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番外·蕭曹
皇帝過世，新皇登基，皇后乃是蕭家女。
這個消息傳到蕭家的時候，蕭家說不高興是假，但也沒有多高興。
蕭安跟蕭家的感情不深，在三關時對蕭家的重用還不及別的幾家，加上整個蕭家被其生父帶累，並不覺得蕭安當上皇後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然而，這也並不代表他們對蕭安沒有期待。
皇後娘家，按規矩可封承恩侯。
先南陽侯蕭曹自被削爵回到故里后，雖不招人待見，然而也沒人敢尋他的不是，畢竟蕭安先是三關將軍，后更是當了元帥，到後來當了太子妃，再到現在成了皇后，蕭家這一支的權柄從來就沒丟掉過。
蕭曹回了祖地，只帶了兩房人回來，身邊有一個伺候的妾室，到此時已有兩子，年紀不高不低，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紀。
蕭家出了一位皇后的消息傳到蕭曹耳朵里時，蕭曹正板着臉教導兩個兒子武藝。
蕭曹的妾室旁人都叫梅娘，聽到這消息就急匆匆趕來與蕭曹說。
蕭曹聽了，眼也不眨的讓兩個孩子繼續對陣，神色並不見有多高興，但人卻是朝梅娘走來。
梅娘忙從旁邊的丫鬟手裏拿過濕帕子給蕭曹擦臉，然後看着蕭曹坐在太師椅上，有些欲言又止。
蕭曹當初是侯爺，又手握重兵，那樣的風光梅姨娘說不想要那就太虛偽了，就說如今對她看不上眼的蕭家人，要她是侯爺的妾室，家中又無主母在，她都不信那些人不會來巴結她。
可惜蕭曹並沒在意梅姨娘的神色，許在他眼裏，梅姨娘就是一個伺候人的下人，不值得多花一分心思來說教。
再坐了一會兒，習武的時辰過了，指出兩個孩子的不足之處，蕭曹才起身朝着自己院子裏走去。
蕭曹這一脈興盛了幾代，祖宅十分寬廣，卻因人少疏於打理而顯得有些荒涼，蕭曹往前走着，梅姨娘就跟在後面，因步子不大，為了跟上蕭曹，差不多是用跑了的。
可惜蕭曹無憐香惜玉之心，對於身後的喘氣聲，腳下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
等進了內院，梅姨娘十分有眼色的讓小廝去把早燒好的熱水端進側屋裏去。
等調好了水，梅姨娘又殷勤的給蕭曹擦澡。
蕭曹坐在木桶里，仰著頭由著梅姨娘捏膀子，那鼓脹的肌肉，依舊不見鬆弛的皮肉下的五官，讓梅姨娘一個人看，都看得臉紅。
「老爺。」梅姨娘試探著叫了一聲。
「嗯。」蕭曹也如以往那般回了。
梅姨娘在心裏壯了壯膽子，繼續說道：「卑妾今日聽說二姑娘當上皇后了，還說老爺不久就要回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回京，自然是因為要封爵，梅姨娘倒也沒膽子直接說出來，還是委婉了一番。
本閉着眼睛的蕭曹站起了身，濺起一身的水在梅姨娘身上，然後跨出了木盆。
梅姨娘趕緊上前，又拿出乾淨的白布，替蕭曹擦乾了身體，再繼續伺候着穿好裏衣，又開始替蕭曹絞乾發，端了炭火盆子在腳下一邊烤著一邊用木梳梳着。
過了許久，等頭髮有八成干之時，梅姨娘又得起身給蕭曹梳發。
等這一趟做完，整個人都疲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而此時的蕭曹，卻是精神正好。
蕭曹在梅姨娘給他穿好了外衣之後，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與她道：「蕭安是當皇后了，按規矩皇后的母家可封侯。」
梅姨娘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半個字。
蕭曹又繼續道：「封侯自然要進京，就是侯府里，也將會迎來新的主母。年輕貌美，出身名門，娘家強勢，日後生下的孩子乃是嫡出，繼承家中產業。」
剩下的話，蕭曹不用說，梅姨娘心裏都明白，有了主母她這個妾就更沒身份了，她生的兩個兒子也別想得到蕭曹手裏的半點東西。
蕭曹警告完家中妾室，就前往了三老太爺家中。
三老太爺歷經兩朝，在前幾年就因病過世，如今這一脈掌勢的是老祖宗的長子。
蕭曹到的時候，蕭家其他幾脈的掌權人早已經在大廳里坐着了，只差他一人。
所謂宗族，其實就這麼個樣，大家明明都心思各異，但一遇見大事，也還不得不坐在這一道，互相看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蕭家出了皇后當然是大事，一來蕭家會有個侯爵，二來蕭家也還想着入仕，都想着要皇后說句話。
