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圩九章 兄妹兩相爭

第圩九章 兄妹兩相爭

宮中歲月久長,日子雖繁卻也有趣。

朝中風雨不斷,彈劾之風仍然盛行。

縱然周、張兩家聚眾鬥毆一事當年震驚京師,可不過多久,百姓便將此事淡忘,他們記得的,唯有張家火燒周家巷子一事,雖說已過四年之久,可此事似乎如同疤痕一般永遠烙在京中百姓心裡。

而今因時日久長的緣故,百姓不再出言辱罵張均枼,朝中言官亦是因為懼怕受難,而鮮有彈劾張均枼,然而張鶴齡惡行不改,總是免不了要被彈劾的。

這四年,宮中發生過許許多多瑣碎之事,大事也有不少,諸如皇子降生,又如皇子夭折。

此事於旁人而言或許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於張均枼和朱祐樘而言,卻是件痛心入骨之事。

弘治七年正月十四,張均枼誕下朱秀榮后不久,便再次有孕,至臘月年關之時生下一個小皇子,朱祐樘將那小皇子取名為朱厚煒,可那小皇子天生體弱,久病不愈,至弘治九年二月,竟被索了命去。

張均枼與朱祐樘雖痛心疾首,卻也並未消沉太久,朱祐樘為追悼亡子,破例追封為蔚悼王,並輟朝兩日,以將喪禮從厚。

而今已是弘治十一年二月,算來張均枼嫁給朱祐樘已有整整十二年,這十二年,她有孕四次,先兩胎小產,后兩胎生一兒一女,如今朱厚煒夭折,她便只剩下朱秀榮一個。

至於朱厚照,她雖也是疼愛有加。可他到底不是她親生的,不過說起來,朱厚照身上也同樣流著張家人的血。她因惋惜朱厚煒之死,便時常會將朱厚照當作亡子來看待。

自朱厚煒夭折,張均枼便是愈加寵著朱秀榮了。

今日早晨,張均枼起身不久,方才梳妝完畢,便聽聞外頭一陣吵鬧,朱厚照與朱秀榮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皆言道「是我的」,又聽聞都人勸道「兩位小主子。你們別搶了,蜜餞多得是」。

二人似是在爭搶什麼東西一般。

換以往,張均枼即便是梳妝完畢,也要在銅鏡前打量一陣子。此回忽聽聞朱厚照與朱秀榮兄妹二人爭吵。自是來不及看妝容,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出了門去。

方才推開門,她便望見幾個都人圍在殿中皆是兩處為難的模樣,又望見朱厚照拼了命的搶奪朱秀榮手裡的那碟蜜餞,而朱秀榮不願叫他搶去,將那碟子緊緊護在懷中,可朱厚照生來便極有氣力,朱秀榮即便佔了優勢。也始終是搶不過他。

是以張均枼方才將他們此番場景看在眼中,朱厚照緊接著便已將朱秀榮懷中的碟子搶了去。而朱秀榮因受了那力,一時沒站穩身子,急速朝後仰去,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吃了這痛,又沒能搶過朱厚照,自然張口大哭。

而朱厚照雖搶到了碟子,可蜜餞卻是應著那一瞬盡數掉落在地上。

張均枼見朱秀榮坐在地上哭,急忙喚一聲「秀榮」,一面又快步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安慰道:「秀榮,疼不疼啊,快別哭了,母后在這兒。」

誰想她說罷,朱秀榮卻是哭得愈加厲害,張均枼見她哭成這淚人兒模樣,心裡頭自然是心疼得要命,一時情急之下,便責問起朱厚照來,她側首望見朱厚照手握瓷碟,滿目怨憎的垂首看著朱秀榮哭鬧,卻僅是撅著嘴,而不知過來安慰,便是更加不悅,微微斥道:「照兒!你是哥哥,怎麼和妹妹搶東西吃!」

這碟蜜餞不知是何人送來的,朱厚照進殿望見這蜜餞擱著,便走去端起來,他原本確是想著拿去和朱秀榮分著吃,哪知道方才端著蜜餞轉過身,便被朱秀榮進來一把奪了去。他自恃有理有據,而今遭了張均枼這般訓斥,自然不甘心,便也滿腹怨氣,怒道:「這碟蜜餞明明是我先看見的,是她搶了我的!」

