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雖然趙小寶說得磕磕巴巴，但是大體上的信息，唐昀和一眾半大少年們還是聽明白了。攛掇孤兒院一群小孩來遊樂區賣飲料的是孤兒院里新來的一個孤兒，叫時旻。

也許不一定是孤兒，也許是個離家出走的奇葩小孩兒。唐大寶摸著自己疊成兩疊的雙下巴琢磨著，要麼年紀不小了，起碼十五六，腦子靈光點，基本也算是成人了。不然能自己樂顛顛地，包袱捆捆就跑孤兒院里跟住自己家似的，一點不自在都沒有，還將孤兒院里一群蘿蔔頭使喚得團團轉？

礙於趙小寶有限的語言轉述，唐昀實在也琢磨不出更多東西來。

但是……唐昀的小眼睛掃了一圈，看著圍在旁邊等著他出主意的，一群腦袋做擺設的傻妞傻小子們，嘴皮子一碰，找了點事情給他們做。

「你們先去打聽打聽那個時旻，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上前拖住了趙小寶的胳膊就往家走。

「幾天不管你，就翻了天你，還跟我玩起了碟中諜！」唐昀陰惻惻地道。

趙小寶捏著爪子打哆嗦，期期艾艾猶猶豫豫地望著唐昀，「碟中諜是什麼，我沒玩過。」

唐昀：「……」不在一個頻道上的痛一般人領悟不了。

趙小寶偷偷瞄了瞄唐昀，將她一貫沒眼力勁兒的本事發揮到極致，完全不顧唐昀黑到能滴黑水的神色，覺得唐昀今天對她似乎特別不錯，便十分熱切地將剛剛沒來得及分享的話題繼續說給唐昀聽。

「我就跟羅曉妮玩了兩次丟沙袋，我想帶她去我家玩，她不來。因為那個時旻只讓她們去賣飲料，不讓她們隨便跟人走。所以我每次只有給她錢買她飲料，她才陪我說話。」

唐昀略感憂傷地拽了拽她的兩個羊角辮，趙小寶疼得齜牙咧嘴，但也不生氣。

唐昀心中暗嘆，「這智商跟情商，真和她老子一模一樣的，除了能讓人捉急外，連讓人吐槽的價值都沒有。」

唐昀耐著性子，想著怎麼也要對得起趙小寶老子給他的「小意思」，將趙小寶在小區里溜了兩圈，差不多晚飯時間時，給扔回她自己家裡，剛過完年，她老子去外地看自己兩座煤礦去了，家裡只有幫傭的阿姨做了飯再等她。

趙小寶早就被溜餓了，看到一桌子飯菜后，沒心沒肺地就沖了進去，既沒憂傷她爹不能陪他吃飯，也沒想著叫唐昀一起吃。

唐昀看她那模樣，覺得白瞎自己一下午時間了，這小丫頭片子壓根沒什麼留守兒童的孤寂。

晚上唐昀回家和唐靜一起吃晚飯，唐靜沒什麼廚藝可言，他們家的幫傭阿姨要明天才回來，唐靜直接下了兩碗面和唐昀對付了過去。

刺溜刺溜吸面的檔兒，唐靜忽然問了一個她從沒問過的問題，「你想要個爸爸嗎？」

唐昀一愣，然後打了個常常的飽嗝。

唐靜皺了皺眉，沒忍住，一巴掌呼唐昀腦袋上，「你這都什麼習慣啊，能不能斯文點？！」

唐昀麻溜兒一躲，繞開了，「你想給我找個爹啊？你是不是看上趙小寶她爹了？親娘喲，你可得想清楚，趙老闆雖然還行，但趙小寶可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那小丫頭片子心黑著吶！給她做後娘絕對要吃大虧啊！」

唐昀這一通話說得唐靜都忍不住跳腳，「你上哪兒學的這些話？怎麼什麼都跟你姥爺學呢？別的本事沒有，胡說八道倒是一個頂倆兒！是不是太久沒挨削了？！」

唐昀一看唐靜手勢不對，扔了面碗，跳起來就跑。

後半夜，唐靜忽然從夢中驚喜時才發現，她籌謀半天的一場深度嚴肅的談話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後面唐昀又逍遙了好些天，而終於在開學日之前的幾天，小區里唯他馬首是瞻的孩子們打聽到了時旻的消息。

