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宴會開始的前夜，赫爾墨斯神情憔悴的將金腰帶送還。
剛剛得到金腰帶時，不知輕重的少年神使將這愛神的瑰寶系在自己腰上，得意的顯擺。愛神的神力賦予他魅力，諸神為之迷醉。赫爾墨斯，一個男神，嘗到了被搶親的滋味。慶幸他是個男神吧，雖說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可至少不會糊裡糊塗的把自己嫁出去。好不容易逃脫諸多發/情的神明的追捕，赫爾墨斯躲在僻靜的角落。他將金腰帶藏入最深的山洞。可是，神也迷醉的魔力如影隨形。終於，不堪忍受的赫爾墨斯送回了金腰帶，虔誠的懇求阿芙洛狄忒的寬容。
俯視這個飽經蹂/躪的少年神明，洛伊一點兒都不同情他。
阿芙洛狄忒寬宏大量的原諒了少不更事的赫爾墨斯，還以愛與美的女神的名義祝福了他，祝福他命犯桃花，祝福他享受愛的歡樂。
——別玩了，阿芙，這小子快嚇尿了！
宴會上，洛伊坐在了冥府之王的身邊。這是阿芙洛迪忒的手筆。洛伊感謝她的貼心。這不是諷刺，也不是洛伊對這位「最難上手的男神」有想法。哈迪斯在冥府稱王，就是一行走的鎮墓獸，魑魅魍魎不敢靠近。守著這兇悍的鎮墓獸，洛伊得到了難得的清凈。
尊貴的神明啊，連往這邊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不知從何時起，每次宴會開始之前，都要說點兒正事。這一回的主題是人類。
人類的，真是一個遙遠又親密的話題。
最初的人類，被稱為黃金人類。他們生來便有著長久的壽命，以及連諸神也為之驚艷的強大力量。沒有哪個神明能確切的說出他們來自何處。有神明說，他們是地母蓋亞的造物。然而，黃金人類不信仰神明，即使是他們的「母神」，也不曾得到來自他們的敬意。黃金人類的數量本就不多。第一次神王更替時，諸神施威，天地動蕩，黃金人類死了好些，餘下小貓三兩隻，成不了氣候。
克洛諾斯在位期間，蓋亞製造了第二批人類，白銀人類。白銀人類同樣壽命悠長，力量強大，卻遠不能與黃金人類相比。這些人類被肆意妄為的提坦神們折騰死了一些，在神王更迭的過程中又死了一些，如今也沒剩多少。
雅典娜在大地上流浪的時候，偶遇普羅米修斯。他們倆也搗弄出一批人類，也就是所謂的「青銅人類」。這些人類沒有長久的生命，沒有強大的力量。最初的時候，他們甚至不能獨自生存。普羅米修斯和雅典娜都把他們視為徹頭徹尾的失敗品。以神明的任性與挑剔，失敗品註定要被拋棄。不過，到底是第一次製造有智慧的生命，這兩位神明又沒有旁的事打發時間……
普羅米修斯教這些孱弱的人類基本的生存技能。雅典娜將他們統編成軍，征討強大的白銀人類。
無論在後世的傳說中，這兩位神明被冠以怎樣的尊榮，一開始，這只是他們的新奇的遊戲。
很快，兩位神明發現青銅人類與前兩代人類的不同之處。沒有強健的臂膀，他們打造鎧甲與武器，沒有強大的力氣，他們以機械代替，沒有長久的壽命，他們用文字將一切記載……人類的發明是如此的粗陋，在神明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可取之處。然而，他們才經歷了怎樣短暫的歲月啊？那甚至不夠開一次宴會！
青銅人類擁有前兩代人類，乃至諸神都缺乏的，創造力。
或許前輩們並非沒有創造力，只是，與生俱來的力量，讓他們活得如此輕鬆，創造力便可有可無。
青銅人類構建了簡陋的城牆，建立了最初的城邦。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位智慧神都忘記教導人類敬畏神明。傲慢的諸神，怎能容許如此富有活力的人類脫出他們的掌控？
明眸的雅典娜擺出一切與她無關的姿態。仁慈的普羅米修斯承諾，人類會向萬能的天神獻上祭品。
這結果令宙斯滿意。他高舉金杯，宣布宴會開始。
洛伊愈發的覺得身邊有個鎮墓獸太美好了。那些魑魅魍魎不管怎麼鬧騰，都與她無關。因為這，她還在不小心與鎮墓獸大王對視的時候，獻出了甜美的微笑。
「人類的亡靈在三途河畔日夜哀嚎，伊利西亞不復昔日寧靜。」鎮墓獸，不，是冥王哈迪斯突然開口。雅典娜和普羅米修斯創造的這批人類，壽命短暫，卻很能生。他們死後，靈魂歸於冥界。與後世相較，這些亡靈算不上什麼。但是，在此之前，冥界地廣人稀，達拿都斯自己就能完成引領亡靈的工作。如今工作量劇增，冥神們吃不消了。