朱秀榮哭鬧不止,張均枼自然是向著她,她聽聞朱厚照如此說,依舊是慍怒,去也壓住了火氣,言道:「可你是哥哥,你拿了這碟蜜餞,就不能和妹妹分著些么!你看看你們兩個,你爭我搶,最後誰也吃不到!」

想他朱厚照生來便是這毛躁的性子,一身硬骨頭總不服輸,他原本雖確是想同朱秀榮分著吃,可他一見朱秀榮將蜜餞全搶了去,便是一肚子的怨氣。他倒不是以為朱秀榮不會與他分享,就是心裡頭有一種不情願,加之性子一急,不問是非便上去爭搶,最後搶個你死我活,便誰也不讓著誰。

而今聽聞張均枼要他同朱秀榮分著些,他心裡頭便更是不滿,也不再想著要同妹妹分享,而是想著,這蜜餞原本便是他的,他憑什麼不能一個人獨享,他待張均枼說罷,頓了片刻,便凶起張均枼,只道:「這蜜餞是我一個人的,我憑什麼要和她分著吃!憑什麼!」

原本聽聞朱厚照如此言語,張均枼便已是怒火中燒,而今再瞧見他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張均枼便更是來氣,當即直起身,怒道:「照兒!」

朱厚照見張均枼直起身,當即摔了手中緊緊握著的碟子,而後轉身便沖了出去。

都人見他跑出去,正想追過去,卻聽張均枼斥道:「不要追去!」

張均枼見他如此,也不好追出去,只想怕是她和朱祐樘將朱厚照這孩子慣壞了。

想至此,張均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卻是滿腹怨言,躬身坐下,而後將朱秀榮拉過來,護在懷中安慰,取了腰間錦帕,抬手抹了她滿臉的淚痕,哄道:「秀榮,別哭了,你想吃蜜餞,母后使喚人去御膳房給你取來。」

朱秀榮仍是哭鬧,張均枼沒轍。便道:「秀榮,你不要哭了,只要你乖乖的。母后這便叫人去取蜜餞來,可你若是再哭,別說今天,就是明天,你也別想吃到。」

聽聞此言,朱秀榮方才止步哭聲,只是仍不停抽泣。張均枼這便給都人使了個眼色,吩咐她即刻去御膳房取蜜餞來,且囑咐道:「兩份!」

「是。」

說起來。張均枼雖是偏愛朱秀榮,卻也並不怠慢朱厚照,她見朱秀榮止住哭聲,方才心平氣和的問道:「秀榮。你告訴母后。是不是你搶了哥哥的?」

朱秀榮睜著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張均枼,又微微撅著嘴,竟是不敢回答。

張均枼見她不答,心裡頭便有了底氣,其實她原本也知道,定然是朱秀榮搶了朱厚照的,朱厚照的性子。她倒是了解,雖有些蠻橫。他卻也斷斷不會騙人,他既然說是朱秀榮先動手搶了他的,那便一定是朱秀榮先動手的。

見張均枼默然,侍奉在一旁的都人終於也為朱厚照打抱不平,心驚膽戰的嘟囔道:「娘娘,其實……就是太子先看到的。」

張均枼淡淡道:「本宮知道。」

那小都人見張均枼並未發火,繼而又道:「太子他……原本確是想拿去和公主分著吃的,可是……」

都人說至此,朱秀榮便側首面朝她,都人見勢望去,望見朱秀榮瞪著她,便也不再說下去。

反倒是張均枼,追問道:「可是什麼?」

都人長吁了幾口氣,卻是不敢出聲,張均枼道:「你說吧。」

那小都人這才道:「太子本想著把蜜餞拿去和公主分,可方才一轉身,公主便進來給搶了去,太子一時不服氣,便爭起來了。」

朱秀榮聽她已說罷,瞪著她便是愈發的凶,張均枼並不責怪都人解釋得不及時,只是回首望著朱秀榮,平心靜氣的問道:「秀榮,你為什麼要和哥哥搶東西,就為了一碟蜜餞?你若想吃蜜餞,吩咐姐姐們去御膳房取就是了,何必要同哥哥爭搶。」

聽得張均枼輕聲責備,朱秀榮倒是沒有哭鬧,單單隻是眼淚汪汪的望著她,也不再言語。

張均枼見她如此,亦不再訓斥,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而後側首問道南絮,「奶娘呢,今日為何沒見她?」

