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陪我打架。」洛伊說。她司掌的空間法則是大殺器，足夠把神明切成段。那力量來自克洛諾斯，見不得光。洛伊缺乏實戰經驗。眼湊著深淵之神送上門，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這個世界不再需要空間之神。」塔爾塔羅斯嚴肅的說。

一道靈光飛逝，洛伊想到了什麼，不及捉住。她說：「我無意干涉世界的進程。我只是渴望力量。」

「失控的力量……」塔爾塔羅斯的聲音忽然頓住，過了一會，他低喃，「失控的力量，讓一切變得不確定……」又過了一會兒，他說，「成交。」

在蓋亞的兒女執掌天地權柄的時候，奧林匹斯有這麼一個流言：恐怖的塔爾塔羅斯是一位羞澀的神明，每次蓋亞找他尋歡作樂，都是女神將他推倒。

以洛伊這幾日的經歷看，這話水分太大。不是蓋亞推倒他，是地母有求於人，主動獻身服侍。明明是「坐上來自己動」的霸總大爺，硬是被說成「嚶嚶嚶雅蠛蝶」的嬌羞小受，那群不靠譜的提坦神，不怕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塔爾塔羅斯站床頭嗎？

現在是塔爾塔羅斯有求於洛伊，從來低調的生命女神終於鹹魚翻身，躺平當霸總了。

神明通過神格溝通世界，行使依照神職行使天賜的職責。創/世神不同。他們早已與世界融為一體。創/世神既是世界。整個深淵都是塔爾塔羅斯的軀體。一懷上孩子，塔爾塔羅斯就把期盼已久的寶貝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全然不在乎孩兒他「爹」的感受。

——見不到尊貴的創/世神挺著肚子招搖過市的模樣，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說，一開始是享受塔爾塔羅斯的「招待」的話，接下來，洛伊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了。

塔爾塔羅斯一副「為你好」的模樣，說實戰是最好的練習。然而，他就借實戰之名，開始了對洛伊的虐待。

洛伊覺得，塔爾塔羅斯在報復她。不就是變身男性，玩了一回真霸總嗎？男神你不是適應得良好？出手這麼血腥做什麼？她來練習空間神力的使用，又不是學習如何抵抗深淵的力量！

如此魔鬼訓練，洛伊想不進步都難。

洛伊終於見到了塔爾塔羅斯的孩子。那是個蒼白的女孩兒，沉睡在塔爾塔羅斯的懷裡，氣息與她的「母神」如出一轍。

下一刻，洛伊被扔出了神殿。

被糊了一臉深淵的惡意，洛伊瞪著前方緊閉的神殿大門，默默比較了雙方的武力值，摸摸鼻子，自認倒霉。

不急著離去，洛伊在深淵漫步。她身上有著塔爾塔羅斯的氣息，周遭的一切不排斥她。

被囚禁的罪神不知關在什麼地方，半點蹤影也看不見。無盡的深淵並非如傳說的那般荒涼。這裡可以窺見生命的痕迹。誕生自塔爾塔羅斯的生物，性情兇猛，長相……反社會反人類。

塔爾塔羅斯是深淵的本體。誕生自深淵的怪物，嚴格說來，是深淵之神的血脈。想想塔爾塔羅斯懷中秀氣蒼白的女孩兒，再看看這些，洛伊忽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不是黑就是灰，深深淺淺的灰，周遭壓抑的色調令洛伊心情壓抑。她煩躁的撒下一顆玫瑰種子，用神力催生。從深淵的土壤中，長出了黑灰色的枝丫，純黑的花苞，最終，墨黑的玫瑰綻放。

洛伊摘下了純黑的玫瑰，突然沒有了繼續參觀的興緻。

遠遠望見一片血一般的紅艷，洛伊鬆了口氣。那是冥河邊的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有著凄艷的傳說。它本身算不得美麗，乍一看還讓人覺得詭異。在無盡的昏暗中，突然冒出這麼一片不一樣的色彩，總讓人感動。

這裡是冥府的地界。以空間法則跨越創/世神的領域並非明智的選擇。洛伊不知道深淵中的道路，她追尋著冥府的氣息尋找出路。在冥王的領域，生活的不再是不能交流的魔怪。找個人問路吧。

