶》!

林煙當時是個偽文青,她湊過去一起看,那個男生便將書攤在兩人中間……

林煙現在還記得,他們一起看的,是楊過與小龍女成親的那段。看到最後,她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毫無形象可言,那人就從旁邊默默遞來一張面紙。

此後,她就記住了這個叫沈沉舟的男生。

書中那一段,楊過安慰小龍女,說:「以後你叫我過兒,我便叫你龍兒。等到將來生了孩子,便叫:喂,孩子的爹!喂,孩子的媽……」

後來,沈沉舟哄她,也會說:「你叫我沉舟,我便叫你阿煙。等將來生了孩子,便是孩子的爹,孩子的媽……」

多美的話呀,可他們一起經歷那麼多,再艱難的日子都熬了過去,最後,勞燕分飛。

……

因為這些噩夢,林煙心煩意亂,第二天眼圈烏黑,一臉的倦意,沒想到,到了公司,更是晦氣!

老於通知她去頂樓見沈沉舟。

「為什麼?」林煙現在一點都不想看見那人。

「大概是宏遠的項目……」老於含糊道。林煙還在想推辭,他又說:「宏遠這項目公司看得緊,沈總估計是想從王老那兒下手……」

聽見是工作,林煙心底再抗拒,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上樓去。沈沉舟辦公室里有人在,林煙便坐在一側的沙發,偶爾與秘書宋青閑聊幾句。也不知過了多久,門終於開了——

只見一抹窈窕的身影走出來。

林煙揚起的唇角,耷拉下去。她垂下眼,很想當自己沒看到,但是,對方不這麼想!

前任與現任碰面,本就是件尷尬的事,大家互相無視就好,可舒曼從不會這樣……

「林煙!」女人尖細的聲音傳過去,緊接着是高跟鞋的蹬蹬聲,像極了開戰前的號角。

實在是聒噪無比!

掩去眼中的厭惡,林煙笑着起來:「舒曼,好久不見。」她說着,伸出手去。

舒曼並不握,只是抬起右手,將耳畔碎發攏到後面,不經意之間,露出一枚鑽戒——

這枚戒指是某牌子經典的六爪,非常漂亮,指環纖細,戴在她的手上,很適合。

林煙認真微笑:「看來好事將近,恭喜你們!」

「少裝模作樣!」舒曼走近林煙,壓低聲說,「你背地的那些齷齪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林煙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副裝無辜耍心機的臉!」舒曼指著林煙,滿是厭惡,「林煙,我現在看見你,就覺得臟和噁心!」

「你說什麼?」

舒曼的話極為難聽,林煙當即冷下臉,不客氣地質問。這人搶了她的男人,現在居然還在這兒沖她鬼吼鬼叫?

舒曼得意嗤笑:「我說——我看見你就覺得噁心,還扮什麼可憐無辜?你與其在背後勾引,不如直接開個價!」

「說吧,你要怎麼樣,才肯離開這兒?」舒曼輕蔑問她。

看着這張猙獰的臉,林煙緊緊握著拳,指節都泛了白,片刻后,又緩緩鬆開。

她覆到舒曼耳邊,悄聲說:「舒曼,我是很想離開,但是,你去問問裏面那一位,看看他讓不讓我走……」林煙臉上笑得很壞,語氣更是無辜又可憐。

「你!」

舒曼被氣得說不出一個字,抬手就要甩過來——

林煙眼睛微眯。

就見一人快步走過來,死死握住舒曼揚起的手。

正是沈沉舟!

舒曼一貫是淑女的,她一下子慌了,連忙解釋說:「不是的,沉舟,我……是她不要臉!」

沈沉舟看向林煙。

林煙卻不敢看他,只笑嘻嘻地對舒曼說:「舒小姐,以後別把我想的和你一樣齷齪。」她頓了頓,狠狠心說:「我再怎麼噁心,也不會去搶別人的東西!」

沈沉舟臉色一變,林煙心底升起一種變態的快慰,她痛一分,他就必須痛十分、百分!

