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童話婚禮

20童話婚禮

「我不喜歡他。」

蘇菲看了一眼站在皇帝陛下身旁的少年,偏過頭用英語對馬佩爾嘀咕道。

「蘇菲!」

海倫妮一向細心,自然聽到了蘇菲的話。她早已答應過母親在維也納照顧好弟弟妹妹,此時便輕聲制止道,「不要妄加評論。」

「這不是評論,」蘇菲低低地反駁,「只是一種看法。看法自然是主觀的——人們會對一些人一見鍾情,自然也會對另一些人缺乏好感。」

「蘇菲!」

「我也不喜歡他。」

「馬佩爾!」海倫妮有些頭疼,她永遠都猜不透這兩個最小的弟弟妹妹心裡在想些什麼。「保持安靜!你們兩個都是!」她低聲呵斥道,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嚴厲一點,卻顯然沒什麼效果。好在蘇菲和馬佩爾都不再說話,海倫妮嘆口氣,默默地在心裡慶幸還好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宮廷侍從,都聽不懂英語。

其實嚴格來說,路德維希·維克託大公雖然不像他的哥哥們那樣挺拔俊朗,卻也不失為一個秀氣的少年。他身上體現了更多遺傳自父親的哈布斯堡的特徵:瘦長的臉頰,高高的額頭,還有因為稜角過於分明顯得有些尖銳的五官。

然而他的氣質卻恰恰相反:瘦弱,蒼白,甚至是怯懦的——如果說弗蘭茨·約瑟夫皇帝是溫柔中透著常年在軍隊歷練后才有的堅毅,那麼路德維希·維克托卻顯然缺乏男子氣概。蘇菲說不出為什麼不喜歡他,但看到這個少年的第一眼,就讓她有種渾身不舒服的違和感。

不過無論蘇菲對於這位表哥有多少意見,都改變不了明天的婚禮上,他會和他們一起為茜茜牽起裙角的事實。好在蘇菲對母親的軟磨硬泡起了作用,盧多維卡答應明天讓她和馬佩爾走在前面,她也可以心滿意足地去睡覺了。

1854年4月24日,萬眾矚目的重頭戲終於到了。

這天早晨,帝國的所有教堂都為皇帝陛下的婚禮舉行了專門的彌撒。就連在這一天舉行婚禮的新人也獲得了饋贈,豐厚得足夠他們整整兩年都不用工作。

然而這個時候,蘇菲卻覺得每一分鐘都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十分難熬。

在沒有吃早飯的情況下參加晨禱無疑是個折磨,更何況她昨天晚上因為太過興奮很晚才入睡,說是飢困交迫也不為過。主教滔滔不絕的祈禱詞此刻都變成了催眠曲,她毫不懷疑自己如果閉上眼睛,一定會這樣站著就睡過去。

「蘇菲!」

站在身旁的瑪麗掐了她一下,「打起精神來,主教先生在頌揚茜茜的美貌和家庭的幸福呢!」

蘇菲低下頭又打了個呵欠,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淚水,「主教先生又沒有望遠鏡,他看不到我的。」

「蘇菲!」

「噢!」蘇菲低叫一聲,「疼!瑪麗,你別再掐我了,等到你結婚的時候,我保證一定精神百倍——不過說真的,瑪麗,你為什麼從來不會覺得累?」

「今天可是茜茜結婚的日子!難道你不開心嗎?」

「我當然開心!就是因為昨天太興奮了,現在才會犯困——不過我堅信,茜茜的幸福絕對不會因為我在主教致辭的時候打了瞌睡而減少半分的。」

「噓!」

兩個人的談話引起了海倫妮的注意,「你們兩個安靜點,蘇菲姨媽會不高興的。」

「蘇菲姨媽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們這邊。」瑪麗不以為意地反駁。

「而且即使她注意到了——」蘇菲聳聳肩,悄聲說,「無論她多麼生氣也不會責備我們的,這裡可是教堂。」

「哈……咳!」

後排的一個小姑娘笑出聲來,又急忙低下頭用咳嗽作為掩飾。

蘇菲偏過頭,那是一個看上去還不如她大的女孩,個子小小的,五官也沒怎麼長開,只有一雙眼睛很是靈動。倒是女孩旁邊站著的年輕婦人十分美麗,搭著一件透明的蕾絲披肩,面龐圓潤笑容溫和,與公爵夫人盧多維卡年輕時的畫像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那是希爾德加特公主和她的女兒馬蒂爾德。」

早餐的時候,海倫妮這樣告訴蘇菲。

「她們跟我們家有關係嗎?」

蘇菲問道,又忽然想起在這個時代,幾乎整個歐洲的貴族都是親戚。更何況她們被邀請參加茜茜的婚禮,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她想了想,解釋道,「我是說,那個女孩的母親和媽咪年輕時候的樣子有點像呢。」

