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腦梗塞

第51章 腦梗塞

中風的鐘母被送進縣醫院,一番檢查,醫生抱著一大堆報告單進來了。

高血脂,高粘血症,血壓也高,好幾個高來高去的醫學名詞拋出來,醫生終於給了個結論:腦梗塞。氣的。

其實高血脂、高血壓就是個富貴病,八十年代鍾母能得上這樣富貴病,也算是少見了。吃得好,不動彈,愛生氣,日子又太安閑。

「一把年紀,氣性太大了可不好。你們做兒女的也是,不能惹她生氣。這個病吧,麻煩!」

鍾母躺在病床上,也不知能不能聽到醫生的話,嘴裡頭哼哼了幾聲,看上去有點激動,也沒人能聽明白她想說啥。

鍾繼鵬煩躁地掃了他媽一眼,問:「那現在怎麼治?」

「這個,手術創傷太大,不划算。再說這個手術要做你得去北京上海,咱這不能做。已經梗塞的地方不能恢復正常了,藥物控制吧,一個星期里要是不複發,差不多能挺過去。關鍵你這個已經耽誤時間了,一發病你就該送來,她血粘度太高,控制的話比較難。」

醫生說完淡漠地掃了幾個人一眼,問:「誰留下照顧的?」

鍾繼鵬看馮玉姜,馮玉姜看鐘繼鵬,鍾繼鵬的眼睛又狠狠盯了兩眼鍾老大兩口子。

「大嫂子,你跟我留下來。」

鍾老大家的被點到,瑟縮了一下,不服氣地問:「憑啥就得我?」

「咱媽這個樣,跟前總得兩個人吧?你留下,你是女的照顧著方便。」

「那……那她嬸子怎麼就不留下來?」

鍾老大家的當然不願情跟鍾繼鵬一塊伺候鍾母。要是跟馮玉姜,鍾老大家的還能佔個便宜偷個滑,跟鍾繼鵬一塊,她打怵啊。當然,不用留下來更好!

鍾繼鵬拿手一指馮玉姜:「就她?你看她跟個刷疙瘩似的,咱媽那身架子,她能弄動?一家一個,咱家我留下,我跟供銷社請假。你家就得你,我哥留在這裡,三腳踹不出個屁來,添麻煩能行。我不留下來,有個什麼事醫生找家屬,你等著誰做主?」

刷疙瘩,高粱穗子打掉糧食紮成的,用來刷鍋。鍾繼鵬這樣比方,是說馮玉姜身材瘦小沒力氣。

鍾繼鵬說的倒是事實,這樣安排也是最合理的。鍾母這樣的情況,一個人不行。其實鍾老大留下也未嘗不行,但是鍾繼鵬尋思,必須留一個女的,不然有些事他就是親生兒子,他也不方便啊。

馮玉姜一下子就有點感激鍾繼鵬了,算他還長了一截人腸子。自從搬出來,馮玉姜就盡量避著跟鍾母相處,她在鍾母跟前有種透不開氣的感覺。

就說對付鍾老大家,還是鍾繼鵬管用,橫愣他有橫愣的好處。你馮玉姜跟人家繞繞半天想方設法,鍾繼鵬卻從來不這樣,鍾繼鵬橫啊,我說的就有理,你就得聽我的,怎麼地?

醫生看人員定下來了,就交代道:「白黑都得有一個人看著,不能睡,有情況抓緊叫我們。飲食要給她注意,不能給她吃肉,一定要清淡,喝點粥最好,小米粥。病人腦梗塞吞咽功能就有問題,喂飯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慢慢來,不然嗆到肺里搞成吸入性肺炎,就更麻煩了。」

鍾繼鵬點頭:「行,記住了。」說著又拿眼盯鍾老大家的,鍾老大家的趕緊點頭:「我也記住了。」

鍾繼鵬平時跟鍾老大兩口子說話還不這樣,怎麼說都是他哥嫂,他還是很顧念的。但是這回鍾繼鵬看見這兩口子就來氣,要不是你家沒看顧好,我媽能弄成這樣子?結果你不趕緊送醫院,你還等著我,你又耽誤時間,都怨你一家子!

