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背叛並非我們的本性，光明的神祇，無法忍受污濁的品格。」許佩里翁說。他是古老的太陽神，掌握最初的光明。神的性格被神職束縛。當年他跟著克羅諾斯一條道走到黑，見證了他的忠誠。

「我承認你們對克羅諾斯的忠誠。」哈迪斯冷冷的說。身為克羅諾斯長子的他，很難對克羅諾斯的忠實擁泵懷有善意。

「我們曾經終於天父烏拉諾斯，直到母親與克羅諾斯做出了那件事。那是我們的母親和弟弟！父神將所有的子嗣視為仇敵！」伊阿佩托斯似有感傷的說。

「從此，我們忠於克羅諾斯，儘管他的殘暴，以及對待子嗣的態度，我們並不認同。」提亞嘆息。她是本性光明的神。光明不等於善良，殘暴亦不是光明認同的品質。

「我們無法承受再一次的背叛。」許佩里翁說，「即使克羅諾斯日薄西山，我們也跟著他走到了最後。」

阿刻忒眉頭略略舒緩，似有所動。只是……似乎有哪裡不對……

「在塔爾塔羅斯，我們得到了平靜，可悲的，囚徒的平靜。我們是光明的神祇啊！」提亞自嘲的說，「抓到機會，我們毫不猶豫的逃了出來……」

「大地上也有光明，你們可以找個僻靜的地方，安靜過活。」阿刻忒說。她了解神性對神的束縛。這些提坦神，不願意在黑暗的深淵呆著，似乎可以理解。

「太陽的本性是照亮世界，在陰暗的角隅苟且偷生，是不亞於塔爾塔羅斯的折磨！」許佩里翁悲聲道。

「我們想活得像真正的神。即使我們安分守己，你們又會相信嗎？」伊阿佩托斯悲切的質問。他看出來了，與冷漠的眾神不同，這個這個被遺失的王冠眷顧的小女神，還有對萬物的悲憫，還有良心！

如提坦神所料，阿刻忒已經動搖。殺死罪神的意志不再堅定如初。她，總是心軟。

「多麼冠冕堂皇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寡言的生命女神開口。她走到跪著的罪神面前，譏誚的打量著他們，刻薄的說：「多麼的無辜！多麼的身不由己！忠誠，神性，都不過是你們的遮羞布！你們的忠誠是有條件的，神性亦可妥協，唯有貪婪，在你們的心底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正常情況下，即使被欺到頭上，只要損失不大，洛伊就不會出頭。即使已經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最初的歲月留下的痕迹，依舊不可抹殺。問題是，洛伊現在，不是「正常情況」。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誰都擁有如此強烈的愛恨，平日里被理智束縛，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展露。愛神金箭能夠帶來最濃烈的愛。愛上自己的生命女神，她自己就是她的「愛」，所有令她不痛快的，就是她的「惡」。簡單來說，一點兒小摩擦就能讓洛伊進入紅名怪狀態。提坦神沒惹她。他們的前主子，地母蓋亞大大的惹惱了她。

提坦們頓時漲紅了臉。哪個神明不是如此呢？被單拉出來說事兒，就是莫大的難堪。

心底浮現的感動被生靈哀嚎的聲音取代，阿刻忒垂下眼帘。再次睜眼時，她的眼眸中，只有上位者的冰冷。她說：「我許諾你們一個機會。除了死亡，你們的罪責不會被赦免。如果在決戰之後，你們還活著，你們將得到公平的審判。提坦們，發誓吧！」

提坦神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神明的誓言不可違背。發了誓，他們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他們到底發下了誓言。

從第一次背叛，第一次妥協開始，他們的忠誠與品格，已然一錢不值。如果有機會，他們會索取更多。如果掌握權柄，他們不介意展露風骨。如果一無所有，那……活著就可以了……

最終，眾神共同立下誓言。他們可以不參與兇險的決戰，但是，不可以泄露消息，更不可通風報信。

阿刻忒攔住了即將離去的洛伊。她說：「沒想到你會那樣說……」話語突然中斷。她看向門外，神色古怪。

罪神們被押走了。阿刻忒最終接受了他們。然而，在審判之前，他們依舊被羈押，銬鐐表明他們囚徒的身份。沒有美人，食物限量，酒水更不要想。她說出了苛刻的條件，等著罪神們討價還價。沒想到，他們毫無意義的接受了。還有那麼幾個，甚至做出了感激涕零的模樣。在被押去牢房的路上，一個罪神趁著看守不注意，懇求一位看熱鬧的寧芙給他幾個果子。模樣諂媚，活脫脫的一個乞丐！