海倫妮放下手中的咖啡,笑了笑:「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女子,向來都是美麗的。事實上,希爾德加特公主是我們的表姐。」

「表姐?」蘇菲更糊塗了,「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她?」

「因為她嫁到了奧地利。」海倫妮絕對算個好姐姐,此刻耐心解釋道,「希爾德加特公主的哥哥,就是我們的表哥馬克西米利安國王。而她的丈夫阿爾布雷希特大公,是神聖羅馬帝國利奧波德皇帝的孫子。」

「啊……」蘇菲苦惱地嘆口氣,用刀叉將盤子里的白腸切開,「真複雜。內奈,我也要記住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嗎?」

「蘇菲,你也姓維特爾斯巴赫。」

「當公主可真麻煩!哼,連白腸都跟我作對!」蘇菲索性將刀叉扔到一邊,靠在椅子上,「我將來絕對不嫁給國王,或者什麼國王的兒子孫子!」

海倫妮失笑:「蘇菲,你可真是孩子氣。將來嫁給誰,你說了可不算——我們家的女孩子嫁人,總是要在國王和國王的兒子孫子裡面挑的。」

「我只想找個普通人結婚,做我喜歡的事情。」蘇菲搖搖頭,「算啦,這些事情要等到很久以後了——至少,要等到內奈你嫁出去以後呢。不過說起來——」她彎起眼睛,笑嘻嘻地打趣姐姐,「圖恩和塔克西斯王子既不是國王,也不是國王的兒子孫子。」

「蘇菲!」海倫妮不自覺地臉上開始泛紅,「你又胡說!」

「其實這些日子不見,我都有點想念他了呢!」蘇菲佯作認真地說完,用餐巾胡亂擦了擦嘴,在海倫妮羞惱之前從椅子上跳下來,向餐廳外跑去,「內奈,我去問候希爾德加特表姐!」

在盛大的歡迎宴會之後,晚上七點,隆重的結婚典禮在聖奧古斯廷教堂舉行。

那是令所有人終身難忘的盛事奇景。

15000支蠟燭被燃起,將布置一新的教堂內部照射得如同一個夢幻的世界。數不清的元首和來自各國的王子公主們代表各自的政府和王室出席了慶典,賓客都身著節日的禮服,而王后和公主們佩戴的王冠和珠寶,更是將這個夜晚映襯得五光十色。

這樣的豪華和輝煌,極大地震撼了每一個參加典禮的賓客。

婚禮由大主教勞舍爾主持。這位來自維也納的紅衣主教,發表了一篇辭藻華麗卻冗長而乏味的致辭。

「希望皇后的愛能使皇帝從統治的思慮中,進入狂濤當中的一塊寧靜的綠洲,讓微笑的玫瑰和嫵媚的紫羅蘭吐蕊綻放……」

「等到主教先生說完,天就要亮了。」

興奮了一天的瑪麗此刻也沒有了激情,一邊打了個呵欠一邊抱怨道。

「狂濤當中出現的應該是寧靜的小島,沙漠里才會有綠洲啊。」蘇菲已經無聊地開始挑剔主教先生的語病。

「在弗蘭茨·約瑟夫這位奧地利的救世主和英雄,這位制定法制的聰慧的改革家,這位為上帝的榮譽和人類的福祉而奮鬥的先鋒戰士的身邊……」

勞舍爾主教用了無數定語來形容皇帝陛下的英明神偉,毫無起伏的平板語調,讓蘇菲不禁懷疑他在說到最後的動詞之前就會喘不過氣來。

「……作為國母的皇后陛下的光輝,不僅僅發自她頭上的皇冠,而且發自她的品德,恰如一絲慈祥之光芒從高高的皇座撒向各族人民的頭上。」

勞舍爾主教的致辭終於結束,蘇菲不禁長舒了一口氣。然而下一秒,她又屏住呼吸肅起面容,挺胸收腹立正站好——蘇菲皇太后穿著一件寶藍色晚裝禮服,一手挽著茜茜,一手提著裙子向他們走來。

這位傳說中嚴厲而刻板的姨媽給蘇菲留下的第一印象,卻是她高貴的儀態和強大的氣場。與公爵夫人盧多維卡相比,蘇菲皇太后還要大了三歲,可她的身材卻保持得更加完美,體態勻稱腰身纖細,從背後看,簡直像個十幾歲的少女一般。

據說她年輕的時候,是姐妹當中最美的一個——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的容貌也漸漸老去,然而舉手投足間優雅的氣質卻愈發明顯。在多年的宮廷生活和政治鬥爭中,她從當初那個因為害怕而在婚禮前整夜哭泣的少女,蛻變為一個處事果決鋒芒畢露的政治家。甚至在維也納人看來,她是「整個宮廷中唯一的男人」——至於我們的皇帝弗蘭茨·約瑟夫,只是躲在母親身後的年輕男孩而已。

表面看起來再強悍的女人,也曾經是單純快(樂的小姑娘。蘇菲無從想象這位姨媽三十年前的容貌,如今她早已歷盡人生的悲歡離合,將長子教育成一個勤勉的皇帝,又看著他走入結婚的教堂,不知現在的她,是否是當初希望自己成為的模樣?

