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婚

九皇子的大婚之日，在整個京城百姓的殷殷期盼之下，終於到了。

一大早，京城的街道便已經是清掃一新，大半兒起的早的百姓都到了九皇子府門口討彩頭。而九皇子府也大方，天還蒙蒙亮，就開了門，隨後一把一把纏著紅帶子的銅錢往外扔。

每隔半個時辰仍一次，當騎著馬兒從九皇子府出門迎親的九皇子出現在門口，在場的百姓都高呼著「吉祥」「大喜」之類的話兒，隨後又是銀角子扔出來蠹。

大家立刻歡喜的撿了，只是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沒有彎下腰去撿的，數不清的美目看著只馬背上大紅的袍子瀲灧籠罩著的九皇子殿下，只覺得這樣看一眼，這一輩子也就值了髹。

鼓瑟齊鳴，長長的迎親隊伍往丞相府的方向走過去。

遠遠的迎親曲樂隔著厚厚的圍牆傳入唐相府中，鞭炮齊鳴。

楓林園中，唐蓁蓁早已經穿上了大紅的喜服，早已經由母親梳好了的頭上戴著貴妃賜的頭面，漂亮的珠翠閃在她的眼前，銅鏡前，濃妝之下的面容艷麗無雙。

「九皇妃好漂亮！」開臉的嬤嬤一臉的諂笑。

旁邊早有侍婢遞上了紅包，領了出去。

隨後在眼中垂淚的母親注視中，通紅的蓋頭蓋上，從此，娘家的一切便散去，當再抬眼，紅色的蓋頭掀起，她能看到的也只有夫家的一切。

繁瑣的事務早已經在唐蓁蓁的腦中倒背如流，可當蓋頭落下，唐蓁蓁的心頭還是不由一顫。

隨行同去往九皇子府的侍婢察覺到，輕聲說，「若是小姐覺得餓了，奴婢這邊早就備好了糕點茶水。」

耳邊壓低了的聲音像極了芍藥，唐蓁蓁微微點了點頭。

通紅的蓋頭輕晃，侍婢的眼中閃過一絲歡喜。

能讓二小姐有丁點兒的印象，那日後就是天大的福氣。

像是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是轉瞬，那震耳的歡聲鞭炮聲到了楓林園中，隔著房門，外面熟悉的聲音恍惚的入耳，迷迷糊糊，

父相一貫沉穩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唐夫人更是抽泣出聲，連一向歡快的三妹也沒有冒出什麼聲音來，只有那人的聲音清晰流暢。

他說，「我不會讓蓁兒委屈！」

他說，「從今日起，蓁兒便是我九皇子府的當家主母，無論什麼時候，府中都由她說了算！」

她聽著，淚水控制不住的滑了下來。

而緊閉的房門恰恰就在這時候打開，她的嗚咽聲傳了出來，內外的歡喜霎時的一頓。隨後，唐夫人的哭聲更大。

「夫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唐相沉聲。

唐夫人也忙止了淚水，撐著笑，「蓁兒若是想要哭，今兒一次就哭夠了，日後九皇子殿下絕不會讓你再哭一次的！」

說完，在場的一眾人都忍不住輕輕的笑出聲。

即便唐蓁蓁淚水漣漪，也忍不住彎了唇角。

「岳母說的不錯！」

溫和的聲音像是柔軟的絲綢，在她的耳邊滑過，只是隨後的一句聲音壓低的就只有前面的幾個人能聽得見，「也不要哭的太厲害，不然肯定是岳母欺負你了！」

唐夫人，「……」

唐相，「……」

唐蓁蓁，「……」

*

嫡女出嫁，先是要拜過祖先，後用喜筵。而後，再由唐家嫡長子唐昭明背著一路到轎子跟前。

足不沾地，清潔如新。

趴在唐昭明的背上，眼前除了紅蒙蒙的蓋頭，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到唐昭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住的徘徊，盤旋。