說完,林煙轉頭對宋青說:「小青,你幫我向沈總請個假,就說我被噁心到了,需要休息!」

金絲眼鏡后的眸光徹底黯淡下來,沈沉舟想要說什麼,林煙匆匆看了他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直到走出安信,她才哧哧笑,可笑着笑着,林煙又有些難受。

和沈沉舟剛分開的時候,林煙就想離開安信,可是……她捨不得。不是捨不得這個男人,而是捨不得這個公司。在安信最最艱難的時候,林煙放棄一切,毅然決然過來幫沈沉舟。這裏有她完整的青春,有她的痛苦和眼淚,有她的成長和掙扎,她怎麼捨得?

林煙的心情很差,如今雪上加霜,直接掉到谷底。女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大部分都喜歡花錢,林煙也不例外。

林煙喜歡絲巾,她皮膚白皙,拿絲巾點綴再適合不過,所以,她是好幾個牌子的忠實客戶。林煙今天又看中個新款。她坐在高腳凳上,一個相熟的男店員替她將半長的頭髮挽起來,又將絲巾繫到纖細的脖頸處。女人優雅的脖頸宛如白天鵝,繫上這方明艷絲巾,像是冬日的暖陽,讓人移不開眼。

男店員由衷贊道:「阿煙,這條絲巾與你很配!」

林煙對着鏡子看了看,又回頭沖他笑:「是嗎?」

她今天氣色不大好,可在這方絲巾的襯托之下,笑起來儼然倩麗,眼波之中都含着一點嬌媚……

「林小姐——」

忽然,有人喊她。

林煙愣了愣,就見一個穿黑色西裝的人在店外駐足,見她打量過來,那人又喊了一聲「林小姐」。

「你是?」

那人不答,只指著停住外面的一輛車,說:「林小姐,寧先生在車裏。」

林煙恍然大悟,大抵是有人以為她和小鮮肉當眾*,覺得丟臉了……

她付完賬,走到那人跟前,傲嬌地說:「抱歉,請叫我寧太太!」

那人愣了片刻,畢恭畢敬改口:「好的,寧太太,寧先生在車裏等你。」他接過林煙的「戰利品」,又替她打開車門。

看着那扇車門,林煙心裏有一絲害怕,她猶豫了會兒,又咬牙坐了上去。

後座的男人穿着一套銀灰的西裝,一絲不苟,唯獨領帶鬆了,大概是從機場過來。

「則遠,你怎麼回來了?」林煙故作熱絡寒暄。

寧則遠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只示意前面開車,留給林煙一張異常冷感的臉。

z市一面沿海,三面環山,車沿着山道緩緩開進一棟老宅。略微斑駁的鐵門,泛了紅的爬山虎,偌大的宅邸有些空……一切的一切,林煙都不喜歡。她更不喜歡的,是寧則遠的房間。

房裏漫天漫地的黑色,只有一張床是白色。林煙坐在床畔,嫌棄道:「哎,你不覺得自己是住在殯儀館么?」

寧則遠這才淡淡看了她一眼,隨手將領帶扯下來,沒什麼情緒地說:「你如果不喜歡,可以去客房。」

「我幹嘛要去?」林煙誇張道。這是她名義上的家,還有,她的挂名男人。

寧則遠也不接話,只戒備地盯着她。

林煙忽然頓悟了,她壞笑道:「你不會是在為誰守身如玉吧,阿則?」

寧則遠臉色變了變,終於忍不住出言譏諷:「林煙,沈沉舟不要你之後,你就是那麼隨便……和人*?」

他說話時,林煙將陽台門推開。一大股冷風灌進來,她就站在那兒,回頭看着他。遠山漸變,她孤寂的身影落在山影里,實在太小,太小……

「寧董,你也不怎麼樣啊,居然利用自己妻子和別的男人的關係……」林煙頓了頓,冷冷看他,「你讓人在王老面前挑破我和沈沉舟的分手,不就是期望他對安信印象變差嗎?然後,你們寧氏可以完勝?」

寧則遠微微眯起眼,他忽然笑道:「林煙,你完全可以坦白,說嫁給我了啊。」

林煙一怔。

「你不敢說?」寧則遠嗤笑,「林煙,我很好奇,如果沈沉舟知道你和他分手之後,轉頭嫁給了我,是不是會對你……有所防範?他還會不會信任你?」

林煙慢慢回過身,倚在陽台往下看,有那麼一瞬,她想縱身而下……

這世間,沒有了父母,沒有了愛人,她還剩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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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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