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果只是重要而不是最重要的話我才不要
夜晚的篝火在漆黑的屋子裡照亮了一方天地，劈啪作響的柴火絲毫沒有驚擾小小少年美妙的夢境，他枕在少女的大腿上睡得香甜。另一個女孩正埋首於手中的針線活，她的身影被火光
「月桑，要不要休息一下？」拍著在自己膝蓋上睡的深沉的少年的背，少女朝身邊看去。
「沒事，就快做完了。等弄完了，夜卜那傢伙就沒有理由再吵著衣服破了要買新衣服了。」黑髮少女笑的燦爛，然後咬斷了手中的線頭。左右擺弄著看看，似乎對自己的成果非常滿意。
「你對夜卜大人的要求還真是嚴格呢。」櫻用袖子遮著臉咯咯咯的笑著。
「什麼叫我對他嚴格啊，他那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月和趁著自家主人睡熟了，輕而易舉就出賣了他。但下一秒，她看向夜卜的目光又變得柔和起來：「這段時間總是拜託你照顧這傢伙，真的是過意不去啊。只是，我不能成為他的武器，為他戰鬥。這樣的神器，終有一日，一定會被他忘記的吧。」
月和想起了詢麻，那時候，詢麻還是那樣躊躇滿志。可結局呢，還是在日復一日中被主人遺忘。無法保護主人的神器，就失去了它的價值，就如她之於毘沙門一樣。所以終有一日，等夜卜長大了，擁有了更多的神器，她就會淡出他的視線和生命。
也許那一日的到來，不會很遠了。
在已經度過的小半年裡，櫻經常帶著夜卜外出學習，教導他是非善惡，讓他感受人類的生命和生活。現在的夜卜，已經不再不問緣由地以屠戮人類為樂了，反而能跟同齡的孩童玩到一塊兒去，有時甚至還被人家小孩揍得鼻青臉腫的回來告狀。只是，也打不還是有他自己的生活。比如，他還是有時會憑空消失。
他去做什麼，月和和櫻不得而知。她們也選擇相信夜卜，給他更大的空間。
「櫻，月，那是什麼？」
森林小徑邊粗壯的樹榦下，有一座小小的神社。
「是神社呢。不知裡面供奉著怎樣的神明呢……」櫻興奮地猜測著，似乎是很感興趣。
「神社，那是什麼？」從未見過神社的夜卜如看到新鮮玩具的孩童天真的問道。
「就是供奉與祭祀各種神靈的社屋，有像這種很小的，也有很大的。」櫻給夜卜講解道，「人們會為了各種瑣碎的事情在這裡許願，而受到拜託的，就是神明啦。他們會通過實現他人的願望，讓人們更加的崇奉他們。」
「真好……我也想要……」夜卜的眼神里閃爍著羨慕和憧憬，「我以後，也會成為這樣的神，有一座自己的神社嗎？」
「會的。」櫻篤定地說著，卻看見一邊的月和雙手合十虔誠地向神社中的神明祈禱著什麼：「啊，月桑，你在跟什麼許願嗎？」
月和祈禱結束，放下雙手，輕笑道：「嘛，算是吧。」
「許了什麼樣的願望？」夜卜拽了一下月和的手，態度有些強硬地問道。
「也沒什麼。」
月和話音剛落，就看見夜卜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道：「反正就是能找到回去的路就好了之類的吧！哼！」緊接著，傲嬌的小神明踩著木屐噔噔噔就跑掉了。
「……」月和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櫻無奈的嘆了口氣，跟這兩人在一起久了，關於他們的矛盾她也知道一些。一個是想走，一個是強留。兩個不擅長表達自己情緒的笨蛋一天到晚就是發生這樣的事故，她也覺得心很累。
「夜卜大人，其實是很在乎月桑你的。雖然不知道月桑你為什麼想要離開，但是月桑啊……」櫻感受著林間自由自在的山風，頓了頓，道：「夜卜大人，似乎比你想的更加敏感，更加懂事呢。他十分的珍惜你。」
「櫻，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是就這麼不負責任地離開，還是背負著沉重的回憶留在這裡。捨不得，兩邊她都捨不得。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呢？」這麼想著，月和又是嘆了一口氣。
有些事，還是必須快點下定決心嗎？
就這麼和夜卜冷戰了大半天的月和，在第二天早晨準備出門工作的時候，卻看見櫻留下的字條說她代替自己去，要自己小心照顧夜卜。
可是夜卜那傢伙……月和望了一眼背對著自己躺在床上像是在面壁一樣的小少爺不禁有些頭疼。她沒想過自己會傷害他，也不希望自己的躊躇不決會傷害他。
「夜卜。」
一動不動，裝睡。
「我知道你醒著。」月和的口吻平靜而輕柔：「我們談談吧。」
「……」無動於衷地躺著，生悶氣。
看對方還在慪氣，月和不免有些沮喪：「今天中午，我會在鄰鎮的神社等你來。無論多久，都會等你過來……」
背對著月和的夜卜聽見對方離去的腳步聲，睜開了雙眼，默默坐起身來。他身體有些刺痛感，想想要都是他自作自受。每次他都會想，不要去吵架不就好了？可每次話到嘴邊就是忍不住。
