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劉丹
第一次相遇是五月。
至今劉丹依然能清楚憶起,在那片盛開的月季花中,一個缺了一塊門牙的小女孩,正拿着一個小火車,開心地繞着月季花跑來跑去。臉上的燦爛笑容,忽然就讓她有了一種想要收藏的沖、動。
與小女孩擦肩而過的時候,劉丹想着,如果能認識一下就好了。
再次見面是小學開學的時候,九月份一年級新生即將入校,劉丹背着小書包,乖巧的聽着媽媽的嘮叨。身邊有不想上學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聽得她很厭煩,可是因為在媽媽面前,她只能忍耐著心中的不滿,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大男生哭成這樣子,你很丟人哎!」
一個留着男孩頭的女孩雙手叉腰,身邊的家長很無奈的跟周圍人道歉。劉丹只注意到,伴隨她的張口,一個小小的黑洞露在外面,原本那邊應該是一顆門牙的。
然後原本煩躁的心就靜了下來。
第一次做自我介紹,第一次結伴回家,第一次留在夏詩晴家吃飯,第一次一起寫作業……更多的第一次塞滿了劉丹的記憶,伴隨着她入睡,然後做出一個個美夢。
在夢中,她們會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打滾,渾身髒兮兮的一起聽大人教訓,對彼此做個鬼臉,偷偷交換一個狡猾的眼神,一切都美好的不似真實。
學校後面有一棵大樹,上面有一個鳥窩,下課時同學們都喜歡跑到樹下踮起腳,爭着抬頭想看一眼鳥寶寶。當然更多的時候,男孩子們會選擇爬樹,想着把鳥窩拿下來近距離看一下。
每逢遇到男孩子想爬樹,夏詩晴總會站出來攔着他們,不讓他們爬樹,這種時候劉丹就會在她身邊點頭,給她加油鼓勁。對於長相可愛的劉丹,男孩子們當然不想欺負,可是那時候夏詩晴給人的感覺,更像一個假小子,男生哪裏會聽她的話?
推搡之下,夏詩晴被推倒在地,透過磨破的褲子,一絲絲血流了出來。
知道自己闖禍的男生迅速跑了,留下劉丹一個人蹲在夏詩晴身邊,捂着眼睛哇哇大哭。反倒是夏詩晴自己,不但不哭反而嘿嘿的笑着,還去逗她開心,「哎呀一點都不疼,你相信我啊!」
如果不是她沒辦法自己起身,劉丹真的要被她騙過去了。
最後還是劉丹背着夏詩晴,兩個小孩慢慢的回了家。還記得那時的夕陽很美,後背上的夏詩晴還想掙紮下地自己走,「放我下來啦!」
劉丹艱難的邁著步子,七歲的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氣,根本就是在挪動位置。可是她依然不肯鬆手,透過衣服,屬於夏詩晴的溫暖傳到自己身上,讓她捨不得鬆手。
「不行!」
「放我下來啦!」
「就是不行!」
可能是劉丹的聲音太大,也可能是劉丹的表情很嚴肅,被嚇到的夏詩晴瑟縮在她背後,半響才摸索著褲兜,遞過來一個手帕,「擦擦汗吧,我不下來就是了。」
可是劉丹雙手正背着她,又怎麼騰的出手擦汗呢?還是夏詩晴摸索著,胡亂給她擦了擦腦門的汗。
回到家兩個人自然少不了一頓罵,但是看着哇哇大哭的劉丹,夏詩晴第一次沒有嬉皮笑臉的還嘴,而是老老實實的跟媽媽承認了錯誤。
嘴角勾出似有似無的笑容,劉丹留戀的看着相冊上的照片。身高相仿的兩個小孩子穿着花裙子,緊緊貼在一起站着,親密的手拉手。或許詩晴酒是從那時候開始,才注意到男女生區別的吧。
從那之後,夏詩晴不再抗拒留長發,不再討厭穿花裙子,學着其他女生那樣露出酒窩的微笑,而不是張大口哈哈大笑了。
小學畢業,一起進入初中,兩人幸運的分在了一個班。雖然沒有成為同桌,但是上課時只要扭過頭,就能看到彼此的臉。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時光,當她上課無聊的時候,只要稍微轉過頭,總能對上詩晴的眼睛,那種被人時刻注視着的感覺,讓劉丹為之竊喜。
初中的時候,女生開始快速長高,男生也開始學會欣賞身邊的女生,時不時的會聽到某某對某某某表白了。劉丹一直以為,這種事情距離她們還很遙遠,直到看到體育委員羞紅著臉,遞給了夏詩晴一疊摺疊好的信紙。那時候劉丹面無表情的走到兩人面前,沒有去看詩晴的表情,也不敢去看,搶走信紙飛快的撕成粉碎。
「我會跟老師說的。」
聽到這句威脅,惱羞成怒的體育委員想去打她,卻被夏詩晴用力推到了地上。右手護著劉丹不讓她被男生打到,另一隻手拿起字典高高舉起,面無表情的開口,「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把書扔到你頭上。」