這些半大少年們打聽消息的渠道沒有比趙小寶強多少——花錢跟天天來賣飲料的那群孤兒院的小孩們買的。

打聽出來的事情也沒有比趙小寶多多少——除了知道時旻的名字是哪兩個字，以及各種對時旻怎麼怎麼厲害的空頭吹噓外。唐昀聽得都打哈切了，也沒從各種充滿個人崇拜的讚辭里聽出個二五六來。

唐昀的眼珠子在眯縫眼裡轉了好幾圈，終於在一乾沒有耐心的小夥伴的催促下，帶著一幫傻愣富二代們浩浩湯湯地直接往孤兒院殺去。

說起來，這家孤兒院當初之所以建在唐昀他們小區附近，主要還是投建方抱著與富人毗鄰，不能吃肉也能喝湯的心思。

畢竟，這年頭的富人都喜歡做做慈善，顯示顯示自己「為富也仁」，是個好「富人」。一方面回饋社會，也擺弄擺弄自家的面子工程，另一方面也減免一些稅務。

可惜，這一類富人要麼是那種世代積累，家大業大的大資本家；要麼就是那種學識、涵養、智商以及眼界跟著資本一起長上去「新貴」，唐昀他們小區里的住戶很湊巧地避開了這兩類。

在他們小區大部分住戶眼中，這世上再沒有「白給人送錢」更傻叉的事情了，所以孤兒院雖然就建在離他們小區不遠的地方，但卻從沒受到一丁點兒來自唐昀他們小區的照拂。

大人們的態度擺在那裡，所以，雖然唐昀他們只和孤兒院的小孩們隔了一條街，但這條街卻像楚漢河界一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將唐昀他們和孤兒院的小孩們劃成了世界的兩個極端。

對於這點，唐昀一早心裡就很通透，所以在去孤兒院路上，心裡就已經有了譜。

一群半大的小孩兒氣勢磅礴地殺到孤兒院門口，一路走來，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腦子裡已經開了無數個補都補不住的通天腦洞。

一時間，只覺得熱血沖腦，馬上就要發生驚天大械鬥，結果走到孤兒院門前，一道冷冰冰的大鐵門硬邦邦地豎在那裡，別說那群去他們地盤上兜售飲料的小孩兒，連根毛都沒看到。

一群小孩兒面面相覷，一個兩個開始攀著鐵門的杆子往裡面瞅，瞅了半天沒瞅出什麼門道，大鐵門內的院子里只散落著一些破舊的兒童遊樂設施，但此刻一個人都沒有。

唐昀的白包子臉上也閃過一絲疑惑，忽然，在院子的一角里，唐昀看到了小半個人的樣子，之所以說是小半個，是因為站在大鐵門外，視線受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那裡似乎有個人，卻看不真切。

繼唐昀之後，陸陸續續有人也看到了那裡似乎有個人影，而且是橫躺在那裡的，穿著一身黑乎乎的衣服，但仔細再一看，好像又不是。

唐昀眯眼瞅了半天沒看出所以然來，便開始拽著大鐵門開始晃，哐啷啷的。他身後的一群小夥伴們一見，立馬有樣學樣，開始晃起了大鐵門，有些還無師自通，一邊晃一邊喊起來了。

結果晃了半天，也沒見有個人出來，而那個橫躺在視線死角里似乎是人的東西，依舊橫躺在那裡。

唐昀撇撇嘴，他身後的眾小孩兒們也茫然的很。他們腦洞是開了不少，但絕對不包括這一個。

唐昀心裡也挺奇怪。晃鐵門這麼大的動靜，也連根毛都沒驚出來。就算孤兒院的小孩們都不在，那裡面的大人呢？還有大鐵門旁邊的傳達室，也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唐昀腦中還飄著霧時，眾人忽然一陣驚呼。唐昀回神，發現趙小寶不知什麼時候，人已經在大鐵門裡頭了。