洛伊在冥河河畔駐足，思索著前行的方向。冥界地廣人稀，找人問路也很不容易呢。

忽然，洛伊皺緊眉頭。這裡似乎來了不束之客。她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不知它身在何處。

就在這時，有什麼纏住了女神的腰，將她拉下側後方。洛伊下意識的抬起手肘，向著拉著拉扯的方向揮去。下一刻，洛伊裝上了一個結實的軀體，堅硬的肘部撞擊令對方悶哼出聲——男的。

對方沒有鬆手。洛伊能夠感覺到他的觸碰，卻看不見他的身影，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對方的手抓住洛伊的手腕。洛伊手腕一轉，擰住了他的胳膊。

女神的力量天生不如男神，普羅米修斯那是異類中的異類。洛伊將空間的神力凝聚在掌指之間，擋下對方的攻擊。洛伊並不擅長近身格鬥。對方似乎比她還爛，所依仗的，不過是男神與生俱來的氣力，以及隱身能力。

幾招之後，洛伊抓住了某種柔軟的布料，順手一扯，只聽「嗤啦」一聲，對方……顯出半個身子。從左肩到右側腰部，下半身，裹著黑漆漆的袍子，樣式略眼熟。而這個時候，對方的氣息也逸散開來——更熟悉了。

洛伊瞧了瞧被她扯下的部分——那是一件斗篷的下半截，輕軟的料子，看不出材質。

對方也為這一變故呆愣。趁著他沒有動作，洛伊猛地出手，掀掉了斗篷的上半截。不出所料，果然是那一張熟悉的臉——略獃滯。

「哈迪斯陛下，您這是什麼意思？」洛伊不悅的說。是的，突然出手偷襲她的，就是冥王哈迪斯。

哈迪斯愕然地目光在洛伊手中的布料上游移，愣愣的說：「我的庫內埃……」冥王赫赫有名的隱形斗篷(1)，摸著是布料，其堅硬程度不比任何金屬質地的神器差。竟、竟然被一個女神徒手撕了！

洛伊也有些驚訝。她再一次意識到空間力量的強大。被塔爾塔羅斯碾壓成碎片的自信心，勉強拼回了一點兒。

「我想這並不能說是我的過錯，陛下。」洛伊冷冷的說。其實她更想直接扔一句「你活該」過去。

哈迪斯一個機靈，回過神來。他醞釀了一下情緒，深情款款的看著洛伊，說：「我被你纖細的身姿吸引，你的臉頰……」

「你愛我，我知道。」洛伊涼涼的打斷他，「確切的說，你愛我的神力屬性，愛著生命的祝福。你希望我成為你的生育工具。」深淵是塔爾塔羅斯的本體。那位大神只是不管事，不是不問世事。在塔爾塔羅斯的神殿中，洛伊知道了冥府的某些內/幕。

王者皆有野心，沒有野心，只能成就亡國之君。哈迪斯是一位兢兢業業、不愛權勢的冥王——笑話！海界水深。奧林匹斯神王之位更迭，大海的政權一直相當穩固。海神自成一系，波塞冬娶了涅柔斯的女兒，將海后的桂冠戴在一個海仙女的頭上，這才勉強得到了一定的話語權。這樣的海皇無疑是憋屈的。故而，他總要造反，爭奪奧林匹斯的權柄。

海界尚且如此，住著三位創/世神的深淵又是怎樣一個深坑啊！哈迪斯不是沒有野心。他連自己一畝三分地都沒擺平，靠什麼折騰？暗系的神明大多性情古怪。他們需要行使神職，卻不願與人合作。哈迪斯這個冥王，說到底不過是協調調度的管理員。如果哪天他說要反攻奧林匹斯，相信即使號稱最忠心的死神達拿都斯，也得呵呵他一臉。

神族間長久的盟約，依靠愛情與血脈支撐。暗神的血統起點太高，在冥府，仙女一類非神生靈，完全沒有話語權。未婚的女神倒是有不少，去掉長相可怖的，依舊有很多選擇。然而，她們是尼克斯的子孫，自身能力加上後台，比不哈迪斯差。娶個政敵放在枕頭邊兒，太虐了。孩子呢？應運而生當然怎麼都好，世界需要，即使是創/世神也無法說「不」。除此之外，想生孩子，父母得擁有合適的神職——所謂「易生養的命格」。和死亡打交道的冥府，就沒有「易生養」的神明。