南絮道:「娘娘忘了?田夫人今日休沐,昨兒下傍晚,可是娘娘親自批准的。」

張均枼經南絮這一提醒,方才想起來這事,她微微頷首,應道一聲,想她張均枼果真不是帶小孩子的料,沒了田氏伺候在這兩個小祖宗身邊,果真是要出亂子的。

田氏不在,張均枼想著要去找朱厚照,可朱秀榮尚在此,她也不好兩頭分心,遂站起身,望著告訴她兄妹二人爭搶原委的都人,言道:「你帶公主下去洗把臉,本宮出去有事。」

都人點頭,應允道:「是。」

張均枼仍不大放心,又躬身望著朱秀榮,同她道:「秀榮,你跟著小姐姐去洗臉,蜜餞待會兒便取來了,聽話。」

朱秀榮默而不語,單隻是點點頭。

可這都人方才告了她的狀,她又豈會輕易饒了她。

都人躬身,畢恭畢敬的喚道:「公主,奴婢帶您去洗臉」,張均枼方才起步,這會兒尚未出了門去,朱秀榮便與那都人冷下臉來,她轉頭望著張均枼的身影,待親眼見她出了殿去,便沖著那都人斥道:「你走開!我不要你伺候!」

「公主……」都人怔怔喚了一聲。

朱秀榮又斥道:「誰叫你剛才和我母后告我的狀!我討厭你!」

都人一時慌張,手足無措,亦不知該如何接話,可張均枼吩咐了,回來若是見到朱秀榮臉上仍是淚痕滿滿,定然是要怪罪的。

朱秀榮見她怔住,便上前狠狠推了一把,罵道:「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張均枼原本不放心朱秀榮確是對的,彼時她已站在門外聽了許久,卻始終沒有進來,她知道,她到底是太寵溺朱秀榮了。

正想著,那都人卻已被朱秀榮攆出來,走至殿外忽然見張均枼站在門外,不免吃了一驚,張均枼連忙給她打手勢,示意她噤聲。

都人想著自己未能做到張均枼吩咐的,便亦是繞到門后,輕喚道:「娘娘。」

張均枼知道她想說什麼,便柔聲道:「無妨,你下去吧。」

「是。」

又站在門外一陣子,張均枼方才轉身離開,前去朱厚照屋中,至此卻望見他坐在地上,一手支頤,一手拿著還未抽芽的柳條,一下一下的抽打地面,分明就是在生悶氣。

張均枼停住步子,彼時朱厚照尚不知她已過來,張均枼停步思慮一番,想著該如何同朱厚照言語,片刻之後亦學著朱厚照這些孩子的口氣說道:「春寒料峭,地上還涼得很,照兒就這麼坐在地上,屁股可是要凍壞了呢。」

朱厚照聽聞張均枼如此說,方知她過來,只是他心裡頭不悅,便微微挪著身子,背過張均枼而坐。

張均枼見勢也走過去,不顧那石階上尚有許多灰塵便坐下去,靠著朱厚照,略顯嬌俏的喚道:「小太子,能不能告訴母后,你在想什麼?」

如此言語,朱厚照果真搭理了張均枼,只是依舊有些置氣,是以道:「不能。」

張均枼口氣依舊,問道:「為什麼不能,你是不是不喜歡母后了?」

誰想朱厚照道:「母后又不喜歡我。」

「母后喜歡你,那你喜歡母后嘛?」

朱厚照自是喜歡,只是因為心中不快,便未直言,只是佯裝冷峻,言道:「一點點。」

張均枼亦佯裝委屈,「為什麼只有一點點,你以前,可是滿心滿意都喜歡著母后呢,哼,你肯定是不喜歡母后了。」

想她張均枼倒也是會討小孩子歡心的,她這麼說,朱厚照怕她這是不高興了,急忙轉過身來,反過來哄著張均枼,言道:「喜歡喜歡,照兒喜歡母后,照兒還是滿心滿意都喜歡母后。」

張均枼見勢捂臉,佯裝作哭泣,嗚咽道:「那照兒告訴母后,你到底是喜歡母后多一點,還是喜歡父皇多一點?」

朱厚照緊張道:「當然是喜歡母后多一點。」

張均枼問道:「為什麼?」

朱厚照不假思索,道:「母后是女人,父皇是男人。」

聽言張均枼一愣,道:「為什麼因為母后是女人,照兒就喜歡得多一點?」

朱厚照道:「父皇說,男人只能喜歡女人。」

張均枼經不住一笑,卻見朱厚照頓了頓,冷不防問道:「母后,照兒……到底是不是你生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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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為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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