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北京)
程迭戈並沒有讓肖蕎等太久,在她給他打完電話的二十二個小時之後他就站在了她面前,深色的長大衣把他的輪廓襯托得尤為深邃,那個孩子美好得讓肖蕎一度認為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姑娘能與他匹配,幸好的是這個世界還有一個朱莉安,彼時間肖蕎聽到了關於程迭戈和朱莉安的往事之後認為那是天註定的姻緣。
現在,肖蕎依然認為那兩個人是姻緣天註定,不過這段姻緣也印證了那句老話:好事多磨。
面對著程迭戈詢問的表情肖蕎讓護工和朱莉安離開房間。
房間就只剩下了她和程迭戈兩個人,肖蕎把那份一個禮拜前她主治醫生給她的最新一次的診斷報告交到了程迭戈手上。
那份診斷報告清楚的寫著她留在這個世界的期限,五十天到六十天,也就是說過完了這個農曆新年不久之後她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那時拿到診斷書之後肖蕎想要是讓程迭戈知道了該有多麼的難過,肖蕎很怕冷,程迭戈還計劃著等夏天到來時要帶她到海邊去,可她在春天來到時就要走了。
於是肖蕎偷偷的藏起了診斷書然後說服了她的主治醫生,那個時候肖蕎怎麼也想不到那份診斷書會成為一個籌碼。
可那個女人真的不好,這是一個物質時代,那樣的女人多的是,和男人們上床是為了讓物質生活更為富足一點。
肖蕎靜靜的看著程迭戈,他已經看完了診斷書了,診斷書被擱在了一邊,燈光的光線讓他臉上的黯然表情一覽無餘。
「蕎姨。」緩緩在她身邊蹲了下,握住她的手「我帶你到美國去,聽說過喬治醫生嗎?我把你的資料給他看了,他說讓蕎姨在夏天時去看海鐵定沒問題。蕎姨不是沒有見過海嗎?等夏天到來,我帶著蕎姨去看太平洋,看白浪拍打沙灘,看無邊無際的海岸線。」
搖頭,肖蕎的手落在了程迭戈頭上「不,不去了,蕎姨累了。」
「蕎姨,那樣的話我不愛聽。」他說著。
肖蕎在心裡頭嘆氣著,接下來她要說的話他應該更為的不愛聽吧?
「迭戈,蕎姨要偷偷的告訴你一個秘密,當知道離開這個世界的切確日期時其實蕎姨心裡很高興來著,因為我很快就可以見到小寶,和小寶的爸爸了,這個讓我比去看海還要高興。」肖蕎讓自己的心變得僵硬:「所以,你不能剝奪蕎姨的快樂,因為從小寶和小寶的爸爸離開之後,蕎姨心裡就沒有真正的高興過。」
他的頭埋在她膝蓋上,再也沒有說話。
「程迭戈,你說的你是小寶這句話還有效嗎?」她問他。
許久——
「當然,永遠。」沉重的聲音透露了出來。
「那好。」
於是肖蕎開始講,講多年前發生在這個四合院一個叫做肖蕎一個叫做段秋的事情,講完,肖蕎想她那些零零碎碎的話語一定讓那個孩子困惑了,他問她蕎姨和我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程迭戈是聰明的人,每次都是那樣她講頭他知尾,只是今天他坐了幾個小時飛機,一下飛機就從機場直接來到這裡所以狀態不好,所以即使她的話已經帶著很多的暗示性可他還是沒有聽懂。
這會,肖蕎覺得自己好像很會演戲的樣子,眼眶也不知道怎麼跑進來淚水了,就那樣她含著淚水和那個孩子說:「程迭戈,蕎姨想任性一次,行嗎?」
關上西廂房的門程迭戈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朱莉安,從朱莉安臉上的表情看她大約把剛剛在房間發生的都聽到了,下意識間程迭戈去摸大衣的口袋,發現沒有煙,對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帶煙在身上的習慣了,要命。
真要命!
「程迭戈。」朱莉安的聲音是從他背後傳過來。
皺眉,怎麼跟上來了?程迭戈沒有回頭,目前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找到煙。
「程迭戈,蕎姨……」身後的那個聲音帶著哭腔:「蕎姨真是一個騙子,昨天她還說夏天你要帶她去看海的事情,程迭戈,你說蕎姨……」
艹!