「您是在和我說話嗎，陛下？」洛伊驚愕的說。她已經習慣了這位陛下的寡言。他們坐在這裡這麼久，這還是哈迪斯第一次開口。
「冥土歡迎您這樣有用的神明。」哈迪斯說。
除了獨自宅居的塔爾塔羅斯，深淵中還有另外兩位創/世神定居。夜之女神尼克斯和黑暗之神厄瑞玻斯，這對古老的夫婦繁衍了被諸神畏懼的夜之神系。尼克斯的子孫雖說自成體系，數量卻不多。這是必然。神明的誕生，或多或少有著應運而生的味道。這兩位創/世神，都是黑暗的代表。世界還未經歷真正的繁榮，黑暗就大行其道，未免太絕望了。後世那些在神話傳說中留下濃重筆墨的暗神，大多還沒出生。至於塔爾塔羅斯的子嗣，也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幾乎個個是怪物。流淌著神血的生靈無法逃脫天性的束縛，如果本體不是人形，那就不必把他當人看待了。
冥界人手匱乏，沉默的哈迪斯也不能繼續裝聾作啞，無動於衷了。
「我是一位天神，陛下，或許大地與海洋也有適合我休憩的所在，但是……」洛伊停頓了一瞬，「我很抱歉，陛下。」
「幻塔索斯是個很好的孩子。」並未被洛伊的拒絕激怒，哈迪斯平靜的開口。
所有的話都被噎在喉嚨里，洛伊猛地扭過頭去，注視這位冥府之王。
哈迪斯還是那副冷漠的模樣，只是唇角略勾，似乎，不懷好意。
「我想這是我的自由。」洛伊沉聲說道。
「生命的洛伊，你將獲得冥府的友誼。」哈迪斯不溫不火的說。
洛伊明白了這位冥府之主的意思。哈迪斯希望她能促進冥神的繁衍。須知幼年神明的力量來自母親的奉獻，除了修普諾斯那個瘋子，又有哪位神明樂意平白無故的生孩子？怕是她這個生命女神要成為冥神的生育機器。
洛伊微微蹙眉。撕破臉皮沒有好處。在力量足夠推翻規則之前，她總要向強權妥協。她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亡靈哀嚎，是因為找不到正確的道路。冥土，或許並非亡靈最終的歸處。」洛伊語速飛快，平攤著的手掌綻開一朵玫瑰。那是怎樣的一朵玫瑰啊！它有著生命的潔白，亦被死亡的灰霧籠罩。生與死，不可化解的死敵，竟如此親密的依偎，好似命運的雙子。
哈迪斯凝視那玫瑰良久，皺眉，說：「進入冥界的靈魂，不可以離開。」
「因為冥界缺少一個出口。」洛伊說。
哈迪斯沉思良久，忽然清淺的笑了。他說：「你贏得了我的友誼，生命的洛伊，我賦予你自由往來於冥府的權利。」他取走了洛伊的玫瑰，用一朵盛開的水仙交換。那是他承諾的信物。
洛伊不動聲色的將水仙收起，說：「感謝您……」依舊不遺餘力的為冥神搶親製造機會。
那次宴會結束不久，普羅米修斯命人類向偉大的天神獻祭。他在祭品上設下全套，早已洞悉一切的宙斯假裝中計，而後震怒。
憤怒的宙斯拒絕將火賜予人類。上蒼啊！沒有文明的光，人類甚至無法在大地上生存！
仁慈的智慧神盜取天火，再次將希望賜予人類。
宙斯更加惱怒了。他將普羅米修斯鎖在高加索山脈的一塊岩石上，一隻飢餓的鷹天天來啄食他的肝臟。他的肝臟會在夜晚長回來，黎明的到來，意味著新的折磨來臨。他將在無休無止的折磨中，度過神明漫長的歲月。
普羅米修斯被押走之前，洛伊見了他一面。
「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我身邊的神都在犯傻。」纖細的女神幽幽嘆息。那所謂的圈套，簡直是侮辱智慧神的智商。
「不幸被你看了笑話。」普羅米修斯從容不似囚犯，「不要為我擔憂，那些苦難不值一提，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擔憂？我從不為作死的傢伙擔憂。」洛伊冰冷的說。
「我已經太久不曾安靜的思考了。我與墨提斯不同。奧林匹斯的喧囂並非我的追求。我迷失了太久。」這位智慧神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背負著那一身肌肉，無時無刻不覺沉重，我都快爬不上奧林匹斯山了。」
「那就讓高加索的寒風，好好的幫你醒腦吧。」洛伊沒好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