蕭曹才一坐下，大廳里的門全都吱呀一聲從外面關了，屋子裏只留下了三老太爺長孫在一旁伺候茶水，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
一時間，大廳里都只剩下茶蓋碰觸茶杯的聲響，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到最後還是三老太爺的長子開了口，「新帝登基，聖旨已經傳到這裏，皇后乃是蕭家人，今日把諸位請到這來，為的是什麼，諸位也清楚，如此也還請諸位各抒己見，看看蕭家的前景會如何。」
若是旁的家族，族中出了皇后，自然商議的是家族如何崛起的事情。
換到蕭家，這裏面的異數就太多了，所有人都看着蕭曹，等著蕭曹說話。
蕭曹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尋着蕭家人知道的說了，「景王妃自幼長在京城，與蕭家倒是親近，蕭家見過的也不少。可皇后自幼在六關長大，說句不好聽的，在她眼裏，諸位許還不如魏家一個女人在她心裏重要。」
這話一出，就有人憋不住了道：「當年若不是侯爺你寵妾滅妻，為官糊塗，如今蕭家何以到這般地步？侯爺倒還有心情在這幸災樂禍！」
蕭曹偏頭看了那人一眼，扯著嘴角道：「那也干卿底事？」
「你！」那人指著蕭曹，臉色漲紅，打算再說，卻被攔下。
蕭曹也不打算多說，起了身道：「新帝新后對蕭家態度會如何，不用我多說，諸位心裏也明白，無非等的就是朝中封侯的旨意。有旨意，蕭家自然是有機會，沒有旨意，自然就沒有機會。橫豎都在我身上，也由不得我做主，諸位只管等著消息就是。」
說完這一番話，蕭曹就要走，卻也被攔下。
三老太爺的長子道：「九侄兒這話就錯了，皇后的母族可封侯，這是大慶祖例，也是規矩！」
蕭曹回頭看向他，道：「按祖例按規矩，身有瑕疵者不可為太子妃，如今那一位已經是皇后了，諸位也有異見？」
無非是想着要新帝新后沒那個意思，就要慫恿人上書強求了，這等事蕭曹還不屑於做。
蕭安當皇后再對蕭家不好，那也是蕭家的榮耀，這等事蕭家自然不會傻到去說蕭安不配皇后之位。
蕭曹這話一說，屋子裏頓時有些靜默。
最後這一場閉門之會，也如往常一般不歡而散。
蕭曹自被削了爵位之後，脾氣就不太好，偏生命好，女兒爭氣，族人也不能拿他如何，最終只能恨恨。
也還如他所言，只有等，等京城裏是否能拿出個章程出來，這天下再多的規矩，那也都是拿來改的，何況新後跟她生父一樣不是個好脾氣的。
蕭曹最後倒是放了話，「承恩侯這個爵位，你們誰喜歡誰就等著，只要聖旨能下，我就推與你們去。」
回了家的蕭曹一個人坐在院子裏，讓身邊的小廝蒸了兩壺酒。
梅姨娘在一邊看着，也不敢上前來，只等著小廝退下的時候，把人扯到一邊去罵，「老爺不高興，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讓他開心開心，就知道給酒給酒！」
蕭曹每年總有幾回酒醉之時，要旁人多問一句就得發脾氣，然而喝醉酒了也總得要人服侍，梅姨娘吃過兩回虧之後就變聰明了，遇見蕭曹喝酒就半點不吭聲。
其實蕭曹的事情，梅姨娘也長了耳朵，族裏說什麼都有，該知道的她也都知道。
就比如蕭曹先頭的原配，如今嫁了個將軍不說自己還是個將軍，還跟後頭生了個兒子，三關蕭家都被這一家子擠兌得很。
又比如蕭曹先前那個寵妾，外面說是死了，可還有個兒子不知道在哪呢，梅姨娘最怕的就是這個兒子突然冒出來搶自己兩個兒子的家產，本來就被人瓜分走了不少，現下這點子和當年比還不如打發叫花子呢。
還有那個庶出的女兒，是從南魏出嫁的，嫁是嫁得不錯，男人現下里都是六品官兒了，可惜對這頭也冷淡得很。
梅姨娘在迴廊里站着遠遠看着喝酒的蕭曹，就等著人喝醉了，心裏還在盤算著蕭家這一大家子的破事兒。
再等幾月，京中再傳來新帝要與新后雙聖臨朝，讓新后掌權的消息后，蕭家又震動了。
誰也沒想到，新帝對新後有如此大的信任，蕭家人都與有榮焉，然而卻也有些擔憂，擔心新帝此舉被朝臣反對，最後受損的自然會是蕭安，而他們蕭家怕也撈不着什麼好。
正因此，蕭家還分做了兩派，一派支持，一派反對。
蕭曹，嘲諷著道：「一堆白身，支持？反對？哈！」
也是夠笑死人了，蕭曹回頭，繼續教養自己兩個兒子去了。
只是看着艱苦習武的兩個兒子，蕭曹卻是想起了當年疼愛過的大女兒，和從不知長得如何的次女。
這世間從未有過後悔葯，而有的人也從未真正覺得後悔。
魏氏也好，林氏也好，他自覺除了情義上在別處沒有對不起她們過。也唯有這兩女，他虧欠良多，然而她們卻從來都不需要自己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