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懷刃浴血,深宮恩斷義絕

第十一章 懷刃浴血,深宮恩斷義絕

殘陽一抹如血,樓止至領兵趕到皇宮的時候,一道玄甲身影,身後三千齊整軍容的精兵,共同慢慢驅馬去向宮門之外。

領兵之人……樓止至的眼裏劃過一絲痛心,抬手示意身後樓家軍停下。

兩軍相逢,憑空一股殺意,在殘陽之下卻是哀愁慢慢瀰漫開去。兩軍將領對局,一時竟然是故人重逢的意味。

「你……」樓止至看見樓轅如今的模樣,微微一愣樓轅卻是滿不在乎一般,唇角一抹挑釁般的笑意,微微歪著頭,眼裏彷彿是嘲諷,也彷彿是這麼多年未曾有半分紓解的怨恨——

「我要怎麼稱呼您呢?樓大人?樓元帥?父親?還是……爹?」

「你……」樓止至又一次說出了這個字,卻不知如何回答樓轅的話。他想問樓轅為什麼會突然白髮蒼蒼,他想問樓轅為何突然領兵闖宮,知不知道這樣視同謀反?他還想問樓轅,這些年在南詔,一個人,過得好不好。

可是最後,說出口卻是:

「逆子!犯上作亂的是不是你?你把聖上怎麼樣了?!你可知領兵逼宮乃是死罪!」

逆子?樓轅聽見這句話,突兀嗤笑了一聲。

「你有資格用這兩個字罵我么?」

他說。眼裏,竟然是古井無波,沒有絲毫的情緒,並不是質問或反駁,只是淡淡的陳述:

「家醜為什麼不可外揚?我偏偏要告訴全天下的人,我樓轅是霍湘震養大的,十六年沒受過樓家教養之恩。」

眼裏倏忽一絲銳利:

「就算是罵我逆子,也該由霍湘震來罵這一句!你沒資格!」

「!——」

樓止至一剎那語塞,可是神情錯愕間帶了一絲憤怒。他沒有想到,樓轅會這樣對他說這樣的話。他覺得,自己始終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是他的兒子,竟然來逼宮篡位?這天下的確是他打下來的,可是他怎麼能來逼宮?!

樓止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度沉聲問樓轅:「你到底有沒有弒君?沒有的話,我放你一馬。」

樓轅卻還是嗤笑着:「我們這裏算上我三千零二個人,也就是三千零二匹馬,樓元帥放我一馬,怎麼夠啊?」

「你!」

「我弒君了又如何?!」

樓轅突然暴怒,眼裏怒意陡然暴漲:「你問我有沒有弒君,你為何不問我為什麼要殺他?!你問我有沒有弒君,你怎麼不問問我千里迢迢回來難道就是為了取他狗命嗎?!」

樓止至猛然受他質問,卻冷靜了下來。靜靜看着樓轅。樓轅的眸光里是怒意也是怨恨,於是在這一瞬間,樓止至便確定了什麼。

而後是淡淡的開口:「我是你父親,但是首先我是臣子,是國家的武將。」

他看着樓轅的眼睛,很淡,卻很堅決:

「對於一個將軍,甚至只是一個士兵來說,國家永遠比他的一切重要。一朝入軍門,終身無私己。我問你有沒有弒君,是以一個將軍面對敵將的身份。就算問你這些年來過得如何,那也只能是在家裏,作為父親的時候。」

他就是這麼想的?呵……

樓轅笑了起來,嘲諷,也像是冷笑,狂笑之後猛然收聲,咬牙:

「好,好,好好好!!果然是大義凜然啊,樓元帥!!暮皓受教!」

說罷挽刀橫指,眸光凜然:「既然如此,戰場之上也無父子。樓元帥,暮皓請教了!」

「你……真要我出手?」樓止至看着他,看着蒼狼刀上反射的血紅餘暉,手卻已經撫上了陪伴自己南征北戰的雪鴻槊。人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可卻沒說過,兩軍對壘的時候,竟是親生父子。

「爹!!」

樓軒的聲音,忽然從有些遙遠的地方傳來。樓轅眼中猛然一閃冽光:「少廢話!」說罷,突然挽刀搶攻,猛然從馬上飛身躍起,憑藉自己的輕身功夫一躍高起,刀花炸出一團血紅的殘影撲向樓止至胸口——

「接招吧!一劍霜寒!」

他終於還是對我出手了!!樓止至猛然斂容,雪鴻槊一挽便當空直咬向樓轅心口!

「爹!!住手——」

樓軒的聲音終於近了,可是已經晚了!樓轅人在半空,刀光突然一轉打向雪鴻槊的槊桿,這一手大出樓止至意料,收勢已經不及,雪鴻槊狠狠崩碎了樓轅左肩肩頭的玄甲!

「噗!」

樓轅被兵戈殺氣和樓止至的氣勁震得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他竟然是沒有運氣絲毫內力抵抗!樓止至大驚之下,樓轅的左手已經狠狠握住了雪鴻槊,猛然發力竟然不是拔出,而是狠狠拽著雪鴻槊刺穿了自己的肩頭!

