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睚眥必報
?7.
血！漫山遍野的血！
那些原本安靜挺立的植物，全部發瘋了！它們經過血液的浸泡，長出了巨大的觸手，粗壯的藤蔓，和帶牙齒的花腔；它們揮動利器，收割周遭的一切生命。【風雲閱讀網.】
侵入地盤者，殺！非我族類者，殺！
簡悠揚拚命地跑，她的心臟簡直要顛出喉嚨，雙腳從荊棘上淌過，麻木地沒有一點兒痛覺，它們像自有一套機械地意識，玩命地奔逃；然後——「噗通」一聲，她掉進了海，一片看不到邊的深海，她撲騰著手腳，剛想慶幸擺脫了那些可怕的植物，下一刻，卻是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地襲來——她張大嘴，咕嘟咕嘟地吞吐海水，卻瞬間被濃綢的咸腥堵沒了喉嚨。
這分明是一片血海……
不要——！
簡悠揚臉色發白地醒了過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被魚卡住了喉嚨的鸕鶿，吞吐不得，連氧氣也被隔絕。
這個可怕的夢境，讓簡悠揚心有餘悸。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全身僵硬地躺在一攤血泊里，而她心臟處的傷口仍孜孜不倦地吐出血水；若非被夢驚醒，她大概過不了多久，便會血流至死。
她不敢耽擱，第一時間便準備為自己止血，然而，她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權竟然又詭異地消失了。
這種如同木偶般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感覺糟透了！
簡悠揚深呼吸，平靜自己的情緒，然後集中意識，努力調動起幾截細小的葉莖、幾塊劍鞘的碎片一點點施壓於傷口周圍，這樣的動作大概持續了半刻鐘，傷口終於不再出血，而簡悠揚亦累得閉上了眼睛。
她又記起被那個叫「夭夭」的黑色女孩兒刺下的那一刀，——她賭羸了，那匕首險而又險地緊擦心臟而過，即便她不得不為取信那急於復仇的女孩兒而故意送上動脈。但她畢竟沒死。而這一切的付出，亦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報——女孩兒並未拿這具「屍體」泄憤。
活著，便是希望！
8.
昏迷前的畫面如流水般劃過腦海，簡悠揚又嘗試著控制這具身體，仍是無果。
這身體顯然有古怪。天色越來越暗，她卻被困在這具身體之內，這對於她來說，就如同一隻躺在砧板上的羔羊，面對危險，幾無還手之力。
這種待宰的狀態，她必須結束！
她控制著意識在身體內部一寸寸地遊離、檢查，並無特別的發現，然而，等她收攏回全部的意識時，卻發覺自己的本體竟然縮小了！這變化並不明顯，若非她一直在反覆地催動意識，對其有了敏銳的感知，也許她會不知不覺間落入對方的陷阱——她立刻有了警覺：有某人，或者某種力量，正躲在暗處，它伺機行動，於悄無聲息間帶給你死亡；而等你發覺時，已經進入了它的胃囊！
簡悠揚不再疏散自己的意識，而是將它們緊緊地聚攏在一起，恢復了最初圓球樣的形態；她將自己壓縮再壓縮，像個乒乓球一樣跳躍式前進，如式反覆，等她檢查到第三遍時，終於發現一個怪異的現象——這具身體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而在傷口之上，她聞到了自己的同源——她丟失的那部分意識！可它們不再聽話！她試探地以分出一絲細小的意識去誘惑，卻陡然感知到一股強大的吸力由傷口深處撲來，簡悠揚果斷地捨棄了這絲意識，迅速後退，遠離——
可惜，依舊慢了：她像是被無數鐵絲捆綁，兇狠地被扯回了傷口邊緣。世界陡然暗了下來，全然不同於昏迷時的無意識，而像是一個孩子被關進了小黑屋；周圍的一切寂靜地如同死掉一般。
簡悠揚努力掙扎，卻發現靠近傷口的意識開始快速流動，一邊流動，一邊滲透，那傷口像是一道無底的沼澤，進入其中的意識成了它療傷的美味兒。傷口以可怕的速度癒合！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縮小，那些意識構成她的身體；照這個形勢下去，簡悠揚的結局只有一個——消失！徹徹底底地消失！
不！絕不！
簡悠揚十分憤怒，她留存心底的底線被衝擊，不可原諒！她不管這具身體究竟有如何詭異的力量，她都要它付出慘痛的代價！哪怕兩敗俱傷！
簡悠揚不再看那些被吞噬的意識，而是重新集中精力，須臾，那些原本如流水線般附在傷口上的意識突然濃烈起來，像是起了一陣濃霧，傷口被完全遮掩。簡悠揚的意識本體越來越小，然而她巴掌大的小臉卻突然泛起冷笑——
大禮來了！
濃霧沸騰似地劇烈運轉，它們操控於無形之手，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形成一道螺旋狀的錐體，而且隨著外部意識的支援，這錐體越來越大，它甚至帶動起那些附在傷口附近已被掠奪的意識，它們重新結為一體，瘋狂般地旋轉，然後以某種不可阻擋的勢頭，狠狠地鑽了進去。
「啊——！」
沙啞而高亢的慘叫陡然響起，在簡悠揚聽來這實在美妙極了，那躲在暗處想要吞噬她的卑鄙傢伙！果子好吃么？
意識的龍捲風暴絲毫沒有停止的趨勢，反而更加大了意識的供給，哪怕簡悠揚的意識本體只剩下拳頭大小。
9.