鍾繼鵬心裡有怨氣,看見鍾老大兩口子來火,說話口氣就十分差。要是直接肇事者三壯在跟前,估計鍾繼鵬早拿腳踹了。

「山子媽,你回去看家,衣服啥的不行你先給準備著。大哥,你回去籌錢。住院費我都交了,咱媽叫你家氣病的,你作為老大你還能一個錢不出?你還用不用出門見人?」

鍾老大看鐘繼鵬那臉色,也不敢吱聲,勾著頭走了。馮玉姜知道鍾繼鵬帶來的錢交了住院費就沒多少剩餘了,她把身上的三十多塊錢給了鍾繼鵬,鍾繼鵬也沒說話就接過去了。馮玉姜自己就留個車費,走出了縣醫院。

出了醫院門馮玉姜又懊悔,該再留點錢的,鍾繼鵬剛才交代她給鍾母準備送老衣裳,她沒留錢,拿什麼買布?那時候壽衣這東西,小城鎮里也沒有賣的,都是買布手工做。

這事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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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姜回到家裡,到底還是拿上錢,到供銷社去買了布料,雖不如縣城裡的布料好,在鄉下也算好的了。回去以後馮玉姜就自己動手裁剪了,開始做鍾母的送老衣裳。真正講究的送老衣裳,衣襟、鞋子都要繡花的,馮玉姜想起她忘了買點花線,她做衣裳不差,繡花的手藝卻不咋地,但是勉強也能將就。

馮玉姜忙著做送老衣裳,姜嫂子空閑下來就主動來跟她搭把手。

「你家小孩奶,真的要不行了?」

「難說,誰知道呢!反正這場病怪厲害。」

兩人一邊拉呱,一邊飛針走線。正經送老衣裳要包括棉襖、棉褲、夾襖子還有鞋襪,現在都要火化,得準備兩套,火化一套,入殮一套。雖然說火葬已經推行了,但好些人家都鑽政策的空子,假說棺材是之前準備好的,村幹部睜隻眼閉隻眼,火化完了依舊用棺材。

不用問,鍾繼鵬肯定不會給他媽用骨灰盒的。

馮玉姜明明記得上輩子鍾母不是這個時候死的,按說還能再病病歪歪地撐一年把,她就沒緊著做,誰知道棉襖棉褲剛做完,一個夾襖子才縫兩針,醫院傳來消息,鍾母死了。

鍾母入院以後,大小便失禁都是在床上,那時候也沒有成人紙尿褲啊,一天髒了兩三條褲子。鍾繼鵬上街給他媽去買換洗的褲子,回來時鐘母就咽氣了,鍾老大家的跪在病床前,正使勁的乾嚎。鍾繼鵬一把扯開鍾老大家的,撲過去看看鐘母,又伸手試了試鼻息,沒了,就回頭紅眼腥腥地朝著鍾老大家的吼:

「剛才不是還好的嗎?你怎麼看著的?」

「我……我沒離步啊,我就在跟前,剛才還餵了兩湯勺水呢,一轉眼人就不行了……啊呀,我可憐的媽媽呀,你怎麼就捨得撇下兒女走了呀……」

農村女人哭喪,那是一種技術。會哭喪的,說來就來,說停立馬能停,亮開了嗓子,拉長了腔調,悠長纏綿,似斷似續,聽起來悲傷無比,一轉臉就能言笑如常。

馮玉姜就沒這本事。

農村風俗,人死了閨女兒媳婦就得使開了勁哭喪。死了老的不知道哭,那是一句罵人話,有著說人沒孝心、缺心眼的意思。

鍾繼鵬傷心歸傷心,陣腳倒還沒亂,先把電話打到了供銷社,叫供銷社給馮玉姜傳信,讓家裡抓緊安排,自己找了拖拉機拉鍾母的屍首來家。那拖拉機是專門拉死人的,就不能再拉新媳婦。