此時他輕身一躍的氣勁也終於到了頭,落地踉蹌,一手仍然緊握雪鴻槊,樓止至卻已經在錯愕之下鬆手。

「爹!!轅兒沒有刺駕!!」

樓軒終於趕到了,卻已經晚了一步——「傳聖上口諭!!放黑虎精騎及武安君離宮!不得阻攔!!」

樓轅冷笑着,回頭看向樓軒:「大哥,你來晚了。」說罷,又看回樓止至,彷彿欣賞他驚愕、悔恨、難以置信的神情,唇角一絲冷笑:

「這一下,還你生身之恩。」說罷,猛然發力拔出了雪鴻槊,擲地,一手捂住傷口阻止血流,又從頸間拽下一把鑰匙,扔在地上,「小樓鑰匙,還你四年照料之情。」

說罷,轉身,上馬:

「父子之情,今日宣武門前,恩斷義絕!」

四個字,有聲,無情。

金殿之上,陸六孤微微垂眸,不自覺便回憶著剛剛那生死剎那——

「你來了。」他對樓轅說。

樓轅的眸光里,是冷光如冰:「你沒想到咯?」

事已至此,陸六孤反而冷靜了下來,看着他花白的頭髮:「你的頭髮怎麼了?」

樓轅微微側頭,看看自己花白的頭髮:「拜你所賜。」

「看來那葯對你的確有效果。」陸六孤說。

樓轅眼裏一絲殺意掠過:「所以你是承認了?」

陸六孤微微一擺衣袖:「事已至此,我不承認,又有什麼用?你敢打來,不就是確定了是我做的?」

樓轅唇角一彎冷笑,妖槊一指陸六孤:「好一位帝王,倒是臨危不亂!」

「我反倒好奇,」陸六孤看着他,依然淡定,「那葯不致死么?」

樓轅慢慢一眨眼,繼而淡淡道:「多謝你還記得我愛吃冰皮點心,只可惜我已經茹素三載。」而後眼裏又是殺機,「所以那盒點心,我給了我侄子。他是人,沒死,卻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冷笑:「可笑我還覺得這一定是意外,或許是白青驄的冰符畫錯了,點心已經壞了。我親自吃了一口。味道……終身難忘!!」

一語落地,殺機陡然:「我一再退讓,你卻步步緊逼!陸、六、孤!我樓轅哪裏負了你?你這樣對得起誰?!」

陸六孤並不出聲,因為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平展雙臂擋在了他身前:

「轅兒!不要傷他!」

陸六孤低低嘆息了一聲:「你還是來了?」他說,「我最不想的就是看你們兄弟鬩牆。」

「你要這麼說,一開始就別為難轅兒。」樓軒沒回頭看他,雙眼仍然盯着樓轅。嘴上是埋怨的話,卻沒有挪開半步。

樓轅唇角一抹嘲笑,笑得張狂:「大哥,樓軒,樓子成!」看着樓軒的眼睛,「你真是緊張他啊……可我還沒動手。」

他冷笑了起來:「我只是想討個說法……一言不合再打起來,也不算我嗜殺成性,是不是?」

「你這次回來,就為了取我性命?」陸六孤突然問,「那為什麼不直接潛入宮中?憑你的本事,應該比這樣浩浩蕩蕩打來省事的多。」

樓轅依然是冷笑,反而抱槊斜立:「你不問,我倒是還想說呢。」說罷,一挽妖槊,立在身側,「我不過是要你看清楚,你這皇位只是我不屑,不是我得不到!如果我願意,三千人我就能奪下你的江山!」

陸六孤聞言點點頭:「那你就可以走了。你要的答案,就是這個。」

樓轅狠狠一皺眉,陸六孤便嘆了口氣:

「你真的不明白嗎?小轅?」

說着,抬手,讓樓軒放下胳膊,又提步,反而走到了樓轅面前:

「我知道你對這個皇位沒有興趣,可是你有讓我坐不穩這個皇位的能力。這就是我唯一的理由。」

他微微抬起雙手:「我穿着袞服來等你,因為我要告訴你,這身袞服,並不比你的馬槊要輕。」說罷,放下雙手,負手看着樓轅,「而且坐在這個位子上,我肩膀上扛得是天下間的一切,唯獨……沒有感情。」

樓轅看着他,竟然微微一揚眉:「哦?是么?那麼……」他眸光一轉,「我大哥呢?他對你來說,又是什麼?」

陸六孤語塞,樓軒要出言阻止,樓轅卻已經繼續咄咄逼人:「你解散黑虎軍的時候,我大哥替我出言勸阻,你是不是猜忌過我大哥?你是不是想過要他閉嘴?你是不是後悔過當年要和他在一起,還鬧得人盡皆知?!」

「住口!」

「你現在納了一個妃子,是不是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然後徹底和我大哥斷掉?是不會還會像給我送點心一樣給他一盤有毒的點心!」

「轅兒!」樓軒猛然出言,眼睛裏紅色的血絲密佈,足以表示他的激動和惱怒,可是他的話偏偏是慢慢的,足夠清楚:

「轅兒,如果他真的給我毒酒……那麼我會喝下去,而不是來這裏。」

他繼續道:「今天你殺了他,那麼死在這大殿裏的一定還有我。還有,你殺了他,你能治理這天下嗎?」

樓轅微微搖頭,卻是退後了一步。挽起馬槊一陣厲風,樓軒大驚之下再度擋在陸六孤身前,卻見樓轅是狠狠將馬槊插進了大殿的地板。

碎石之聲鏗然,卻不抵他一字一句:

「君恩難受,今日奉還!」

眼裏是冷光森然——「陸六孤,我樓轅的確沒有治天下之才,但你又真的有嗎?今天我走,但我會一直一直盯着你。別讓我看見你有半點對不起天下,對不起我樓家的地方!」

他終究只是來問了一句為什麼那樣對他。

他終究是沒有傷這天下分毫。

殘陽如血,受生父一槊的傲然半妖,再度飛身上馬。樓家軍為他們讓開了路,三千精騎去勢亦如風。

卻聽見領軍之人,狂傲朗聲——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莫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獵雕!兄弟們!雁門關外,千里沙場!獵雕去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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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軍請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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