「住手！住手！」沙啞的聲音重又響起，她急促的喘息著，「你這個瘋子！」
「這就是招惹瘋子的下場。」簡悠揚笑著回道，下手毫不留情。
「住手！你這個蠢貨！你想死嗎？」
風速越來越快，那女聲先是大聲怒罵，後來突然停了一息，重又吼道——
「住手！……你想要什麼？我可以補償你！」
「補償？什麼意思？難道……你在暗示說——吃了我得吐不出來？那不如讓你去見鬼！」
「笨蛋，你也會死的！若這身體死亡……真的，我們兩個都會死！」那聲音喊得又急又怒。
簡悠揚默了一瞬，「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可惡！……我可以發誓！」
「發誓？我從不相信誓言。」
那女聲不管不顧，立時認真起誓：「吾以界神之名起誓，先前所言絕無半分欺瞞！」令簡悠揚訝異的是，她發過誓言之後，在簡悠揚的意識中央竟出現了一個豆苗狀的光符，而看到這光符，便有一種無端的信任之感。
「怎麼樣，你這個可惡的野魂，這下相信了吧？還不快停手！」
簡悠揚聽到這句，心中有一滯，卻也暗暗鬆了口氣：自己果真死掉了！這個猜測她一直存疑於心，如今總算得到了證實；而以後她要做得，便是盡一切可能「活著」，尋找回家得辦法。所以，眼下這個陰險得窺伺自己「身體」的傢伙，她絕對不會放過，「要我停手？我從來不跟藏頭露尾的傢伙談！」
「你！可惡！」那聲音沉寂了下去，空氣卻驟然變得灼熱，還會傳來清晰地「啪啪」聲響。
「莫非，你被困在某個地方，出不來？」簡悠揚的聲音裡帶了明顯得笑意，「這樣吧，你再發個誓言——絕不加害於我，連想得也不成，且從現在起，對我所說得每一句都必須是真話。」
那女聲發出一串嘰哩咕嚕得咒罵，回道，「憑什麼只我一個人發誓，你也得發誓！」
「好。」簡悠揚回答得痛快。
那女聲似乎對此十分猜疑，沉默了一陣，又說：「我們一同發誓！」
簡悠揚呵呵地笑了起來，這笑顯然惹惱了那位——
「你笑什麼？」
「我笑你明明比我強大不知多少，卻是如此膽小；不過現下，可是你有求於我……」簡悠揚說著，變幻了下意識風旋得速度，以提醒眼前得現狀。
「閉嘴！……我才不怕你！……」那女聲又發了誓言，簡悠揚心滿意足地看到自己體內又多出一個小豆苗，緩緩地將意識安撫收回。而事實上，她的狀況十分危險，若繼續高速旋轉下去，或許連她自己也會迷失，進而完全失控。
簡悠揚努力不讓對方看出自己得虛弱，只是，那些先前被吞噬掉得部分已經補不回來了，如今她看上去僅有一個手掌那麼高。
「該你了！」那女聲見簡悠揚停下了意識風暴，立時催促。
「呵呵，莫非你曾受過什麼人得矇騙，所以，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住口！凡陷害過我得賤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快發誓！」女聲里充滿了無盡的怨恨和惡毒。
簡悠揚挑了挑眉，說道：「吾以界神之名起誓，若你不加害於我，則我絕不傷你身體半分！」
「嗯？怎麼跟我得誓言不一樣？」
「這樣對於實力強大的你和實力弱小的我比較公平，而且，只要你不起壞心思，這個誓言可是一點沒打折扣。」
那女聲咒罵了一陣，算是同意了簡悠揚的說辭。
「好了，現下可以好好談談了。」簡悠揚主動提道。
「你不要抗拒我的意識，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的。」簡悠揚愉快的答道，甚至看得到她閃閃發亮的小牙。
10.