鍾老大家的跟著拉鍾母屍首的拖拉機一路從醫院來家,一進村就亮開了嗓門嚎哭,親媽媽黃娘的,一路哭到了馮玉姜家的老宅。馮玉姜跪在老宅門口迎候鍾母的屍體,老遠就聽到鍾老大家的哭聲了。馮玉姜她就哭不出來,這跟傷心不傷心沒關係,她技術不行,學不會。不哭怕人說閑話,哭一會子還能行,時間一長嗓子就覺著累。

果然,第二天馮玉姜嗓子就沙啞了。這可怎麼好,老婆婆死了兒媳婦不哭,這不合規矩呀,有那村裡的老太太就悄悄地指點馮玉姜。

「你那個哭法不對,不是你那樣哭的,費體力還出不來聲,你得放開了嗓子,別憋著,學著用巧勁哭。」

馮玉姜試了幾遍,還是學不會呀!算了,反正村裡人都知道她嗓子哭啞了,不是個不孝順的兒媳婦,哭不出來外頭人也不能說啥。

鍾繼鵬倒是從善如流。鍾母咽氣后鍾繼鵬那是真真地哭了一場,之後就該幹嘛幹嘛了,該悲傷悲傷,該哭喪哭喪,跟鍾老大一塊哭,媽媽娘啊的喊。哭歸哭,一頭哭喪他一頭還能分心處理鍾母的殯事。

他不處理,難不成還指望鍾老大?

鍾母的靈堂設在馮玉姜家的老宅,這是鍾繼鵬跟鍾老大商量了的,老大家房子緊巴,鍾母原先住的是西屋。農村規矩東為上,應該在東堂屋送殯的。可是鍾老大家二兒子才娶新媳婦不長時間,你讓新媳婦搬出來騰屋子送殯,那成什麼話!

送老的如抄家,送殯家裡頭肯定亂,鍾繼鵬這個虧吃定了。好在他一家子都搬去了街上房子,西堂屋住的鐘傳軍就受了影響,一團亂。

馮玉姜給鍾母做的壽衣還沒完工呢,那邊人死了,這邊趕緊多找幾個婦女來縫。就是再趕緊,鍾母也看不到了,死的時候身上穿的是家常衣裳,沒見到自己的壽衣,按當地的說法,這是要光著身子赤著腳上路了。

關鍵是,天氣還熱,已經入六月了,俗話說有福之人生在六月,無福之人死在六月,這話其實不是瞎說的。六月里屍身不能久放,放久了要出味兒的,匆匆忙忙就火化了,裝進了棺材里,請了一棚把匠子,吹吹打打的送大殯。

當地風俗是喜事敲鑼打鼓,喪事吹嗩吶。這嗩吶,當地人叫「把匠子」。把匠子來了就在喪事主家門口搭個棚,使開了勁吹。主人家付了錢,就是讓他們使勁吹的,吹得不好不出力,要叫主人家孬話嘟嚕的。

鍾老大跟鍾繼鵬是孝子,披麻戴孝,腰上拉著粗麻繩搓的孝絛,手裡拿著柳樹棍做的「哀棍」,按規矩除非請靈、送湯這樣的事,孝子是不會邁出靈堂一步的,吃住都在靈堂里。鍾老大真的是一門心思哭喪燒紙,鍾繼鵬一五一十地安排了他媽的喪事,請了本家二叔當「大教理」,差不多就是總管、主事的角色,三百塊錢交到大教理手上,一切相關的事大教理來安排。

農村人喪事一般從儉,三百塊辦喪事,在貧困的小村裡當然算是高水平的了。

三百塊錢,按規矩是一家一半的,收了親朋近友弔孝的禮金,誰家來往歸誰家。鍾老大家的為此差點沒咬碎了一口牙,哭喪的聲音就更響亮了。

可鍾老大家的還不敢出聲反對,鍾繼鵬現如今看她兩口子的目光透著一股子兇狠。三壯到如今還跑得沒影呢,鍾老大家的一邊擔心三兒子下落,一邊擔心鍾繼鵬把鍾母的死算在她家頭上,一邊還擔心鍾繼鵬哪天見了三壯要打要殺,百樣滋味擱在心裡,就只有放開了嗓門嚎哭。

