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規矩如屁

第十三章 規矩如屁

在廊下站了片刻,韓嬤嬤看了玉京道:「叫北斗明天去集上買布罷,趕著做幾件出來,過幾天…"

話說了半截兒曹嬤嬤進了院子,笑道:「老遠就聽到你說話,什麼買布,夫人給謝娘子添了秋裝,同大娘子一樣內外各添三套"

韓嬤嬤暗暗鬆了口氣,崔氏既然想著給外甥女添衣裳,領著她出門的可能性就大,多見見世面,能收收小孩兒的性子也好。

前天謝姜要個茶水間,第二天崔氏就派了僕婦在後廂磊下鍋灶並送來木柴米面,紫藤院里的五個人等於單獨開了小廚房。

寒塘喜歡搗鼓吃食,曹嬤嬤進門的時候,這個丫頭恰好端了一盤子蛋餅過來,咋呼道:「嬤嬤有福哎,餅剛煎好…快嘗嘗看"

曹嬤嬤推辭道:「不忙,謝娘子在屋裡罷"

兩句話的當口幾個人進了小廳,曹嬤嬤看了眼寢房,低聲問韓嬤嬤:「娘子睡下了么?"

「剛歇下"韓嬤嬤掀開帘子讓她進屋。

進門見到謝姜掀被子坐了起來,曹嬤嬤忙上前施禮:「娘子莫要起來了,奴婢一會兒就走"

披了件衣裳,謝姜指指榻前的鼓凳道:「嬤嬤坐下歇歇"

「歇不歇倒沒有甚麼要緊"曹嬤嬤坐了下來,抬手從袖子里掏出個沉甸甸的錦袋,笑嘻嘻道「這裡頭是十兩銀子,另外還備了兩千個銖錢,夫人吩咐…往後謝娘子同大娘子一樣,每月領一兩銀子花用,吃食上每月拔二兩"

這種時候,崔氏竟然派人來送銀錢…韓嬤嬤扭臉去看謝姜。

秋末,各處的田莊收糧屯糧,再有府里幾十口子人要換季添衣,崔氏好幾天都沒有過來紫藤院,想不到忙成這樣子還惦記著往這裡送銀子,謝姜心裡感概…怪不得阿娘放心讓自已到舞陽來,想了想,道:「既然是姨母的意思,嬤嬤收下罷"

韓嬤嬤這才伸手接過錢袋,小心收到柜子里。

曹嬤嬤呵呵笑道:「夫人還怕小娘子不肯收,依老奴說,娘子機靈通透,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愛護之心?"說了這些,拍拍裙裾站起身來「好了,小娘子歇罷"

事辦妥了,當然要回去覆命。

謝姜道:「寒塘做的酥餅還能吃,嬤嬤給姨母帶回去些"

寒塘笑嘻嘻攙了曹嬤嬤:「嬤嬤不知道,一做好我就裝了三四碟子,主子說了…夫人的,哥哥姐姐的…嬤嬤的…都要有…"

說到後半句,這個丫頭捏著腔調,一邊細聲細氣說話一邊彎起指頭數數。

曹嬤嬤笑的合不攏嘴:「哎喲,小娘子還想著一大家子哪"韓嬤嬤橫了眼寒塘,忍不住笑:「可不是…"

三個人說說笑笑出了門。

這天晚上韓嬤嬤半夜沒有睡著覺,第二天一大早便梳洗停當,從隨身的妝匣里翻出本小冊子掖在懷裡,出門吩咐寒搪北斗兩個:「給娘子煮些粥,烤炙的吃食莫要她用"

兩個丫頭低聲應是,韓嬤嬤便去敲正屋的門。

丫頭僕婦晚上在房裡打地鋪以服侍主子起夜,這是規矩,偏謝姜橫豎不願意讓人跟她一屋,韓嬤嬤只好在外廳擺了個小榻,讓三個丫頭輪著守夜,昨天輪到玉京。

玉京開了門,低聲道:「嬤嬤,二娘子還沒有醒"

韓嬤嬤沉下臉:「叫娘子起榻罷,時辰己經不早了"

這人一寒臉說不定緊接著就要逮了人訓斥,玉京只好進了內室,輕聲道:「二娘子…二娘子起榻罷"謝姜長睫動了動,翻個身轉向里側,嘟囔道:「好玉京,再讓我睡一會兒…"這人賴在榻上不起來,小丫頭沒了法子,回過頭看看韓嬤嬤肅然的臉色,只好伸手掀開帳子「二娘子,嬤嬤有事同娘子商量"

甚麼商量,還不是昨天脫鞋惹的禍,謝姜翻身坐了起來,揉揉眼睛道:「嬤嬤…"

聲音嬌嬌軟軟,說不出的迷糊可愛。

韓嬤嬤嘆了口氣,吩咐道:「端水給娘子洗漱罷"眼看玉京轉身出了屋,便拿出外裳裙裾看了謝姜道:「娘子起身罷"拿出這個架勢來,分明是要親自服侍。

謝姜怏怏下了地,彎腰穿鞋的當口,這人便開始絮叨「雖然娘子姓謝,可別忘了外祖家姓崔。崔家的娘子們個個風儀無雙,不管嫁到誰家,從來沒有人在規矩禮儀上被人挑過短處,娘子真嫌規矩束縛,就更該學得仔細些"

這話說得有些意思,謝姜眼珠轉了幾轉,拉過韓嬤嬤坐在榻上,細聲問:「嬤嬤怎麼會這麼說?"