放學路上劉丹一直在沉默,踢走路上的石子,夏詩晴伸手搶過她的書包,很不解的說,「明明應該生氣的人是我,為什麼反而是你不高興?」
劉丹低着頭,手還拉著書包背帶,「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一頭霧水的夏詩晴甩甩書包,「啊?為什麼?」
劉丹支支吾吾的開口,「因為體育委員喜歡你……」
「可是我又不喜歡他啊!」夏詩晴拎着兩個書包,湊到劉丹面前,不顧被她嚇了一跳的人嘿嘿笑,「我喜歡你啊!」
明明知道這個喜歡是朋友間的,卻依然讓劉丹流出了激動的淚水。
嚇得夏詩晴慌忙掏手絹,「你別哭了別哭了!我逗你玩的!」
「去你的!」劉丹狠狠擰了下鼻子,把手帕丟到夏詩晴身上,「自己洗去。」
「哎呀好髒的!」
「你敢說我臟!」
少女嘻嘻哈哈的追逐著,身上洋溢的快樂灑滿了回家的街道。
又是一個五月,劉丹特意挑了一朵開的最好的月季,作為給夏詩晴的禮物。果不其然夏詩晴很喜歡,她抱着劉丹轉圈,手上還緊緊握著那朵花。
「丹丹我最喜歡你了!」
「幸好我遇到了你!」
看着快樂的夏詩晴,劉丹也跟着微笑,該清醒的那個人是我才對,能遇到你是我一生的幸運。
高考兩人一起去了省外,雖然不是一間宿舍卻在同一層樓,所以劉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跑到夏詩晴宿舍,拉着她出去溜操場。就連宿舍的人都說,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真的會以為她們倆在談戀愛。
那時候夏詩晴都會不在意的擺擺手,「不要開玩笑啦!丹丹臉皮很薄的。」
其實劉丹多希望,多希望夏詩晴能臉紅一次,哪怕是假裝的也好。
可惜,每一次都是這樣的解釋,她也只能跟着笑笑,「我們只是青梅竹馬。」
只是青梅竹馬而已。
看着夏詩晴因為考試沒有複習焦頭爛額,主動交出自己的筆記本;會因為夏詩晴突然發燒,半夜敲開宿舍阿姨的門,披着外套跑遍半個城區,只為了幫她買到退燒藥;會因為夏詩晴想要進學生會一起努力報名,雖然最後的結果很遺憾,但她總是默默守護在詩晴的身後,然後看着走在前方的人,露出只有自己知道的甜蜜笑容。
一起趕畢業論文,會因為一個名詞解釋翻遍手邊的書籍,會因為指導老師的批評沮喪不已,會因為初稿通過歡笑,會一個被窩互相取暖……畢業照上,頭戴學士帽的劉丹摟着夏詩晴,臉上是同樣的燦爛微笑。
因為喜歡你,所以想更靠近你一些。許多次看着自己臉上的笑容,劉丹都會出神的摸著鏡面,多少次幻想着,如果這個人是詩晴該多好,那麼她一定會用最熱情的擁抱,讓她知道自己有多麼愛她。
可惜她們依然是青梅竹馬,也只可能是青梅竹馬。
第一次見到柳以薇時,劉丹就知道這個人是特殊的,因為詩晴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特別,那麼的專註,是她從未看到過的深情。
可是劉丹知道,兩個女人想要在一起,需要的不僅僅是心動,還需要巨大的勇氣。所以她看着夏詩晴把自己困在原地,困擾著不敢去碰觸柳以薇,而她只是陪在她身邊,藉著安慰的名義去汲取她的溫暖,卑劣的想着如果她們倆永遠都這樣就好了。
可是她想錯了,柳以薇不是她,她會張揚的站在夏詩晴身邊,而不是像她這樣,膽怯的只能望着夏詩晴背影,卻不敢上前一步。
所以當她知道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夏詩晴。
看着夏詩晴因為柳以薇的一舉一動而緊張,劉丹只能站在原地,想伸手卻找不到理由。周玉曾問她,「你這麼糾結是因為什麼?」如果喜歡,就去告白啊,一個人在這裏自怨自艾算什麼。
一個人導演的情景劇嗎?
可是她不敢啊,她怕隨着她的一句話,兩個人二十多年的情誼就這麼破碎掉,如果最後兩個人連朋友都做不成,她不要那樣的未來。沒有詩晴的未來,不是她想要的未來,她不敢去賭,更何況她根本就不用賭。
因為詩晴的眼裏,從始至終就沒有她的影子。
所以當夏詩晴告訴她求婚成功時,劉丹只是輕聲祝福着她,哪怕自己因為心痛已經跪倒在地,卻捨不得發出一絲嗚咽,只為了能多聽聽詩晴的聲音。
哪怕她的歡喜不是因為自己。
扣上電話,劉丹看着樓下的月季。
與你相遇的五月就快來了,可是我的五月再也沒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