「真不敢相信……」

與蘇菲皇太后相比,茜茜的生澀和稚嫩顯露無疑。此刻她甚至緊張得有些發抖,「我就要嫁給弗蘭茨,成為奧地利的皇后了……」

「茜茜,」蘇菲皇太后並沒有聽清茜茜的低喃,「你說什麼?」

「哦,親愛的姨媽——不,媽媽,」茜茜顯然更緊張了,「我是說,面對這樣巨大的幸福,我又感到十分不安。」

「好孩子,你不用害怕。」蘇菲皇太后安慰地吻了吻茜茜的額頭,「你看起來很完美——弗蘭茨和我都相信,你會成為帝國歷史上獨一無二的皇后。」

近些日子聲名鵲起的約翰·施特勞斯擔任了樂隊的指揮,在典禮的進行中演奏了一首接一首歡慶的樂曲。最後,則是奧地利國歌的旋律——

「蘇菲!」

馬佩爾輕聲喚道,「我們要進去了,你想什麼呢?」

「我在想,海頓……」

「海頓?」馬佩爾愣了愣,不明白蘇菲的思維為什麼會跳躍到這位作曲家身上。

因為庫拉克博士對他的老師車爾尼異常崇敬的關係,蘇菲對於車爾尼的作品也熟悉非常,其中就包括他作於1824年的那首《天佑吾皇弗蘭茨的變奏曲》。而原作者海頓寫下這首曲子的時候,更是懷著滿腔的愛國熱情——即使在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裡,他也會掙扎著坐到鋼琴前,一遍一遍地演奏這首曲子,似乎這是他生命里最大的慰藉。

蘇菲想,如果海頓知道他摯愛的這首《天佑吾皇弗蘭茨》會在一百多年後成為德國——或者說,普魯士的國歌,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從墳墓里爬出來呢。

「……蘇菲?」

「啊!」蘇菲回過神來,整了整手中茜茜的裙擺和頭紗,與馬佩爾一同邁開了步子。

皇帝陛下身著上白下紅的奧地利元帥制服走在最前面,顯得格外英俊。茜茜的結婚禮服則是一件白色的絲綢裙,料子十分昂貴,柔軟而順滑,泛著牛奶一般的細膩光澤,又帶著絲綢本身厚重的質感。這條裙子是由從奧地利、巴伐利亞和薩克森選出的最好的裁縫製作的,手工十分精細,裙擺上綉著玫瑰和紫羅蘭的圖案作為裝飾,還配有銀色的馬海毛外衣。

茜茜的頭紗用最上等的法國蕾絲製成,固定在蘇菲皇太后贈送的鑽石皇冠上,足有幾十米長。那個皇冠曾經是蘇菲皇太后在自己婚禮上佩戴的——如今她親手戴在了茜茜頭上,想來也是希望她和弗蘭茨能夠幸福的吧。

茜茜手捧一束潔白的百合花,在兩位母親的陪伴下走在弗蘭茨身後。而她的弟弟妹妹們,則一左一右地為她牽著頭紗:最前面的自然是蘇菲和馬佩爾;馬蒂爾德和皇帝陛下的弟弟,路德維希·維克托走在中間;年紀最大的戈克和瑪麗走在最後。

男孩子都是一身剪裁精細的白色燕尾服,女孩們則穿著歐根紗的齊地禮服裙,胸口和下擺綴以一朵朵粉色的玫瑰作為裝飾,頭上戴著同樣顏色的玫瑰花環。他們站成兩排走在茜茜身後,如同最可愛的小天使。

在茜茜和弗蘭茨交換婚戒的那一刻,整個維也納禮炮齊鳴,巴伐利亞的伊麗莎白公主,從這一刻起,正式成為了奧地利帝國的皇后。

茜茜看著身旁深愛的家人和丈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眼中已經有淚光閃爍。

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蘇菲默默地想,這樣,就是童話里的完美結局了吧。

可是她不知道,關於蘇菲·夏洛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pisodeI

E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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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公主]蘇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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