「這些子規矩,學不好就是個死板板的木偶,若是學的好了,就能為人所用"說了這句,韓嬤嬤突然眨了下右眼,平日端莊嚴肅的婦人,乍然露出調侃狡黠的模樣兒,悠悠接了一句:「等學透了,娘子不妨當它是放屁…"

啊?謝姜嚇了一大跳。

韓嬤嬤呵呵笑了起來,拍拍謝姜的小手道:「娘子是不是覺得素日端莊嚴謹的人,決不會做出方才那種樣子,更不可能說那樣的話?

那是當然,謝姜敢打包票,就算自已跟三個鐵杆心腹說,韓嬤嬤又會擠眼又會說粗話,玉京北斗三個不光不信,說不定還會以為自已發了噫怔。

「這就是學了規矩的用處…"韓嬤嬤從衣襟里掏出本小冊子放在榻上「這裡頭不光有崔氏娘子們學的規矩條例,還有當世世家大族的當家嫡系…姻親關係,以及掌家人的性情癖好,娘子自已看罷"

「看的多了,娘子自然知道怎麼用"

韓嬤嬤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天色漸漸大亮,院子里的兩株老藤,深綠的葉片下仍舊掛了幾串淺紫色的花骨朵。

風中隱隱有絲微甜的香味。

……謝姜躲在房裡,捧著冊子看的昏天黑地。

下午,王九回到老宅。

諾大個老宅里,住的人並不多,王皓王盎父子,一個主管三司,一個任御史丞,兩個人都帶了姬妾住在都城,因此舞陽老宅里,老夫人居主院,大夫人司馬氏住正院。

洗過澡換了身軟綢直綴,王九舒舒服服躺在矮榻上,吩咐遠山:「拿醫藥匣子…烈酒過來"

今兒個是第七天,每次換藥的時候看見胳臂上歪七扭八的針角,王九就嘖嘖搖頭…看著謝娘子模樣兒也是個通透的,怎麼像沒有做過針線活兒似的,丑成這個樣子,還是趕緊拆掉的好。

遠山眨巴眨巴眼,提醒道:「公子,還有剪子"皺眉想了想,一拍額頭「對…還要燈,點上燈燒一下剪子"

王九撇了眼這個呆貨,訓斥道「燒什麼饒?我看她割開傷口的時候才燎一下,拆線用不著…快去"

遠山癟著嘴巴,內室外廳跑了幾趟,將葯匣子燒酒擺在案桌上,手裡拿了剪子試了幾試,還是心裡發悚,嘟囔道:「那個…叫丫頭來罷,小娘子說像拆衣裳那樣,仆沒有拆過衣裳…怕拆不好"

「莫啰嗦,快些"

九公子聞不得香味兒,因此一進浴房,將擦脂抹粉的丫頭們都趕到了院子里,身邊只留下遠山服侍。讓丫頭來拆線,脂粉味兒臭的熏死人不說,不出兩刻,必定老夫人那裡,大夫人那裡,其餘二房三房…各個院子都會知道自已受了傷。

這種事,王九不想解釋。

不解釋,便不能讓人知道。

裹傷換藥謝姜做了兩次,九公子看的爛熟。當下九公子指導,遠山下手…終於戰戰兢兢拆了線。

原本巴掌長的傷口,已經癒合在一起,除了一道粘了藥粉的血痂,再就是兩側星星點點的小針眼,遠山驚訝道:「咦?公子…長好了"

這樣長的傷口,就算用上好的生肌膏,沒有個十幾二十天也好不了,六七天就結了痂…確實讓遠山驚奇。

王九卻沒有半分意外。

穿妥外裳,王九伸手倒了杯茶,吩咐道:「叫春光過來"

春光是月出寒通居的管事,九公子出門幾個月,甫一回來,這人早就守在院子外頭。遠山出去傳了話,片刻,春光進屋揖禮道:「見過公子"

九公子啜了口茶,閑閑道:「說罷,老夫人同大夫人怎麼去了城外?"

春光道:「今兒個早上,七夫人說城外的莊子里結出個石磨大的萵瓜,預示著五穀豐登之兆…老夫人便要去看看…"

看來自已回來老宅,某些人不放心的很。九公子眯了眯眼,勾唇道:「近來七夫人是不是常去主院?"

春光垂下頭,道:「是,六夫人七夫人常陪老夫人嘮話"

抬手將茶杯放在桌案上,九公子哼了一聲,道:「這些日子我不在,還有什麼人來過?"

這話問的突兀,春光怔了一瞬,恍然道:「哦…公子,伉公子來過兩次,給老夫人…夫人送了一車上好的皮子"

遠山撇撇嘴巴,抬了眼向春光一瞟,遞了個…仔細說的眼神兒。

能做心腹管事兒,春光自是擅長看臉色聽話音兒,不等九公子再問,稟報道:「大前日伉公子來,給九公子送了羊脂玉的把件兒,仆收在柜子里"咽了咽口水,抬眼見王九眯了眼似聽非聽,忙溜了眼遠山。

兩個人眉來眼去九公子看的心煩,索幸吩咐:「準備酒菜,嗯…叫子戈來飲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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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斗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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