「進了皇家的門，就是皇家的媳婦。只要你過的好，家裡人就都安心！」

「要是有什麼事，盡可以來找我，找父相，不要忘了唐家才是你的根。」

來來回回，三遍。

到了轎子前面。

轎簾掀開，唐蓁蓁進了轎子。

唐昭明出去的時候，不著痕迹的把一顆蘋果放到她的懷裡，「餓了就先吃口！」

唐蓁蓁的眼眶又是一酸。

浩浩蕩蕩的迎親轎子起，鼓瑟響起，往九皇子府行走回去。

隔著轎簾，外面熱熱鬧鬧的聲音傳進來，模糊的聽著「大喜」「恭喜」之類的話兒，隨後又聽著大把的銅錢撒下來。那熱鬧歡喜的聲音更響。

坐在轎子里，唐蓁蓁靜靜的聽著。

自古婚嫁，便是女子從出生伊始要邁的一個坎兒，從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要吃什麼就吃什麼的家裡，去了陌生的地方，從此就要守別人家的規矩，要聽別人家的話，要吃別人家的東西。

恐懼，不安，可更多的卻是只有娘家才能給與的底氣，和保障。

正如她此時此刻，手裡拿著的這個由哥哥親手給她的蘋果。

那淡淡的香氣漂浮在轎子里，就讓她安心。

因為不管是原來的唐蓁蓁，還是她，今日都是她出嫁的日子。

*

迎親的車駕離開，唐昭明還有唐家的一眾家人守在門口，靜靜的看著緊隨著的嫁妝都沒了蹤影，才一一的散去。

唐夫人抹著淚水進去了內宅，唐相也好像衰老了許多，連唐昭明也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大哥，你沒必要這麼傷春悲秋吧！」唐琇瑩拍了唐昭明的胳膊。畢竟過一會兒，唐昭明還要陪同父相一起去九皇子府吃宴。

唐昭明嘆了聲，「我只是感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要送你出嫁了！」

唐琇瑩抿了唇，不由自主的也望向那個方向。

唐昭明拍了拍唐琇瑩的腦袋，抬腳就要進去，手臂忽的一緊，唐琇瑩又拉住了他，「大哥昨兒說今兒告訴我的事情還沒說呢！」

「三妹妹沒看出來？」唐昭明訝然，眼睛誇張的瞪得滾圓。

「……」

從前都是大哥茫然不解，什麼時候輪到大哥這麼看她了！

唐琇瑩突然只想沖著大哥哥狠狠的咬上一口，「到底是怎麼……」唐琇瑩壓著火。

唐昭明倒也沒繼續刺激她，挑著眉角問，「剛才吃喜筵的時候沒看出來？」

喜筵？

唐琇瑩一怔，「什麼？」

唐昭明左右瞅了眼，壓低了聲音，「……喜酒，母親沒讓二妹妹喝！」

唐琇瑩瞬間瞪大了眼睛。

喜筵上的喜酒是有綿延子嗣的意思，即便是再不善喝酒的女子都要喝上一杯，二姐姐卻沒喝，難道說……

「二姐姐她有……」

「噓，你知道就行了！不可外傳！」唐昭明壓低了聲音。

唐琇瑩連連點頭。

這種事情若是放在尋常百姓家或許遮一遮也就過去了，可皇家，尤其又是備受皇帝寵愛的九皇子，若是有這種傳言出來，不管是對皇家還是對唐府，哪怕是對二姐姐，都是不好。

唐昭明先進去了唐府。

過了會兒，唐琇瑩也轉身往自己的琇蘭苑走，只是沒幾步，唐琇瑩忽的停下來，「海棠！」

海棠過來，「三小姐——」

「你去……」唐琇瑩低低的說了些什麼，海棠應著，轉身走了。

唐琇瑩重重的呼了口氣，抬頭看向頭頂上並不算太明朗的天色。

寒風陰涼，似乎今夜裡不會太暖和。

**

轎子停落。

九皇子府邸門口早已經人滿為患。

嘈雜的聲音激響。

卻是在那巨大的三聲禮炮聲后，忽的寂靜下來。

府邸門大開。

穿著大紅喜袍的九皇子走出來，一手執箭，一手執弓。

俊美的面容如天邊的雲霞璀璨，絢麗無邊，只是霎那，熱鬧的人潮再度湧起。

南耀珵視若無睹，深深的看了眼緊閉的轎門，三支箭，激射而出。

三箭定乾坤，一射天，一射地，一射遠處。

願天地作證，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手裡的弓隨手扔到了身後，南耀珵走到了轎門口。