「啊！你這個小人！」大概隔了三四秒，那女聲突然痛叫起來。
「你是指我的身量嗎，我現在的確很小。」簡悠揚一邊說著，一邊嘴巴不斷地咀嚼；再看她手中，竟拿著一小片兒灰霧狀的東西，看起來跟她的意識本源頗像。
「你這個瘋子！小人！……瘋子！小人！」說話的是個同簡悠揚一樣的紅衣小人兒，只是身量比簡悠揚大了幾乎兩倍，而此刻，這小人兒顯然氣極，嘴中不停地迸出各種惡毒的咒罵，伴著牙齒咯吱咯吱得咬嚙聲。
「你吞了我一大半的意識，我只回咬你一小口，就鬼叫半天！真是個——超級小氣鬼！」簡悠揚笑眯眯地回話，就好像這是友好的兩人在互送禮物。不錯，這一小片兒拇指大小的東西正是趁著剛剛被對方意識包裹轉移時咬下得，可惜，僅咬下了這麼一點兒；而且，這東西嚼起來像是加強版的qq糖。
「你——！對了，你明明發了誓，不得傷害於我，怎麼沒有雷降？」
「因為我並沒有傷害你的『身體』呀。」簡悠揚故意慢騰騰地咬重「身體」兩個字，果然，又引來那紅衣小人兒的狂躁。而空間中亦大風突起，忽忽作響。
「你這個騙子！混帳！」那小人兒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因此刻的她同簡悠揚一樣都是意識體的存在，自然不算在身體之列。她看向簡悠揚的目光簡直想吃了她。
「不如你這個強盜，而且，比起你對我所做得，這隻能算一點微薄的利息，所以，收起你那滴口水的目光！」
簡悠揚正視著紅衣小人兒，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她的聲音平靜，卻透出莫大的力量，那紅衣小人兒似乎攝於這樣的目光，竟恨恨地扭開了頭去。只不過，空間中的風力可並沒有減小。
這是個全封閉的灰色空間：空間不大，可容納十多人的樣子，當然，對於此刻的簡悠揚來說，則顯得空曠多了；空間的六個壁面全部爬滿了黑色的鎖鏈，鎖鏈向地面彙集，將那個紅衣小人兒牢牢釘於中央；而在一個角落處則堆著礦石類的東西，五顏六色，大小不一。
「這裡是哪裡？你是誰？」
「這裡是我的劍鞘空間！」紅衣小人兒揚起她十分艷麗的臉，驕傲地說道，「也就是說，這裡是我的地盤！」說著，空間內的風惡劣地將簡悠揚捲起，開始上下顛簸。
「不錯的娛樂！不過，容我提醒一下，若是沒有和談的誠意，我會十分歡喜對這具身體做些什麼……令你痛恨異常的事情。」
「你敢！別忘了你的誓言！」
「不要挑戰一個瘋子的忍耐度，我完全有把握在毀了這具身體之後再接受懲罰。」
紅衣小人兒被噎了一下，風勢驟停。簡悠揚懸浮在她一米之外，不言不語。
「好吧，和談！我就是這具身體的原魂，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封印了，而之前心臟部位的重傷，竟解除了部分封印，所以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也所以，將你拉進這具身體得並不是我，而是那個完全沒有記憶的膽小鬼。現在的情況是，你進了我的身體，我卻無法將你趕出去。你有什麼好方法？」
紅衣小人兒主動將事情交待了一番，並同時展示了她心臟處那個黑洞洞的傷口。簡悠揚不得不感慨自己的運氣，與此同時，她亦驚訝這小人兒身上的紅衣竟全是由密密麻麻的古體「封」字組成，一個個螞蟻大小的金紅小篆，若非她敏銳的意識感知，絕對瞧不出來。另外，她心臟處的那個缺口，似乎存在兩種力量正在拉扯，以至於那個洞口忽大忽小。
「這個缺口對應於你大腦中的記憶區。」
那小人先是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之後，猛然抬起頭來，驚喜地望著簡悠揚，「你知道……你知道怎麼解除封印對不對？」
「不知道。」
紅衣小人兒表情一僵，之後，又笑了起來，「哈哈！你是計較先前的事情么？我可以給你補償得，真得，你說吧，想要什麼？」
「我不會客氣的。」簡悠揚說著，將手中剩餘的一丁點兒意識整個扔進了口中，咕嘟咽了下去，之後，她對著紅衣小人兒露出了燦齒一笑，外加，迅猛一撲。
「啊！你做什麼？滾開！」紅衣小人兒被撲了個正著。簡悠揚個頭雖然只有對方的一半，但她對意識的運用可謂是熟及生巧，整齊的小牙突然凸出兩顆尖利的粗齒，兇狠地朝紅衣小人兒身上刺去。對方反應迅速，並覷機抱著簡悠揚回啃了一大口，而她的眉間則與此同時悄然地閃過一道灰色的波紋。
「轟隆——！」炸耳的雷聲響起，空間陡然一亮，很快，簡悠揚聞到了一股新鮮的肉焦味兒——看來，這誓言的效力不錯。
簡悠揚打量著被雷電襲擊過的空間，嘴角微翹：吃了我得，豈是那麼好消化得？
「喂！還活著嗎？你的誠意我已經看到了，現在——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談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