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水牛

第45章 山水牛

孫家老爺子這兩年腰腿有點不好,馮玉姜抽空就會去看看的,正好遇上軍軍回老家來過暑假,她就隨口邀了一句:

「軍軍,去姑家玩幾天?」

結果軍軍很積極地就跑來了,為此還費了不少口舌跟孫老太軟磨硬纏。

「你姑家小孩本來就多,你再跑去,就更鬧騰了。」

馮玉姜便幫著軍軍說話:

「媽,小孩多了才熱鬧,他好不容易熬個暑假,就叫他去玩幾天吧!過了暑假,山子跟軍軍上大學都走了,往後再想一塊玩就不容易了。」

她兩個在這兒絮叨,軍軍那邊已經開始收拾行裝了,沒人注意軍軍的嘴角偷偷撇了撇——說誰是小孩?

在當媽的、當奶奶的心裡,小孩永遠都是小孩,長的再高再大也是小孩,然而算一算,山子已經是夠20歲的大小夥子一個,軍軍也已經19歲了。農村裡,旁人家孩子這麼大,不上學的話媳婦都娶回來了。

當然,好不容易熬過高中考上大學,這個暑假他們就是玩成泥孩子,也沒人捨得嗔怪。

比如到泥塘里去摸田螺。田螺這東西也怪,清凌凌的河水裡不多見,小水塘子里卻怪多的。兩個大小夥子,還加上剛子、小五這兩條小尾巴,大背心大褲衩,下到塘子里摸田螺,渾身弄得泥一塊水一塊的,反倒痛快了。

田螺可以直接放清水煮了,拿針挑出螺肉,放韭菜、辣椒炒。田螺本來會有一股子泥腥味,用韭菜炒,味道特別搭,能去掉泥腥味,還能讓螺肉更鮮美。

田螺還可以帶殼炒。軍軍愛吃田螺,這鄉下的吃法他以前還真沒吃過。

摸回來的田螺,要放在清水裡養上幾天,每天還要換幾次水,讓它好好的吐乾淨泥,拿硬的刷子刷洗乾淨,用剪刀剪掉尾巴(螺蒂),這個有點費勁,山子跟軍軍被分配干這活兒,乾脆就上了鉗子,直接鉗掉了。

熱鍋放上油,蔥段、薑片、紅辣椒、花椒粒爆香,放進去清洗乾淨的田螺翻炒一會子,再加料酒、鹽、紫蘇葉子繼續翻炒,炒熟出鍋。紫蘇葉子一定不要忘,最能去掉泥腥。南方人吃這道菜,不敢炒時間長,怕不嫩生了,馮玉姜總是覺著田螺這東西長在水塘子里,水塘子總有螞蝗啊啥的,怕不放心,炒一會還要加點水,燒煮一會子才放心。

吃田螺也算是個技術活兒,看上去半點也不文雅。會吃的人,兩個指頭捏住田螺,把田螺放入嘴唇里「嘖」地一吸,螺殼裡的湯汁跟著螺肉一塊吸進嘴裡,那鮮美,那甘香,怎麼也吃不夠。

山子吃田螺,技術是過硬的,總能夠順利吸進嘴裡。軍軍就不行了,兩個手指捏著田螺,嘴唇對著田螺「嘖嘖嘖」地吸了半天,有時候還是吸不出來,偏偏他還就喜歡上了,當成是一件好玩又有挑戰的事情,非要吸著吃不行。

二丫看不下去了,起身去拿了幾根牙籤來,丟在軍軍跟前。

「九表哥,你這哪裡是吃田螺,你這明明是跟它親嘴親上癮了,根本吃不著。你還是用牙籤挑吧!」

山子一口水笑得噴了出來,看著軍軍咕咕咕笑個不停,軍軍捏著田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臉上就發了燒。

那時候小青年單純啊,聽見親嘴兩個字就羞臉了。軍軍瞪著二丫,想不出能怎麼對付她。

死丫頭,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死丫頭,怎麼說話的!」馮玉姜忍著笑呵斥二丫,「哪有你這樣不知道丟人的小孩。」

好在家門不遠就是清泉河,晚上河裡就成了天然的浴場,那年月農家也沒個太陽能熱水器啥的,下河洗澡成了晚間的保留項目。山子下河洗澡,就會順手把換下來的衣服洗乾淨了,也不用肥皂,也不用洗衣粉,夏天衣服穿了一天,無非就是泥土和汗味,稍稍一揉搓就乾淨了。當然,有時候也會弄上青草汁液,那個反正怎麼也洗不掉,乾脆就不管它。

叫馮玉姜異奇的是,軍軍也同樣自己洗衣服,洗得還挺乾淨,晾曬的時候也要理得平平整整,真是個不錯的孩子。她還以為,這城裡長大的獨生子,必定是個嬌慣的呢!