轎門拉開。

和他身上穿著同樣的大紅衣裙的女子坐在轎子里，頭上蓋著大紅的蓋頭，看不到模樣，可即便如此，南耀珵的嘴角還是忍不住的揚起。

「餓了？」南耀珵問。

輕柔的聲音勾魂奪魄。

唐蓁蓁這才意識到大哥給的蘋果一直就放在自己的手裡。

唐蓁蓁彎了彎唇角，「一路平安！」

「這個寓意好！」

南耀珵低低的笑出聲，湊近了她，熟悉的氣息襲來，頓時唐蓁蓁呼吸急促。

轎子外熱鬧沸騰，轎子里，兩人氣息交融。

南耀珵眉角挑起，伸手攬過她的腰身，徑自的把她從轎子里抱出來。

轎子外面，一陣的驚呼。

南耀珵視若無睹，抱著唐蓁蓁，過火盆，跨馬鞍。

在九皇子府外的儀式，每過一樣都引來了外面眾數的歡呼聲。

最後，立在九皇子府邸門口，南耀珵在門口轉了個圈兒，「從今日起，只要我在一天，她就是我九皇子府的女主人！」

聲音飄揚，直入天際。

唐蓁蓁頭上的蓋頭穩穩的，除了看到大紅的蓋頭，還有彼此身上的大紅衣角，什麼都看不到，只是此刻，窩在他的懷裡，聽著他胸膛的心跳，聽著四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眼中濕潤晶瑩。滿腔滿腹都歡喜，喜悅。

***

不同九皇子府熱鬧非常，太子府內外，一片清靜。

府邸門口。

太子妃鑾駕靠在門口，侍衛們恭敬的立在兩側。

唐漪苓從府中走出來，姿態優雅端莊的坐了上去。

車駕啟程，鑾駕車簾微落，車廂內，一截短短的巾帛落入唐漪苓的手中。

淡淡的字跡顯落，唐漪苓的眸中寒光清湛。

難怪這麼急著要大婚，原來竟是如此……

唐漪苓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隔著微晃的車簾，似有散落的薄紗飛散。

鑾駕輕晃，徑直往九皇子的府邸而去。

九皇子的府邸，早已經是人來人往，穿著各色的官袍的官員絡繹到達，三三兩兩的打著招呼，在京中數位的皇子更是早早的就到了。

「七弟，你來的晚，沒看到九弟抱著美人兒的情景，真是讓咱們看著都眼熱！」三皇子拉著七皇子念叨。

「三哥，怎麼沒見太子？」七皇子問。

話音落地，不止是旁邊的幾位皇子，就是不遠處交談的幾名官員也都瞬間有點兒噤聲。

三皇子輕咳了聲，有意無意的放大了聲音，「七弟還真是一如既往，太子還沒有痊癒，說是太子妃會來，太子妃和九皇妃一母同胞，也是恰如其分！」

只是緊跟著又是壓低了聲音，只有近處的幾名皇子能聽得到，「前幾日的朝中大典，太子都沒有到，要是今兒來了，還不知道御史會說什麼，太子也是謹慎！」

幾名皇子點頭，七皇子不置可否，「我去看看九弟！」

「去吧！」幾名早已經和九皇子打過招呼的皇子應。

七皇子正要進去，聽著外面忽的傳來稟聲，「太子妃駕到——」

在場的議論聲頓滯，就是七皇子也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素雅清雅的裙擺映入眼帘，美麗端莊的面容款款而來，只是微微彎起的弧度便已經是雍容華貴，不可言表。

「見過太子妃！」

不知道誰先喚了句，隨後在場的人都一一躬身行禮。

太子妃，乃太子之妻，一品軼。

更何況，太子妃身後還有唐家，還有今日大婚的九皇妃。

「有禮。」「辛苦。」

唐漪苓一一的回著，在看到幾位皇子，還有朝中幾名穿著紫紅衣袍的官員時，微微彎膝道福行禮。

姿態華美，端莊舒雅。

「不愧是太子妃！」有皇子忍不住嘆了聲。

「咳咳！」三皇子一聲輕咳。

先前那皇子醒悟過來，打了個哈哈，「想必九皇妃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肯定比太子妃強！」