趙小寶隔著大鐵門和眾人相望，大家傻愣愣地與她對視。

「你怎麼進去的？」唐昀努力睜大了他的眯縫眼。

趙小寶伸著短短的食指，指著大鐵門靠右邊的幾個柵欄口，「從那裡，那裡能進來。」

眾人望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大鐵門最右端的幾個柵欄口確實比其他的柵欄口要寬些許，像趙小寶那樣的，鑽進去簡直毫不費力。

眾人頓時都有些蠢蠢欲動。

有過鑽洞的經驗的人都知道，鑽柵欄口是門技術活，但對一般人來說，只要你的腦袋能鑽過去，再側一側身子，過去絕對不成問題。

於是，在唐昀還沒開口的檔兒，接二連三已經鑽進去了五六個人了。

等到唐昀回過神之後，十多個半大的少年都已經站在了大鐵門裡面了。只有唐昀還站在外面，一群半大的少年用期許加鼓勵的眼光看著唐昀。

那意思很明顯——快來！

唐昀嘴角抽了抽，白麵包子臉不怎麼威嚴地沉下來，「快出來，你們知道你們這叫什麼？這叫擅闖民宅！」

眾人齊刷刷起望著唐昀：「……」

三分鐘后，唐昀一邊吸著肚子，一邊哎呦哎呦抽著冷氣——媽蛋，挑了一個最大柵欄口，還是被卡住了。

「唐大寶，你吸氣啊！快吸氣！」他身後有幾個從旁邊洞里又鑽出來的少年，正抵在唐大寶屁股後面推。

「唐大寶，把你肚子上的肥肉挪一挪，往裡面擠……」

「我數一二三，一起往裡面推！」

「……」要不是因為罵人要喘氣，更加會勒著他，唐昀這會兒大概已經大罵出聲了，媽蛋，要不是這群傻憨攛掇，他能卡這裡丟臉受罪嗎？

兩輩子也沒遭過這種事兒！

隨著唐昀卡住的時間越來越久，大鐵門裡的小夥伴接二連三地都鑽了出來，一個兩個都排成了隊，站在唐昀身後開始推。

推到後來，唐昀的肚子實在受不住疼，開始哇哇大叫，讓眾人別再推了，想辦法把他拔出去。於是一眾人又排起了隊，開始拔起蘿蔔了。

「一二三……拔！」

「一二三，拔！」

「……哎，好像動了，有點鬆了，再來一把！」

「好，一二三……」

「呵呵……」就在一群人正拔蘿蔔拔得起勁的時候，一陣輕飄飄，卻絕對不會讓人漏聽的笑聲傳進了眾人的耳朵里。

是從大鐵門鎖著的院子里傳來的，唐昀因為離得最近，聽得最真切，在一聲聲口號里，這輕飄飄的一陣笑，卻讓唐昀脖頸子上的汗毛都「欻欻」地全豎起來了。

唐昀此刻的狀態是這樣的，腦袋和前胸進去了，肚子那一塊是實打實地卡在了兩根鋼管之間，屁股和腿則在大鐵門外面，兩隻手扒拉著兩邊的鐵柱子。

唐昀的腦袋正努力地揚起，庭院正中間懶懶散散走出來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小孩。

不，說是小孩兒有點不合適了，應該算是個少年。十二三歲的樣子，身量偏高，不胖不瘦，穿著一身看不出質地，而款式有些奇特的黑衣服，襯得他露在外面的皮膚有種觸目驚心的白。

他正微微眯著眼，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站在唐昀正前方十多米的地方，一手橫在胸前，一手輕輕支在下巴上，輕笑的聲音就是他發出來的。

對方的這種種姿態都妥妥地告訴唐昀，他被這一幕給愉悅到了。

唐昀頭皮一陣發麻，也忘記繼續吸氣綳肚皮了，整個一張白胖的臉瞬間扭曲漲成了豬肝色——丟臉丟到屁股下面去了！

「你們在幹什麼？現在流行的新玩法？」語句中是毫不掩飾的濃濃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