不過想想他爸媽都是部隊上的,習慣了內務自理,也就不奇怪了。

河裡有男人洗澡的地方,也有女人洗澡的地方。農家捨不得專門燒洗澡水,河水乾乾淨淨的,白天大太陽曬了一天,溫熱的十分舒服。男人聚集在一處河道洗澡,河水拐過一個彎,是女人的地盤。一到晚上那老些子女人在這兒洗澡,老的少的都有,一邊洗還一邊說話拉呱,嘻嘻哈哈,聲音能傳出去老遠,反正約定俗成的規矩,女人在這一塊,任何男人都是沒膽子走近的,經過這裡也要遠遠的繞道。

其實女人的地盤裡,男人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小五就跟著馮玉姜去洗澡。馮玉姜下河洗澡的次數不多,平常自己在家燒盆水就洗了,但是二丫喜歡下河,她會游泳,游得還挺好,扎猛子扎得比一般男孩子還厲害,一個猛子扎出老遠,嚇得馮玉姜低聲喝斥,趕緊叫她回到水淺的地方。

小五才四歲,知道啥呀!白天大概都在水裡泡了一整天了,晚上照舊來洗澡。小五跟在馮玉姜和二丫後面,絲毫不覺著有什麼彆扭。女人的河段里到處白晃晃的,小五站在淺水裡,玩得還怪高興。

「小五,你是男的你知不知道?下次你不準跟我們來洗澡了,不然你就丟人了。」二丫虎著臉嚇他。

「那我跟誰洗?」

「小男孩跟爸。」

「爸來洗澡都太晚了,我等不到。」

「你跟大哥去。」

「他們到晚上不想要我。」

「那是他們晚上去捉癩蛙子了,怕你礙事。你別搗亂就行,不想要你你就死纏著,就跟著他們。」

當地人管青蛙叫癩蛙子。

洗完澡回家的時候走著走著,各家的人很容易就又走到一起了,呼兒喚女,一塊回家去。

馮玉姜她們走著走著就看到了山子、軍軍他們,似乎正在研究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

「蒲棒,這個是蒲草上頭長的。聽說能止血的,不過我沒試過。」山子跟軍軍介紹蒲棒。「蒲草,就是那一大片葉子細細長長的、長在水裡的水草,能編蒲草苫子。」

「拿這個打鼓倒挺好。」

抬頭看見二丫過來了,軍軍就舉著蒲棒跟二丫獻寶。

「二丫,你看蒲棒。」

「什麼好東西,咱這裡你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怎麼說城裡的小孩笨死了。」

軍軍就笑。二丫剛洗過頭髮,長長的披散著,穿著棉布的花裙子,細細高高的個子已經發育了,但明顯她自己沒有什麼大姑娘的自覺。

軍軍就說:「二丫,你穿上裙子,還能裝一回小姑娘,要不你整天就跟個野小子似的。」

「九表哥,你要是穿上裙子,也能裝一回小姑娘,說不定比我還像!」

軍軍氣得舉著蒲棒去敲二丫的頭,二丫嘻嘻哈哈地跑到山子後邊,兩個人圍著山子打開了拉鋸戰。

有一回,四下里沒人的時候,山子突然問了軍軍一句:

「你怎麼會喜歡二丫?她可不好招惹。」

軍軍鬧了個大紅臉,老半天沒說出話來。

少年心事,瞞旁人興許能瞞的住,瞞同齡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怎麼喜歡二丫?軍軍後來是這樣跟山子說的——

「二丫她能幹出很多我不敢幹的事情。」

比如呢?比如當年十三歲的二丫幫著十五歲的軍軍打架,比如二丫敢爬樹掏鳥窩可軍軍就是爬不上去,比如二丫敢騎孫老二家的大馬……

這些子事情,山子當然不知道,二丫恐怕早已經忘光了。生活上,有道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二丫是小大人一個;但在某些方面,這個丫頭還是比較遲鈍的,還沒怎麼開竅呢!