停下腳步,程迭戈回頭:「走開,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
終於,程迭戈在車上找到了煙,在他點燃第五根煙時朱莉安打開了車門,坐在了副駕駛座位上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程迭戈,我們結婚吧,就給肖姨那場她想要的婚禮。」
她喋喋不休的說了一些話,程迭戈根本沒有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五分鐘之後,程迭戈終於忍不住打開車門,他對朱莉安說:「你太吵了。」
諾丁山的電話打到程迭戈的手機時,他正在抽第九根煙,當看清楚來電用戶提示時程迭戈嚇得一下子把煙丟掉,可不巧的是由於急他把煙都丟到自己的大衣上了,手忙腳亂的掐掉了煙蒂,再手忙腳亂的找到了散煙糖,等到散煙糖含在口中時程迭戈這才想起來,此時此刻他在幹什麼諾丁山壓根不知道,想到自己剛剛的蠢樣子程迭戈啞然失笑,笑著接起電話。
「怎麼還沒有回來。」她問他。
「這就回去。」他回她。
「那好,開車小心點。」她聽著就想掛斷電話的樣子。
這個女人,他們可是有四天沒有見面。
「就這麼一句嗎?」程迭戈聽到自己擺臭的聲音。
「你回來想聽什麼話我都和你說。」她說著。
這還差不多。
掛斷電話之後,程迭戈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覺到手空空的彷彿把什麼重要的東西落下了,獃獃坐在那裡想,想了好一陣子程迭戈才想起了他把給諾丁山的藍色珍珠耳環落下了,耳環和他的重要文件都放在公文包里,剛下機場程迭戈就來到了蕎姨這裡,公文包應該是放在蕎姨的房間。
真麻煩。
程迭戈再一次打開西廂房房間門,赫然看到蕎姨正在翻他的公文包,他的公文包有什麼好翻的?
快步沖了過去從肖蕎手中拿走公文包,不,應該是搶,而且搶的力道相當大,輪椅在他的那股衝力之下倒退,坐在輪椅上的人身體失去了平衡,輪椅在觸到地上的若干物件之後往著一邊傾斜,那時如果他伸手去拉的話也許可以阻擋住輪椅的傾斜,可他沒有,他就站在那裡冷冷的看著。
輪椅摔倒在了地上,坐在輪椅上的人也不能倖免,先衝過去的是朱莉安,她一邊叫著蕎姨一邊去扶輪椅,輪椅加上雙腿失去知覺的人讓朱莉安顯得吃力,臉轉向他,她憤怒的朝著他吼「程迭戈,你幹什麼?你是不是瘋了。」
蓋住蕎姨膝蓋上的毛毯掉落在了一邊,然後程迭戈看到了蕎姨那雙死去的雙腿,它們看起來笨拙得就像是沉甸甸的木頭,醜陋且讓人不忍心看。
別開眼睛走了過去,把一臉難堪的婦人從地上抱了起來,把她抱回輪椅上,毛毯重新蓋住了那雙腿,低聲:「是我不好,蕎姨。」
朱莉安那個愛吵鬧的姑娘還在一邊喋喋不休著「程迭戈,你的公文包是我不小心弄到的,蕎姨是幫你收公文包的東西。」
接下來,程迭戈連那句對不起也說不出口了。
彷彿知道他的心情一樣她伸手觸了觸他的臉,就像是久遠的兒時年代,不善言辭的女人用這樣的舉動表達著親昵之情。
朱莉安也閉上了嘴,周遭有著死去般的沉默。
先打破沉默的是蕎姨,撿起了掉落在她輪椅上的淡藍色盒子,打開,然後誇張的驚呼:「真漂亮,這應該是送給蕎姨的吧?」
現在拿在蕎姨手上的是dion最新推出的純真系列:嗨,我的女孩。
淡藍色的盒子回到他的手上:「給她戴上吧,一定很漂亮。」
蕎姨在說這話時眼睛在看著朱莉安,一切彷彿天經地義一般的,淡藍色的珍珠耳環自然是送給自己的戀人。
手裡拽著淡藍色的盒子,程迭戈走向朱莉安,他在想著是給她戴還是不給她戴上,程迭戈低頭看著靜靜躺在手掌心裡的盒子,一隻手又從他手掌心裡拿走了盒子。
「蕎姨,不行,得我穿得漂漂亮亮時佩戴才對,你看我現在穿成這樣子。」朱莉安如是說著。
朱莉安的話很有道理的樣子,她現在穿的是一件帶著貓耳朵帽子的棉外套,古里古怪的。
十點,程迭戈和坐在蕎姨身邊的朱莉安說:「朱莉安,我們走吧,蕎姨要休息了。」
一前一後的走出西廂房,他走在前面朱莉安走在後面,這一晚,程迭戈覺得蕎姨家的四合院走廊長而幽深,讓人感覺到喘不過氣來。