哈迪斯需要完全忠誠於他的神明。當初在奧林匹斯，他就打過洛伊的主意。這一回，生命女神不知為何，出現在冥府。哈迪斯毫不猶豫的出手了。手撕神器什麼的，完全是個意外。

說真的，同樣是想要孩子，洛伊更喜歡和塔爾塔羅斯打交道。明晃晃提出交易，總比張口說愛好。前者還算公平，後者卻是要求奉獻。

目的被揭穿，哈迪斯有些尷尬。他還沒有兩位弟弟的厚臉皮。他說：「我願意賦予你水仙的后冠，與你分享冥府的權柄。」生命女神的畫風與冥府對立，洛伊素來行事低調，諸神之位也可拱手相讓，哈迪斯不擔心被□□。

「如果您直接使用冥王的神力，我還會為難。」洛伊說。如果哈迪斯拿出冥王的力量，在冥府之內，想要逃脫他的搶親，洛伊就得拿出全部實力。那時候，她勢必要暴露自己接受了克洛諾斯全部神職的秘密。冥王選擇肉搏上陣，註定悲劇。

哈迪斯語噎。搶婚時，男方要展現強壯的軀體。換句話說，就是在女士面前秀肌肉。肉搏，就是讓女方試手感，用神力算什麼？

「真遺憾，您失敗了，陛下。」洛伊發出最後一擊。

神器都被徒手撕了，哈迪斯還能說什麼？即使是冥府的女神，也沒有這麼彪悍的。不！即使神職討喜，生命女神也不是合適的選擇！

哈迪斯灰溜溜的離開了。洛伊撇了撇嘴，發現自己忘了兩件事——問路，以及歸還手中兩片布料。

將布料托在掌心，洛伊發現，她的手掌在視線中消失了。如果不是手長在自己身上，她根本發現它的存在。洛伊想了想，將這兩塊布料收起——如果小厄洛斯表現良好，就送給他一塊好了。→→喪心病狂！

最終，在一個仙女的指引下，洛伊找到了離開的路。三途河畔，貪婪的擺渡人想要為難這個誤入冥界的女神。一朵飽含深淵氣息的黑玫瑰令他乖乖閉嘴。

重新踏上陽光明媚的大地，洛伊忽然明白了此次深淵之行的意義——感悟陽光下的世界的美好。

將疑似抽風的那點兒小感動拍飛，洛伊回到奧林匹斯。

奧林匹斯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厄洛斯和阿波羅的死磕，比如阿爾忒彌斯和阿波羅單方面的冷戰，比如阿芙洛狄忒的神殿中又多了個孩子。

等等！最後一個是什麼鬼？

「這是阿多尼斯。」阿芙洛狄忒揉著男孩兒的頭髮，甜膩膩的說，「我一眼就瞧出了他日後傾城傾國的風姿！可惜厄洛斯不喜歡他。親愛的洛伊，你幫我照顧他好不好？幻塔索斯被修普諾斯接走了，阿多尼斯給你玩兒~」

難得的，阿芙洛狄忒的話喚起了洛伊的愧疚。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她竟把幻塔索斯忘在腦後，還留在了阿芙洛狄忒的神殿這個少兒不宜的地方！

洛伊涼涼的看著阿芙洛狄忒。她對養成不感興趣，對幫姐姐養成情人更不感興趣。

「他是沒藥的孩子，對植物有著很強的親和力。你可以讓他幫你打理島嶼。」阿芙洛狄忒想了想，「不過，不要讓他的手指划傷啊……」

「你可以讓厄洛斯成長。」洛伊說。神族孩子的成長很快。當年阿波羅一出生，就可以和大蛇皮同作戰。小愛神至今還是個小孩子，顯然是阿芙洛狄忒壓抑了他的成長。洛伊從不知道任性的女神這麼有母愛，小孩子什麼的，還是養大了扔出去吧。

阿芙洛狄忒沉默了一會兒，說：「作為愛神，他還是不要懂得愛情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