一道聲音冒出來。

幾名皇子都一愣，不約的往說這話的人身上看過去。

七皇子看了他們一眼，「我去看看九弟！」

說完，走了。

後面那幾名皇子湊在一起，指指點點，「七弟這是犯什麼病了？居然對一個女子都看不順眼！」

「一定是太恨太子了！」

「……」

七皇子武功高，聽著身後的議論聲，七皇子的額角一陣抽。

只是這並不重要，剛才在那位太子妃往他們這邊看過來的時候，他清楚的察覺到太子妃身上帶著的殺氣，即便轉瞬即逝，他還是確定沒看錯。

當七皇子走到南耀珵身邊，太子妃剛剛離開。

「她說什麼了？」七皇子劈頭就問。

南耀珵挑眉，眼中笑意盎然，「七哥有興趣？」

七皇子瞪他，「今兒你大婚，還這麼口無遮攔！」

「我高興！」南耀珵揚唇。

絢麗的面容如翡塵出世，即便整個大廳內耀眼熱鬧，也幾乎被掩去了全部的風華。

七皇子晃了下神，嘆道，「只要你心裡有數就成！」

「七哥放心！」

南耀珵笑了笑，眼角往那邊名門貴婦聚集的方向淡淡的瞥過去一眼。

*

唐漪苓安坐在濃濃的胭脂氣息之中，淺笑輕眉中，突然覺得一陣心悸的顫抖。

心思微轉，唐漪苓裝作與旁邊的貴婦聊得正是開心，左右瞧了眼。

遠處的人似乎並沒有往她這邊瞧過來，近處的就更沒有讓她覺得奇怪的。

所以，只是她的錯覺？

唐漪苓彎唇，招呼過來身邊的宮婢，「你去看看本宮妹妹那裡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是！」

宮婢應聲的去了。

一旁的貴婦笑著，「太子妃真是體貼，想想我們那時候，不都是餓著肚子大婚的？」

唐漪苓微笑，「本宮的二妹妹自是與我們不同！」

旁邊的幾名貴婦聞言，臉色都不約的有些怪異。

朝中上下的傳聞，她們也都或多或少的聽說了，只是哪怕這位太子妃的位置做不了多久，那現在也是太子妃，何況這位九皇妃與太子妃又是親姐妹。所以怎麼親近也沒差。只是這話聽著卻是另有深意。

唐漪苓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唇角含笑的繼續和四周的貴婦們聊著。

貴婦們也都知機，沒有再問。

*

按照一般的儀式，新娘入門之後就要準備拜天地，只是此番是皇帝主婚，就只有先等著皇帝來了再行禮儀。

唐蓁蓁坐在臨時安排的偏殿，喜簾內，旁邊四周的侍婢都是陪嫁過來的，也都老實的守在她身側。

一時，倒也別樣清靜。

只是越是這樣清靜，肚子里就越發的覺得有些餓。

大哥先前給她的蘋果被某人以「平安」的寓意給拿到了外面，擺在龍鳳燭下面。而早晨的喜筵她也就吃了幾口意思了下，現在幾個時辰過去了，真要是熬到晚上，恐怕先要見的不是新郎，而是太醫。

唐蓁蓁正打算要不要先悄悄的吃點兒什麼，外面一名侍婢輕手輕腳的過來，「主子，外面太子妃的宮婢過來送上了賀禮！」

賀禮都是要送到外面的，鮮少有聽說送到新娘這邊來的。

唐蓁蓁微微點了下頭，包著漂亮的盒子就送了過來。

旁邊的侍婢打開一看，忍不住低呼了聲。

「是什麼？」唐蓁蓁問。

侍婢互相看了眼，把禮盒放低，正就在蓋著喜帕下的唐蓁蓁的視線內。

一份份兒整齊的糕點擺在裡面，漂亮的讓人垂涎。

---題外話---感謝親們的支持