走著走著,程迭戈的腳步放緩了下來,目光落在了蕎姨不久之前說的那個地方,在那個不起眼的所在,蕎姨和一位叫做段秋的女人玩著古老指腹為婚的遊戲,只是彼時間的那位新郎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而新娘呢……
程迭戈回頭去看,朱莉安停在距離他半米所在,她在看著他,她的那張臉比任何時間都來得安靜,安靜得一點都不像朱莉安了。
她朝著他伸手,手掌心緩緩展開,淡藍色的盒子躺在她掌心上。
今晚,這個淡藍色的盒子出境率可真高。
「這個肯定不是給我的。」她說著。
接過盒子,盒子緊緊的拽在程迭戈的手上。
朱莉安手放回外套兜里,垂著頭和他擦肩而過。
程迭戈的目光追隨著朱莉安的背影,她走得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東廂房,打開房間門,一隻腳邁進去。
心裡一動,程迭戈叫住了她,她側過臉來,隨著那聲「朱莉安。」程迭戈的腳步山一般的笨重,就這樣一步步的往著西廂房走去。
再次去撥開一直在自己耳垂上摸索著的手「程迭戈,別鬧。」
鬧得更凶了,迷迷糊糊中諾丁山想起今天她被程迭戈放鴿子,說晚上會陪她去挑選聖誕樹的人整晚都沒有出現,害得她白打扮了一場,打電話給他時他讓她到房間等他,結果等到十一點人還沒有出現,她就在沙發上打起盹來。
「回來了。」「嗯,回來了。」「程迭戈,你爽約。」本來是想凶他結果聲音就像是在撓痒痒,她太困了。「對不起。」他和她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見瞭然後頭找到他的肩膀,嗯,他的肩膀比沙發舒服多了。
諾諾,他叫著她的名字。
本來想睜開眼睛看他的,可眼皮就像被粘住似的,怎麼也睜不開,然後手被他抓住,他指引著她的手指頭來到了她的耳垂,諾丁山觸到了質感極好的小東西,這是什麼?她問他。
「我給你挑選的禮物。」他和她說。
她在他肩膀上點頭。
「諾諾,為了挑到讓你滿意的禮物,我花了三個小時時間,你知道我三小時時間可以賺到多少錢嗎?」他如是告訴她。
「嗯——」她拉長著聲音。
「它看起來漂亮極了,當時我拿到它時就恨不得馬上在自己身上綁上火箭筒,眼睛一眨就回到你的身邊。」
有這麼誇張嗎?到底是多漂亮。
終於,諾丁山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睛,程迭戈的臉近在咫尺。
站在鏡子前,諾丁山手指小心翼翼去觸摸耳邊的淡藍色珍珠,程迭戈站在她的後面。
「喜歡嗎?」他問她。
點頭,怕表達不出來她的那般喜歡,側過臉踮起腳尖去親吻他,綿長的吻過後,他們依然站立在鏡子前,這午夜時光太過於美好,他們都捨不得、懶得去移動腳步。
他從背後環住她的腰,淡藍色的珍珠光澤在光線還有空間的氣流帶動下時光時淡。
背後的聲音宛如在夢囈:「當你給她戴上耳環時,當你給她戴完耳環之後,當你和她說我愛你的時候,珍珠的光澤就會跑到你愛人的眼眸底下。」
「諾諾,他們是這麼告訴我來著,真的有那麼神奇嗎?」
諾丁山在旗艦店工作過,程迭戈的話讓她笑了起來,她幾乎可以看到程迭戈被那些經過特殊訓練的服務人員們唬得一愣一愣的樣子,透過鏡子她去看程迭戈:「你還真的相信啊,信不信這樣的話我在一分鐘時間裡可以連續來好幾……」
讓人沉醉的聲音打斷了她。
「iloveyou」
諾丁山一呆,她和他的目光透過鏡子里碰擊在了一起,然後誰也不願意移開了,彼此凝望著彼此。
淺淺的笑聲在她耳畔:「我果然被騙了。」
諾丁山搖頭:「不,他們沒有騙你,珍珠的光澤真的跑到她眼裡了,看到了沒有?」
唇落在了她的鬢角上,啞聲:看到了。
小會時間過去,他找到了她的手,手指在她無名指上觸摸著,說著:「現在給你買耳環,再過一陣子再給你買戒指。」
裂開嘴,笑,等待著,等來了——
「諾丁山,等來年春天到來時,我們找一個時間去挑選戒指。」他說著兩年前在曼徹斯特時一模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