大教理先問過了怎麼安排鍾傳強和二丫。按說親奶奶死了,孫子孫女都應該回來奔喪的,鍾繼鵬低頭想了想,便叫大教理安排人去帶二丫回來。

「山子就算了吧,他那麼遠,眼下也正該是學校里期末考試的時候,就是打電報給他,回來也趕不上了。」

大教理又來問馮玉姜,孫老太那邊要不要報喪信。

這裡頭有個講究,親的親家,當然要來燒紙弔孝,可是孫家畢竟是馮玉姜的乾媽家,喪事可以不動的。再說馮玉姜身後頭還有個馮母呢,名義上那才是她娘家。這個事,鍾繼鵬想了下叫找馮玉姜做主。

「去報信吧,人家拿我沒外氣,大事小事都走動,不報信也不好。」

大教理轉身安排人去孫家報信。

東堂屋設靈堂,直對屋門口搭了靈棚。按風俗兒媳婦不用呆在靈堂里,反而要在院子里靈棚旁邊哭靈迎客,來了弔孝的女客,馮玉姜就低頭跟在鍾老大家的身後,迎上去扶住女客,彎下膝蓋作勢要下跪。

兒媳婦迎客下跪,一方面是謝謝人家來弔孝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有謝罪的含義:做兒女的沒孝順好老婆婆,叫她死了,跟親朋近友賠罪啦!

一般來說女客早就一把扶住了,絕不會由著她們真的跪下去。但要是遇上死者娘家的女客,不想讓人好受,她就等著人跪下去。

馮母就是如此。

馮母領著四個閨女,哭天嚎地一路進了院門,鍾老大家的是大兒媳婦,趕緊帶頭走過去扶住馮母,身子就跪了下去,馮母便由著鍾老大家的跪到地上,扶著鍾老大家的肩膀,身子一仰一俯地站在那兒哭,馮玉姜在後頭跟著跪了下去,一看,一時半會沒打算叫她們起來呀,大夏天的衣裳薄,時間長了膝蓋受不了啊,她忍不住就悄悄挪動一下,借著孝首巾的遮擋換成了半蹲半跪的姿勢。

當地辦喪事,女人的孝首巾是一條又寬又大的白布。按關係親疏,孝首巾也有區別,兒媳婦的是最寬最長的,頂在頭上,兩頭都足足垂到膝蓋下。

二丫是孫女子,沒規矩非要怎麼著,她被人接回來以後,就站在院子里看小五。小五根本也沒弄懂他奶死了意味著什麼,反正他跟鍾母也不熟悉,腦袋上帶著白布孝帽子,自顧自地在院子里領著鍾大王玩。二丫便只好跟在小五後面。

馮母就站在靈棚前放大悲聲地哭,她不伸手拉,鍾老大家的跟馮玉姜只好跪著。二丫在旁邊看著乾急眼,正在著急想法子呢,孫家弔喪的人來到了。

孫家來的是孫老二夫妻倆。孫二嫂子跟在孫老二後頭,進了院門稍稍一站,哭著就直奔馮玉姜去了,她一把抱住馮玉姜,就勢就把她拉了起來,抱著馮玉姜也站在靈棚跟前哭喊。

「我的嬸子啊,你一輩子大好人啊,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呀……」

二丫沒忍住就偷偷咧了咧嘴角。該說這孫家二妗子太厚道了呢?還是說她太不厚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摸頭,一不留神就把鍾家老奶寫死了。

今天橙子這裡下雨啦,秋雨瀟瀟,下了一整天,無良的bss居然開會開到天黑,估計腦子漏雨了吧!黑天回家,鞋子都弄濕了。

謝謝水漾兒妹子的地雷,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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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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