神從來是高傲的，不要說寧芙，便是面對地位不及自己的同類，他們也要擺出高高在上的嘴臉。這些罪神，曾經身居高位，比起奧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也毫不遜色。他們何曾如此卑微？現在竟對著一個寧芙卑躬屈膝！

看了許久，直到那個罪神被守衛呵斥，灰溜溜的跟著離開，阿刻忒回過神來。她幽幽嘆息：「他們依舊是神，依舊擁有世界的眷顧，所差不過權力……是否跌落塵埃，就一定要如此不堪，以致面目全非……」

「我一直覺得，人性是一種不可深究的東西，想太多，徒惹煩惱。」洛伊漫不經心的回答。

阿刻忒愣了一下，說：「往日我說十句，你也不搭理我一句的。今天，似乎不一樣。」

自戀的人大多喜愛展現自我，陷入此狀態的洛伊，比之前外向了許多。「有事？」洛伊斜眼睨著阿刻忒，一臉不耐煩的說。外向不等於和善。她本也不是多麼有耐心的女神，只是平日里端得住，模樣具有欺騙性罷了。現在她「戀愛」了，一切都以「戀人」的快樂為重，旁人的感受，理他作甚！

阿刻忒噎了一下。她雖然討好過許多神，甚至某些寧芙，但是，骨子裡，她從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低賤。做了幾日神后，她的脾氣也大了。如果她好言好語，對方卻是這種態度，她肯定當場轉身走人，老鄉也不好使！可是吧，自從知道洛伊「愛」上了提豐，卻將那怪物腰斬之後，阿刻忒就對這位老鄉有了畏懼——正常人對非常熱的敬畏。想想之前她竟然不遺餘力的刷老鄉的好感度……

「我……我有東西給你。」阿刻忒結結巴巴的說。想到她將要做的事，本來還感覺是個好主意，怎麼現在越想越覺得害怕呢……

自戀者，能夠理所當然的接受「愛慕者」的任何饋贈。

洛伊微微勾起唇角，以一種施捨的語氣說：「前面帶路。」

阿刻忒再次語噎。片刻之後，她擠出一句話：「……謹遵娘娘懿旨……」

「領旨謝恩」之後，阿刻忒領著阿刻忒去了一處隱秘的宮殿。寬敞的宮室里，一個巨大的怪物被鎖鏈牢牢的綁在地上，動態不得。它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有起伏的胸膛，證明它還活著。

是生命女神的「愛人」，提豐。

這個膽敢覬覦自己的怪物就是阿刻忒送給自己的「禮物」？洛伊只掃了一眼，就將視線轉向阿刻忒。一言不發，等待她的解釋。

如果哪位女神的愛人謀反，神后把被俘的男人送還給那位女神，那絕對是令女神感激涕零的獎賞。不過，基於凡人的世界觀，以及提豐的特殊性，阿刻忒總覺得，她這做法，有戳人傷口的嫌疑。可是，她不能放走提豐，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老鄉的「愛人」被處死，偷偷養著這麼一隻兇悍的怪物，她心裡毛毛的……

尷尬的笑了笑，阿刻忒說：「我想你是放不下它的。只要不放它出來搗亂，其他的你隨意。一個怪物，送給你，其他人不會介意的。不過這兩天風聲緊，要玩兒別讓別人瞧見……」即使提豐擁有高貴的血脈，即使提豐的力量足以碾壓大多數神，眾神依舊鄙夷著它，因為它得不到世界的眷顧，因為它不是神。把這麼一隻怪物送給能夠扛得住弒神反噬的女神，誰會反對呢？

洛伊似笑非笑的打量著阿刻忒。後者被看得發毛，都想打哈哈承認一切都是誤會，她說的都是放/屁了。

過了好半晌，洛伊微微頷首，道：「你做得很好。」這怪物模樣品行具是不堪，一身皮肉卻是不凡，用處不小呢。什麼？阿刻忒誤會了她與提豐的關係？別人怎麼看，關她什麼事兒？看著這小女神犯蠢，也蠻好玩兒的呢~

「……您喜歡就好！」阿刻忒飛快的說。她覺得，老鄉似乎越來越不對勁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搬運這麼一個怪物，或許很難，卻難不住空間神。洛伊心念一轉，提豐就被搬到玫瑰島了。

玫瑰島是她的老窩，洛伊擔心這怪物在那裡搗亂，送走了提豐，她也劃開空間，急匆匆的走了。

阿刻忒頗為了解的點點頭，安靜的離開了。

突如其來的空間轉換將提豐驚醒。鎖鏈沒跟著它一切過來。要不怎麼說是「獸」呢，它不思逃跑，反而當場發泄起怒氣來。

洛伊來時，提豐正長著大嘴，準備噴火。下一刻，空間的力量將它禁錮。

洛伊瞧著這個龐然大物，陰測測的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