會被討厭的吧……他用雙手圈住膝蓋，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有些失神。
漸入深冬的天氣使得四周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月和坐在神社的院子里，望著已經許久不見陽光的天空發獃。
她已經下定決心了，對一切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也暗了下來。不過一會兒，竟然有雪花簌簌地從天空落下。月和伸手，冰涼的雪花落於掌心，融化成一滴晶瑩的水珠。
雪越下越大，可她在等候的人，始終沒有出現，四周安靜異常，只有雪花在不斷地墜落。
沒有來嗎……還在生我的氣……？無奈地想著，月和站起身，望著一地的銀白，活動了一下自己幾近凍僵的身體。
噠噠噠噠，就在這時候，遠方傳來木屐敲打地面的聲音，緊接著，神社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月和的視線中。他喘著白氣，似乎很是著急的樣子。
「夜……阿嚏。」月和揉揉鼻子，有些尷尬。
快步上前的夜卜不由分說地就往月和手裡塞了一個暖呼呼的東西，月和低頭一看，竟是一個小巧的暖爐。
「找平時一起玩的傢伙借來的，以後會還給他的。」夜卜解釋道，逞強的口氣不言而喻。
「謝謝。」月和不禁莞爾，將手中的暖爐握得更緊。
「有什麼話……在家裡說不就好了，為什麼非要來這裡，還這麼冷。」夜卜不滿的抱怨著，可表情卻寫滿了擔憂。
「因為有東西想給你看，來。」月和自然而然地牽起夜卜的手，朝神社的一邊走去。
老舊的神社，不知供奉著哪一位神明。神社的大殿前，擺著投錢箱。她走上前，掏出一枚錢幣扔進了投錢箱中，雙手恭敬地合十，道：「神明大人，請保佑我跟夜卜的緣分能夠一直維持下去。」
啪啪。最後拍兩下手掌，禮成。回頭，卻看見夜卜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這裡，供奉著一個掌管人與人之間緣分的神明。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不過，只要誠心供奉他的話，願望也一定會實現的吧。」月和輕鬆地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想要離開這裡，但也不想傷害到你。你給了我名字，讓我能夠再次作為一個人類活下去。夜卜，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家人，也因此，離別變得更加無法輕易的說出口。」
「……」夜卜靜靜的聽著這一切，沒有回應。
「但我知道，我不屬於這裡，終有一日我必須離開。所以，我決定了，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跟你告別，好好的傳達自己的心意。櫻說得對，有些話，不說出來，就永遠傳達不到。」月和上前，蹲在夜卜面前，握住他的手，對上他冰藍色的眼眸，認真的說：「我想等夜卜你能夠獨立的時候離開這裡，去找能夠回去的路。」
「一定要……回去嗎？……不能……不能不回去嗎？」夜卜緊咬著嘴唇，異常掙扎地開口。
「一定要。」月和緩慢而篤定地說：「因為，在那裡，也有跟夜卜一樣重要的人，在等著我，我不可以讓他們難過。」
「……」他不想，不想放手。「我不要……」
月和感覺得到她被握住的手力氣更大了，她沒有掙脫，只是繼續勸說：「夜卜，你聽我說，就算我回去了，我們也會再見的。我還會去找你，所以你一定不要難過，更不要為我擔心。我們還會再見的，因為，我一定會找夜卜的。」就算回到過去，她依舊是沒有生命的死靈，為了今日的回憶和誓言，她也一定要去找夜卜，一定。
「真的嗎？」
「嗯。因為，我的名字，是你給我的啊。」
在得到月和篤定地回答之後，夜卜朝月和伸出小拇指：「那……我們拉鉤。拉了勾，就不許反悔了。」
「好。」
二人的小指勾在一起，相互許下了承諾。
「還有……」夜卜欲言又止。
「嗯？」月和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要只是做你重要的人，你看著吧，遲早有一天，我會成為你最重要的人的！」
小小少年的豪言壯語讓月和忍俊不禁，卻又一股酸澀湧上鼻尖。
「好，我等你。」她如是說，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洶湧而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