******************

暑假裡正好是雨季,一下雨,幾個大孩子就去田間捉山水牛。

山水牛吧,這東西長得跟水牛、黃牛沒有半點關係,跟天牛差不多,六條小腿,兩條大須子(觸角)。它還有兩個大門牙,咬人很疼的,需要你特別小心。

山水牛幼蟲藏在地底下,是一種拇指那麼大的黃蟲子,肉呼呼的,燒吃煎吃特別味美,當地人叫它「荒拾」,大概是說它專會長在茅草荒的沙嶺地里。夏天一下大雨,荒拾就變成了山水牛,滿地里跑,八十年代你雨天到嶺上去,很容易捉到。

不過,現在你專門找上一天也難找到了。為啥?茅草荒沒了,農藥多了,環境壞掉了。再有就是它太好吃,叫人捉了去賣錢,漸漸就絕跡了。

山水牛炸著吃,啥調料也不用放,就能香的人流口水。

山子披著一件樣式古舊的蓑衣,低頭尋找山水牛,山水牛跑得很快,發現了就要兩步衝過去,捉住它就放在小鐵桶里,山水牛在鐵桶里沙沙的響,很不甘心似的。

捉山水牛要跑得夠快,跑路也遠,兩個小的就沒給來。

山子只顧捉山水牛了,二丫跟軍軍很快就撂在了後邊。

「二丫,我過兩天要走了。」

「哦,走唄,今晚上炸山水牛吃給你踐行。」

二丫跟軍軍都穿著雨衣,雨漸漸小了,二丫乾脆拿下雨衣帽子,光著頭給淋。軍軍看著她,心裡嘆氣。

這麼希望他走啊,今晚上就踐行?

「等我到了大學里,就跟你寫信,行不?」

二丫說:「行啊,郵票要選好看的。我喜歡花鳥的郵票。」

軍軍用試探的口吻說:「要是我見著好看的蝴蝶結,我給你寄來,你戴蝴蝶結最漂亮了。」

二丫撇嘴:「你當我七歲啊,開學我都上高中了,你看高中生誰還戴蝴蝶結?」

山子拎著蓋住桶底的山水牛轉回來,便看到軍軍一臉哀怨鬱悶,二丫卻捉住了一隻山水牛,揪了一根細長的草莖從脖子拴住了,拎起來撥弄著玩。

「這個別吃,就留著給小五玩。」二丫說,「小五肯定喜歡。」

「它會咬人的。沒有好心眼。」山子呲吧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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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軍叫孫老二來接走了,山子上大學,鍾繼鵬把他送上了火車,也沒用送到學校去。二丫上縣中一走,家裡一下子怎麼那麼冷清?

明明前頭飯鋪里好些子客人,馮玉姜就是覺著家裡找不到人。

好像都空了。

剛子五年級了,這小孩學習成績一直低拉打掛的,能湊合及格就不錯,老師甚至叫他別說自己是山子跟二丫的弟弟。馮玉姜對剛子也不指望能考什麼大學,就希望他至少把初中混畢業了。

「你說咱們那時候生剛子,是不是偷工減料了?他哥他姐都是好學生,他怎麼就那麼笨?」

馮玉姜氣得瞪鍾繼鵬,少肝肺的話。

「剛子他不是笨,他不肯用心。各人有各人的出路,隨他去吧!」

反正道理也講了,管也管了,這剛子就是成績上不去,你能怎麼著他?

小五也叫馮玉姜送去上了育紅班,那時候不叫幼兒園,叫育紅班,老師是村裡頭有點文化的小媳婦,上學要自帶小板凳,小孩子也都是五六歲的,當做小學前的準備了。

頭一天,小五搬著小板凳,怎麼也不肯去上育紅班。他依賴馮玉姜。

「小五,你去上育紅班,育紅班裡有那老些小朋友,小妹妹。你去看看哪個小妹妹好看,趕明兒說給你當媳婦。」

鍾繼鵬笑嘻嘻地這麼哄他,結果小五還就真聽話去了。

家裡就剩下馮玉姜跟鍾繼鵬了,兩個大人,空落落的,大眼瞪小眼。

鍾繼鵬表現明明是越來越好,哪知道他要闖就是闖出大禍。

作者有話要說:山水牛現如今野地里已經幾乎見不到了,就算飯店裡有,也是養殖的,養殖的山水牛,再好吃也沒了樂趣。

常常還念小時候清凌凌的河水,軟軟的乾淨的沙灘,四處亂跑的山水牛,一個晚上捉上百個的姐猴,麥田裡竄出來的野兔子......

現在看不到嘍!河裡的水都快變成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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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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